8.08
鹿汀從小便擁有讓人艷羨的好皮膚。
奶白色的皮膚白裡透紅,帶著勃勃生機。湊近了看連毛孔都沒有,皮膚上有層淺淺的絨,像嬰兒般鮮嫩。
配上她姣好的骨相,說是個冰肌玉骨的小美人也不為過。
不過,美麗是需要代價的。
鹿汀的皮膚極其容易過敏。稍顯刺激的東西只要往上面一沾,便立馬又紅又腫,還會長小疹子。鹿汀的成長史,是一部孜孜不倦的過敏原探索史。一些看起來很平常的事物,對於她來說,都可能會引發災難。
如今,她的過敏原清單里,又多了一條——
酒精。
課間,鹿汀的右手難受得厲害,便由林佳喬陪著去了一趟醫務室。
林佳喬看到鹿汀的右手,表情驚愕,「這、這也太嚇人了吧?」
鹿汀蔫蔫的,一邊忍不住撓著右手,「是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對酒精過敏。」
林佳喬滿臉擔憂,「你別撓呀,會發炎的。」
「可是……我忍不住。」
到了校醫務室,和藹的女醫生看了看鹿汀右手上的皮疹,問道,「是什麼感覺?」
距離碰到酒精已經過了半小時,皮膚已經沒有那麼紅了,可小疹子依然耀武揚威的。從胳膊肘幾乎蔓延了大半小臂,看著誇張又醒目。
鹿汀想了想,「一開始又疼又辣,皮膚腫得很厲害……」
「現在呢?」
「現在就是癢。」
女醫生笑了笑,轉過頭去找身後的藥水,「你是過敏體質?」
說到鹿汀的痛處,她低下頭,輕輕地應了聲,「是。」
「以後酒精是不能碰了。」
「嗯。」
女醫生俯下身來,用棉簽沾了些不知名的藥水,在鹿汀胳膊紅著的那塊兒來回塗了兩遍,末了,囑咐道,「雖然有點癢,可是不能抓它。」
「是嗎?」
醫生指著鹿汀疹子旁一道淺淺的划痕,「你看,這裡都被你抓破了,如果感染了會很麻煩。」
鹿汀有點鬱悶,右手此時的感覺像是螞蟻在爬一樣,真是難受極了。
「那……那會破相嗎?」
女醫生看見鹿汀很擔心的樣子,笑起來,「你擔心這個?」
鹿汀點點頭。
「不抓就不會。」女醫生道,「如果實在很癢,試試冰敷,對這種過敏有好處的。」
待鹿汀從醫務室出來,上課時間已經過了十來分鐘了。
鹿汀還沉浸在與瘙癢的意念對抗中,連醫務室大門左邊站了個大活人都沒看見。是林佳喬先發現的程澈。
「程澈?」
鹿汀有些驚訝,順著林佳喬的目光看去,程澈靠著走廊左邊的牆,靜靜地站著,不聲不響。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程澈徑直朝她走來,問,「沒事了?」
鹿汀懵懵懂懂的,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手的情況,於是道,「過敏而已,應該沒事。」
程澈沒再說話,轉身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陽光熾烈,從右邊一長排通透明亮的窗戶照進來,落在他頎長挺拔的身體上。地上是斜斜的影子,有些孤寂。
腳步似有回聲。
林佳喬拉了拉鹿汀的手,疑惑地問,「他是剛才跟著我們一起過來的嗎?」
鹿汀搖頭,「不知道。」
***
雖然過敏問題並不嚴重,可瘙癢還是折騰得鹿汀夠嗆。
不適的感覺沒有規律,時輕時重的。輕的時候轉移注意力能緩解,可真正癢了起來,那種想抓而不能的心情簡直要命。
下午第二節化學課,老師在台上講試卷,鹿汀又發作了。
一開始像一隻螞蟻在慢慢地爬,漸漸地,那隻螞蟻找來了他的朋友們,成千上萬隻螞蟻在她右手上開起了party!
鹿汀想起校醫生的話,試圖把注意力集中在講台上。
乙醛和乙酸乙酯完全燃燒時消耗的氧氣量相等嗎?
聯合制鹼法與氨鹼法相比,優點是什麼?
苯乙烯和氫氣,能發生加成反應生成已基環己烷嗎?
不行不行,她已經無法思考了。
現在的她,就想撓一撓痒痒,只撓一下就好……
她心一橫,在右手上痛快地抓起來,果然舒服了。
這動靜引起了旁邊的人注意。程澈回過頭來,看著她撓痒痒的手,頓了頓,問了句,「醫生不是說不能抓?」
鹿汀一滯,獃獃地看著他。回想起上午程澈站在醫務室外的場景,原來裡面的對話,他都聽見了。
「可是……我忍不住。」
程澈看了她一會兒,沒再吱聲,轉過頭繼續認真聽課。
鹿汀回味著他最後意味深長的眼神,默默地想,自己是又一次被同桌嫌棄了嗎?
不得不說,醫生的話是對的。
皮膚上的小疹子不能去抓,感染和受傷什麼的是其次,關鍵的問題是,越抓越癢。
越抓越癢,越癢越抓。
到了下課時間,鹿汀已經徹底沉淪在了這個惡性循環里。
她決定放棄治療了。
旁邊的程澈一早就不見了人影。平日里,除非老師找或者有重要的事,他很少會離開座位。鹿汀萎靡地伏在桌上,看了眼旁邊空蕩蕩的位置,只覺得時間越發煎熬了起來。
程澈確實是有事。
下課一鈴剛響,他便出了教室,直奔食堂旁的小賣部。
老闆娘是個年輕的少/婦,見程澈來買過幾次飲料,對他的印象很深。她笑眯眯的,也沒等他發問,便從冷櫃里拿了瓶芬達遞到他面前。
程澈看了眼水,動作一頓。
「同學,」老闆娘道,「三塊五。」
程澈拿起水瓶,放在手心裡感受了一會兒,問,「還有更冰的嗎?」
「更冰就凍上了。」老闆娘道,「我們這裡沒有。」
平日來買水的都是一些想喝飲料解渴的學生,凍住的並不實用。
「其它凍飲呢?」
「冰激凌可不可以?」老闆娘往他身後看了眼,「在那個冰櫃裡面。」
「冰激凌太容易化了。」
老闆娘打量著面前這位俊秀少年,以前每次來都是寡言少語的,突然間話多了幾句,卻儘是提些奇奇怪怪的要求。
程澈沉默了一會兒,又問,「有冰果凍嗎?」
老闆娘笑,「只有不冰的。」
「那算了,謝謝。」
程澈說完,走出了小賣部。
轉而去了趟操場後邊的便利店,得到的是類似的答案。最後,猶豫了一會兒,程澈從操場後邊的小樹林矮牆翻了出去,終於在兩百米開外的小學附近買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回到教室的時候,自習課已經過了一大半。
鹿汀一點寫作業的心思都沒有,懨懨地趴在桌上,時不時撓一撓發癢的右手。
聽到身邊的腳步聲,她抬起頭。
此時,程澈站在座位前,一臉風塵僕僕。
清爽的短髮被汗濕了,帥氣的臉上掛著細密的汗滴,他看著鹿汀,眼神深不見底。隱隱約約地,可以感受到那劇烈運動后的低聲喘息。
鹿汀無精打采地回望著,也不知道這位神秘兮兮的同桌剛才幹嘛去了。
安靜的間隙里,程澈突然將一包東西扔在鹿汀手邊。
「給你的。」
鹿汀不解地支起身體,拿起包裝袋,發現竟然是一大包冰果凍。
是為了皮膚過敏的事在間接地向她道歉嗎?
不過,她都癢成這樣了,哪還有心思吃。
鹿汀往回推了推。
「謝謝,我不用。」
「不是用來吃的。」程澈道,「醫生說冰敷有用,你要不要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