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 74 章
此為防盜章 端的是細體小楷,很是用心。
「……臣生當隕首, 死當結草。上蒼庇佑南疆, 免邦國軫麥秀之哀,宮廟興黍離之痛。安百姓之安樂, 康社稷之康泰……」
姜念念感覺心裡震了一下。
顧長卿在原著里出現的很少,只是背景板大佬,所以姜念念也沒有特別注意。當他第一次活生生在她面前,她也還是沒有什麼感覺, 但現在……卻有很大的改觀了。
丞相雖然手握大權, 枉顧君臣尊卑,甚至朝野人人口誅筆伐。……但在一定程度上,他絕對沒有看上去的這麼涼薄寡情,還是一個很好的人。
所以,她出手相幫一下總是應該的。
薑湯很快就送了上來,原是小太監喂的, 然而顧長卿卻毫無二致全溢了出來。數次反覆, 絲毫沒有見效。
姜念念忽然道:「給我罷。」
貞玉臉色稍變:「娘娘,您不是不喜歡丞相嗎。而且……這也不合規矩,臣子怎麼配您……!」
姜念念小小望了眼貞玉:「你呀不能亂說話。」
貞玉:「……???」
這裡的規矩本來就不適用於她。更何況,她已經能看見自己的結局,說實話,甚至有點無所畏懼的意味了。
這宮裡並無外人, 徐子貿又心焦到了極致。見宸妃娘娘主動請纓, 便沒有拒絕, 嚴令在場之人噤聲。
外人都退了出去,姜念念悄悄往裡面加了一點紅糖,才往顧丞相嘴裡送。
約莫半刻鐘后,碧螺青瓷碗里的薑湯才見了底。
意識逐漸回籠,顧長卿回過神的時候,只覺得一陣融融的暖意籠罩著這座宮殿,帶著些許淡淡的香氣,應當是在夢裡。
等顧長卿看清了眼前的情形,立即皺了皺眉:「……娘娘在做什麼?」
姜念念:「終於醒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顧長卿目光渙散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發生了什麼。隨即渾身一震,垂下眼去:「娘娘,不用。」
小姑娘眨了下眼:「不用什麼?」
顧長卿的唇色有些蒼白。
「……內閣臣子,還不值得娘娘屈尊照顧。」他淡淡道:「娘娘在後宮這麼久,難道還不懂得趨利避害嗎?」
姜念念安靜了片刻:「如果大人也只知道趨利避害,也不會一直將庶民放在心裡罷。既然顧大人是好人,我難道就不可以希望大人能長命、安樂嗎。」
她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彎了唇一笑:「大人放心,這湯裡面又沒有放不好的東西。我是真心救你的。」
顧長卿嘴唇緊抿:「……」
少女的語意嬌軟輕和,很能讓人安心。
他行入宮中,原本是打算將治水策呈給陛下。無論宸妃是否有心救他,但宸妃終究是一個嬌縱的女子,怎麼可能隨意屈身照顧一個外臣,還口口聲聲說是真心的。
宮裡頭的真心有多廉價,他自然比旁人清楚。所以,他相信她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
這時,徐子貿將保暖的鶴氅送過來,替顧長卿搭上:「大人,卑職早已勸過您保重身體,您卻定要一意孤行!今日若非宸妃娘娘做主,太醫署的人必須回過陛下才能過來。」
「下次不必了。」他卻只輕聲說。
「顧大人,」姜念念喊住他:「我知道你素來不喜虧欠旁人,可是現在,縱然你還是不願承認,你又是欠我的啦。」
顧長卿眸色微沉,沉默了片刻,「……娘娘想提什麼要求?」
姜念念說:「我只是想讓你幫我實現一個願望而已。」
顧長卿輕輕抬眸,直視著那張面龐。少女的瞳孔澄澈清亮,又是烏髮如墨,雪膚玉腮,嬌氣十足。
「那娘娘的願望是什麼?」丞相淡然一笑,問道。
「我希望……顧大人所求的都能實現。」姜念念輕輕含笑道:「除此以外,大人還要照顧好他自己的身體。這樣,才能讓我們不至失去一位良臣呀。」
顧長卿的心裡微微有些觸動,任由雪落在自己的肩上。
說完這句話,姜念念也沒有等他回應,便出宮走了。紅色斗篷逐漸消失在宮牆下,顧長卿嘴唇動了動,過了很久,才最終將那句「娘娘,你的變化太大了」生生咽回去。
「徐子貿,」等到鑾駕消失很久,他才淡聲問:「方才娘娘是不是看過了什麼東西?」
徐子貿想了很久,「……回大人,娘娘似乎是讀過了大人的治水策。」
顧長卿抓起來一看,「……願上蒼庇佑南疆,免邦國軫麥秀之哀,宮廟興黍離之痛……」的確是他所寫。
「咳咳……」他低咳幾聲,攏了身上的大氅。
姜念念剛離開宮中不久,就碰到了昭帝。她本能的覺得,覺得男主會巧合的出現在這樣偏僻的一座宮宇,實在是有些不對。
「參見陛下。」姜念念屈身行禮。
「念念,」昭帝摘下她發上一片竹葉,溫聲問:「你剛剛去做什麼?」
聲音無波無瀾。
姜念念眸子低垂著,說了句:「臣妾方才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了。」
昭帝:「……」
「你下次不要離開昭陽殿太久,」昭帝緊繃著唇,聲音發緊:「你若這樣,朕就找不到你了。」
姜念念依稀看見昭帝的面龐上染上一層淡淡的霜色。就算是之前原主失寵,她也沒有看見過這種神態。
「那您找我有事嗎?」她疑惑問。
其實對於男主這種人,她一直都很想遠遠避開。不僅是因為男主薄情,或許帝王大多都是這個樣子。而是因為白月光明明都已經登場了,他還為什麼總在她的眼前晃悠。╭(╯^╰)╮
昭帝卻道:「你姐姐入長安,卻不見你見你姐姐。姐妹難得一聚,你不想去同她說說話么?」
姜念念鬆了一口氣,「姐姐的確難得入京,所以陛下才應該和姐姐多聚聚呀。」
昭帝指尖一僵:「……」
望著姜宸妃雪白臉頰上的絲絲嫣紅,昭帝忽然就有一種本能的直覺。他曾經寵愛的小姑娘,已經變成了一個絲毫不在意他的妃子。
身為君王,他一直冷靜自持,她和丞相也沒有做逾矩之事,所以他才沒有拆穿的。
……雖然,當初也是他親自說出口,她沒有忘記她姐姐,接她入宮也是因為楚王妃。
然而現在昭帝卻面色冰白,轉身而去。
江雲海在後頭,追得腿都軟了,戰戰兢兢解釋:「……陛下!或許宸妃娘娘真的只是想替陛分憂呢,到底顧丞相乃是您的股肱之臣,宸妃娘娘心思聰慧,自然不會猜不到聖意的……」
回到宣室殿後,昭帝冷淡道:「出去。剛才的事說出去一個字,杖五十。」
江雲海登時嚇得兩股戰戰。
陛下素來溫潤賢明,以賢君示人,對宮人也一直寬和,可想方才的確是戳中陛下痛處了。
等到奴才都退下后,看到這殿內的一景一物都是熟悉的,昭帝卻覺得自己意識一片模糊。
他甚至不理解自己在想些什麼。
他在想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姜珞雲已經回到長安,即使後宮妃嬪眾多,自己也只會真心待她。
而宸妃只是一個嬌縱的小姑娘罷了,從前寵著她,也只是為了在她身上尋一點希冀。
只是最近,好像很多事情都不是這樣了。姜珞雲已經不是從前的樣子了,而她的妹妹,姜宸妃卻還是生機鮮活的少女模樣。
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時外頭又有內侍稟報,說顧丞相求見。
昭帝心下一動,手指微微收攏。讓他進來。
顧長卿所呈稟的,也無非是關於濱州水患的治理之方,如今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丞相,你的身子大好了么。」昭帝的注意卻不在政事上,淡淡問:「朕記得你的身子一直用湯藥吊著。鄴朝百年根基,事無巨細,辛苦丞相了。」
顧長卿則輕笑一聲:「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昭帝放下了奏摺:「——好些年了,丞相就沒有想過休息么?愛卿時常思慮過深,病體單薄,身體也未必能承受得住啊。」
這話一出,殿內逐漸安靜下來,連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似是暗藏著機鋒。
自古便有杯酒釋兵權,飛鳥盡,良弓藏,今日大抵也是差不多的。
顧長卿卻是凝視著聖顏,容顏靈秀,許久低眉淺笑,言語安然:「陛下方才所說,先帝曾給臣說過同樣的話。先帝都已相信的事,陛下又為何不信呢?」
「——更何況,如今上至三省六部、下至南北十四郡,都是臣一手打理。沒有了臣,您說您該如何接手。」
昭帝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只因顧長卿病著,他都差點忘了,顧丞相是先帝欽定、權傾天下,朝中無人能越過的大權臣。恐怕就算是他這個天子,也是奈何不了他。
顧長卿為什麼會選擇救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老臣。
這絕不是他的性情。
顧長卿坐下身來,啜了一口香茶。「娘娘可知,臣想保住的人,沒有保不住的。想處置的人,也沒有可以活下來的。」
他的面色仍舊如玉一般的蒼白溫涼,然而說出來的話卻連一絲溫度都沒有。
因內室燒著地龍,一絲嫣紅悄悄爬上姜念念細白的脖頸,眼睫染上薄薄的霧氣,愈發水潤。她心中千念百轉,仍然覺得此事有疑。微微抬起下頜,牙根輕咬:「可惜家父年事已高,實在沒有大人出手相幫的價值。大人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目的?」
這言語還是一如既往的傲然。顧長卿失笑,搖了搖頭。
「一則,國公爺征戰半生,保境安民,而我卻只能在他老年保他半生安寧。」
顧長卿將手爐放在自己懷裡,目光徐徐轉向窗外:「二則,娘娘不顧身份尊卑,多番救命之恩,這是我欠娘娘的。」
「果真是這樣?」
顧長卿卻只是悠悠然靠在椅子上,神情安然,不疾不徐道:「娘娘若是不信,再等等不就知道了。」
姜念念一時有些怔松,緊繃著的心緒這才終於緩緩安定下來。
「丞相大人,謝謝你。」少女唇角一彎,難得溫言軟語。一顰一簇間鮮活動人,似乎所有的光采都落到她的眉眼間。「我會記住大人的好的。」
爐子上的香茶都已沏好,咕嚕咕嚕的冒著熱泡。顧長卿指尖碰了下茶盞的邊緣,很快不著痕迹收回來。似笑非笑:「娘娘剛才說什麼?」
「……謝謝。」姜念念眨了下眼,又飛快的重複了一次:「若下次有相同的情境,本宮也會保護大人的。」
顧長卿下意識捏緊茶蓋的邊緣,淡淡道:「臣記住了。」
不知是因為病色,或是天氣太冷的緣故。他抿著唇,動作悠然,唇色卻冷淡到極致:「娘娘要知道,若娘娘失信於臣。在這大鄴朝內,沒有臣找不到的人。」
與往日的漫不經心不同,顧長卿說這話的時候,一字一句仍舊是溫潤的,卻讓姜念念心裡莫名一緊。彷彿她看到的不是眼前白衣勝雪的翩翩佳公子,而是那個病體單薄,也能伏屍百萬的顧丞相。
姜念念手心微濕:「……」
好在這時天色已經漸晚了,貞寧也在外頭催促,姜念念才抬起下頜,說:「本宮自然說話算話,請大人放心。今日本宮先回宮等消息了。」
顧長卿微笑著,沒有再說什麼。讓府兵進來,送姜宸妃回宮。
待到姜宸妃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靜謐的廊檐下,顧長卿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垂下眼眸,去端湯藥。
直到他注意到一個東西。
赫然是一封名單。
這素色的絹箋上還有宮裡頭的印記,自然不是丞相府的東西,而是姜宸妃放在帶來的。而上面所記錄的,則是這些年裡,曾經與丞相府推行的革新政策背道而馳的人!
丞相府的眼線遍布整個朝野,其中一些名字他早已爛熟於心,而還有一些陌生的,比如工部侍郎沈鞍、尚書令劉擇,甚至是他曾經提拔過的下臣。
……他都沒有想到姜宸妃會如此清楚。
——這個小姑娘,故意將如此機密的名單給他,可不是為了投桃報李,而是禍水東引。
她的目的,是讓丞相府徹底與名單上的人對立,然後不著痕迹將昭陽殿與丞相府綁在一起。
她畢竟對他有恩。
顧長卿的十指悄悄收攏。
在姜念念眼裡,他就真的像一個亂臣一般。她方才所說的,會保護一個臣子,又會有幾分是真的呢?
顧長卿有些失笑,骨節分明的手指在上面輕輕摩挲著。片刻以後,最終將名單放在了燃燒的燭火上。清冷如玉的面容上唯獨幾縷病色,分不清任何的情緒。
徐子貿進來的時候,見著他家大人望著窗外的雪水出神,彷彿失了魂魄一般。下意識一個咯噔:「大人,可是剛才出了什麼事么?」
顧長卿這才回過神來,搖搖頭。他將湯藥遞到唇畔,才淡淡問:「已將安國公送回府了嗎?」
徐子貿忙垂首答道:「是。」
原本大理寺的那些老狐狸,怎麼都要看陛下的聖旨。直到把丞相的名號抬出來,那些沒有眼力的才堪堪從了。誰又不知道,他們轉個背就立即去告訴陛下了。
他替他家大人添了大氅,又忍不住問:「方才宸妃娘娘來找大人,究竟是為的什麼事?」
「沒什麼。」顧長卿將一枚玉白棋子放在棋盤上,凝眸許久,才淡淡一笑:「只是覺得從前曲解姜宸妃了。」
徐子貿不解:「曲解什麼?」
「自然小看她了。」顧長卿一笑。
這些年,多少人費盡心思想往丞相府送女人的,他雖然都棄如敝履。但在那些女人的眼裡,他見過欽羨,也見過愛慕,甚至瘋狂,卻還沒見過……像姜宸妃這樣撩撥人心的算計。
而這個小姑娘,是沒有心的。
顧長卿輕輕闔上眼帘,反而覺得很是有趣。
他也很久,沒有這樣記住一個女子了。
……
姜念念回到宮中的時候,丞相府暗中帶走送走安國公的消息已遞進了宮裡面。
聽說因為國公府的事情,姜珞雲抹了幾次眼淚,姜念念派人先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碧粹宮。再親自書信一封,讓人帶回國公府去,讓原主的母家安心。
但是她很清楚,將這封反對丞相府的名單交給顧長卿,一定會引起很多的影響。她之所以知道這些名字,是因為她畢竟看過原著的。但顧長卿肯定不會想到這上面。
她本來真的很想安安靜靜的走劇情,然後悄悄功成身退。_(:з)∠)_只是……現在,她還想保護好原主的家人,他們都是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