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然而, 即使前朝出了這般的大事, 昭帝卻也竟是未曾想到立即離去。仍舊是冰冷而凌厲的看著姜念念的,「姜氏, 你今日就記清楚了,朕不會管你是誰,或是從哪兒來的, 」他緩緩的道:「只要你現在的身份是朕的宸妃,你就該好生待在朕的宮裡。你若是再敢逃, 或是在沒有朕的允准下出宮……」


  姜念念也有些生氣了, 她覺得男主只是因是帝王, 天生自我感覺良好,可她並非是天子後宮中的普通嬪妃, 甚至都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自然難以女子一旦入宮,便永遠歸屬陛下的。


  可惜, 即使男主難以理解,卻也不該這樣絲毫不講道理。


  於是乎她臉色稍白, 仍是淡淡問道:「又如何呢?陛下,難道我若再度出宮,陛下便是要殺了我嗎?」


  昭帝眼底浮上一絲冷意, 卻沒有接過她的話來,反倒是面無表情, 輕淡的彎了彎唇:「朕自然不會殺你, 姜宸妃, 不過,你也要仔細你家人的性命。」


  姜念念瞳孔倏然收縮了一下,她現在終於覺得男主徹底是瘋了。


  要知道,安國公府不僅僅是她的家人,卻也是楚王妃的血脈手足。姜珞雲到底是男主少年時痴戀了這麼久的女子,難道就只是為了懲罰她,便要拿自己心愛的白月光的家人作威脅嗎?


  她簡直已覺得,那任何詞語都無法形容男主這樣的人了。


  「所以呢,現如今,陛下您的話說完了嗎?」姜念念直勾勾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卻終於一句話都不想和他再說下去了。


  昭帝淡淡的彎了彎唇,神情終於恢復了些許溫情,他走過來步道:「宸妃,無論你從前和丞相到了什麼地步,朕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答應朕,日後乖乖的留在宮中,哪兒也不準去,朕自會好生待你的家人。」


  姜念念瞧著,他這樣的神情,竟是與她才穿過來時他冷淡的態度一般無二。


  昭帝竟是繼續補充道:「若你是不喜後宮的那些女子,朕也可以冷落她們。從前朕是如何讓你成為後宮盛寵第一人的,日後皆可如此這般。你明白了么?」


  姜念念聽著,臉色本就已蒼白到了極致,此刻又有點變了。


  她覺得,這是她在男主這張清俊的面容上,第一次覺察出些許陰鬱的意味來。這是不是就可以說明……男主真的是病的不輕了。()


  江雲海守在外頭的,只得再度低聲提醒道:「……陛下,您若是不去的話,奴才這就前去回了長廣侯爺。」


  昭帝自是要去的,他神情淡淡,卻是在等著姜念念的回答。「你想分明了嗎?」


  此時姜念念瞧見了蘇銘的神情,他的表情,應是提醒她可以暫時應下的。她便緊緊攥住桌案,才說:「……陛下應以政務為先,若是陛下想臣妾答應,臣妾自是不應推拒的。」


  昭帝這才收回視線,吩咐江雲海,語意卻有些凌厲:「即日起,封鎖昭陽殿,宸妃禁足宮中。明白了么。」


  「……啊?這……」便是江雲海,也足足吃了一驚,這可是陛下第一次對宸妃娘娘這般啊,即便如此,他也趕忙著讓宮中的羽林衛趕緊去行動了。


  昭帝拂袖而去。


  他出去的時候,卻是身形微微一滯,甚至有些踉蹌。幸而身邊的太王玉監有眼力,這才趕緊的扶住了龍體。


  他緩緩一頓,沒有回過頭來,才終於抬腳,走出了內殿。


  外頭陽光正好,一絲一縷的垂落下來。而昭陽殿這邊的荷花是姜宸妃親手精心栽植的,磁石開得極盛,暗香陣陣,當真暖人。


  昭帝踩在這微涼的青石板路上,卻覺得心裡仍是堵住的,有陣陣的發疼。他眼睛微微一眯,便問:「王玉,你說朕從前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所以,才會有了這般報應。」


  天子的這般問話,身為奴才的,又哪裡敢接?


  王玉只是立即恭謹的道:「您是陛下,是大鄴的主人,您自是永遠都不會錯的!即使宸妃娘娘不懂您的一片真心,也是因為娘娘年輕的緣故,早晚都會明白陛下的好的。」


  昭帝卻是冷淡的勾唇:「她若真的明白,也便不會讓朕這般難堪了。她、這分明是已經沒有將朕放在眼裡了!」


  旁人又怎麼指望她能醒悟呢?

  宸妃姜氏今日變得如此陌生,不過這似乎真的只能怪他,是他先辜負了宸妃的一片痴心。原來……父皇曾經說過的,人在做,天在看,你付出了什麼,便會回報什麼,這都是真的。


  王玉卻是只得立即道:「娘娘卻又怎麼敢呢!即使陛下當年讓娘娘入宮的理由並非向著宸妃的,可陛下這些年的恩寵卻到底是真的,姜氏滿門的平安榮寵也是真的,陛下您實則,並未曾辜負宸妃娘娘啊。」


  昭帝卻只是譏諷的彎了彎唇,再不說些什麼了。


  若她真的這麼想,如今也不會做出穢亂宮闈的事情了!可是王玉又不是她,同一個太監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


  而在那邊的昭陽殿中。


  在陛下離開后,江雲海嚮往頭瞅了瞅,確定陛下已經走遠后,忙回過身來給姜念念請罪,「……哎喲宸妃娘娘,奴才今日當真不是有心要得罪娘娘的,只是娘娘此番惹了陛下不高興。想必等陛下氣消了,也會命奴才親自恭迎娘娘出去的。」


  江雲海說這話的時候,正是羽林衛封鎖昭陽殿的時候。畢竟這樣的罪都讓他一個奴才受了,那日後若是陛下後悔了,心疼了,受罪的豈不還是他么!


  姜念念就坐在窗欞下的檀木椅上,懷裡抱著紫金浮雕手爐。神情似乎仍是淡淡的,卻似乎也沒有將江雲海的話放在心上。


  說實話,剛才她確實是被男主嚇到了。雖說帝王素來淡薄薄情,這她是看出來了的。但是,要知道,她不僅僅是穿過來以後從未見過男主這般,就算是看原著的時候,也從來沒看到過這種幾近病態的描寫啊。


  「……娘娘,娘娘?」江雲海又試探著喚了幾聲。


  姜念念這才恍然回過身來,「哦,江總管啊。」她自然是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的,但凡是在宮裡當差的,尤其是年歲較高的,早已修鍊成人精了。


  她便微微一笑,說:「本宮知道,這都是陛下的意思,我沒有要牽連你的意思。」


  江雲海這才叩頭道:「那奴才就放心了,謝宸妃娘娘。娘娘放心,奴才回去以後,定會好生勸勸陛下的。」


  姜念念唇角稍稍一彎,又淡淡道:「那就……辛苦總管了。」


  至於他是否是真心想要勸諫,或是只是說說好聽的話呢,這都已不重要了。畢竟徐芷妤和姜珞雲都還在虎視眈眈的呢。


  他或許還以為男主是個顧念舊情的人,宸妃早晚都會東山再起,然而姜念念心裡卻很明白了,男主這一次是真的生氣了。


  這時,蘇銘卻開口道:「御前需要人伺候,江總管便先回去罷。至於封鎖昭陽殿的事,有我在此便好。」


  江雲海早就愁著不能將這燙手山芋甩開,便立即應下來,而後便急忙忙的退下了。


  待到這殿內再無一人,蘇銘才將殿中的香灰倒掉,才對著姜念念溫聲道:「原本,丞相大人擔心娘娘受人非議,被扣上紅顏禍水的帽子,所以才一直按兵不動,想等著時機成熟,再將娘娘光明正大的接出宮去的。可是……」


  他環視一顧,確定隔牆無耳,才繼續淡淡道:「——可是,如今看來陛下是當真在意娘娘啊,因擔心娘娘再度出宮,竟直接封了昭陽殿,將娘娘留在身邊。所以,丞相大人就不得不改變計劃,將這次契機提前了。」


  姜念念卻垂著眼睫,輕聲說:「若是這件事對他而言很是麻煩,那就不必急了,他畢竟也是臣子,諸事不便。」


  畢竟,現在的男主有點黑化的趨勢,朝中的局勢又是這般的風雨飄搖,即使丞相府再怎麼權大勢大,她真的……還是有點擔心顧長卿的。


  蘇銘卻笑了,「娘娘怎會以為,陛下能成為丞相大人的對手呢?而且,大人還托奴才問娘娘一句,是否初心不變,永不後悔?」


  姜念念卻是緊繃著唇,微微揚起下頜,瞧著他道:「這句話,應是本宮去問丞相大人才是。」


  蘇銘微微笑道:「如此,娘娘自可放心,依奴才所看,丞相大人的初心,便是娘娘。」


  「……」


  轉瞬之間,姜念念的臉色竟又有些變了。雪白雪白的,竟又有些掩不住的緋紅。


  貞玉、貞寧都是知情的,瞧見娘娘這副模樣,都不由得偷偷捂嘴,藏不住笑了。


  不得不說,她是想出宮的。


  即使只是穿越過來的,也想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而不想在宮裡面,無休無止的和其他人爭奪。


  原來她還以為,穿過來以後,走完劇情就功成身退是她最好的歸宿。然而現在看來,能夠搖身一變,成為丞相府獨一無二的大夫人,也是最好的。


  她真的有些期待呢。()


  蘇銘早已瞧出了宸妃娘娘的心意,遂笑道:「即使如此,奴才便請娘娘在宮中靜候佳音。娘娘放心,即使陛下已下了旨,也不會有人敢為難娘娘半分的。」


  姜念念這才稍稍有點緊張的點了下頭,「請你也要記得提醒丞相大人,萬事都要小心啊。」


  蘇銘自是應「是」。


  ……


  入宮面聖的是長廣侯,見到陛下以後,便立即行了禮,稟道:「陛下,此番刑部與大理寺徹查長安侵地案,竟是將大司空大人也牽涉進來。陛下可還記得,老臣給您培養一位權臣,使您的權力得以震懾這些朝臣。是多麼不易啊。」


  昭帝聽聞著,皺了皺眉,卻終是緊閉了雙眼。


  這殿內點著的,便是上回姜珞雲送來的蘇合香,然而昭帝卻終究是覺得悶得很。


  靜默許久后,他忽然沉聲問:「那麼,大司空,他到底有沒有做?」


  長廣侯頓時臉色微變。


  他自然清楚陛下所問詢的,是大司空是否真的牽涉入了長安城侵地案。他究竟有沒有勾結底下的那些官員,用低價收購百姓的良田。


  然而,他卻是不知如何回答了。


  大司空雖以身作則,身家清廉,然而他周圍的那幾個心腹卻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根據他掌控的證據來看,即使大司空本人手是乾淨的,然而,他那幾個手下,卻確確實實直接參与了進去。


  根據大鄴法規,大司空的確是要被追責的。然而,那些人的目標卻很明確,便是要讓大司空下獄,進一步震懾皇權,與長廣侯府等一干貴族!

  見長廣侯長久不回答,昭帝難免皺眉,問道:「難道大司空自己就不幹凈么?」


  長廣侯卻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都是老臣監管不力,才讓他們有利可圖!」


  昭帝終是再度閉上了雙眼。


  再度睜眼時,他的聲音已完全沉了下去,還帶著幾分冰冷:「你可知,朕手上可用的能臣本就不多!幾乎所有人都依附於丞相府,好不容易培植出一個大司空,還有刑部侍郎,卻個個都是敗壞風氣的貪官污吏!」


  長廣侯卻叩頭說:「所以,老臣特地入宮,便是請陛下保住大司空大人啊。」


  大司空對陛下而言有多重要,這不言而喻。若是大司空的位置再落入了丞相府的手中,那這朝中在真的是一手遮天,連陛下都不能奈何他了啊。


  「朕如何保得住?」昭帝冷笑一聲,道:「刑部與大理寺都是丞相的人,他已將宋安流放南州,難道還怕除掉一個大司空么!」


  恐怕,如今這樁樁件件,連環用計,本就是在顧長卿的算計之中的。


  如此,他的目的只有一個,便是拔除所有忠於皇權正統的人,徹底架空他身為天子的權力!


  每每想及此事,昭帝便覺得頭痛難忍。


  他終於是想清楚了,大司空或是真的有罪,但他也必須力保!他不能讓對丞相府的最後一道城池坍塌下去,即使付出任何代價,他也要維護皇權的尊嚴,都不會讓顧長卿得逞。


  於是昭帝冷然的問:「朕是天子,難道朕的聖旨發往刑部廷尉,也沒有人會聽么。大司空一職,一日不可有任何空缺。朕就是要他們速速放人!」


  長廣侯終於是道:「可是,陛下心中也自然清楚,如今這刑部與大理寺可都是丞相一手掌控的啊。陛下以為,他們真的會乖乖放人么?」


  如今無論是人心,或是局勢,於陛下而言,都已快是四面楚歌的絕境。顧長卿當真是心狠手毒,即使連一絲退路都不肯留下啊。


  這個逆子,他難道不僅僅止於眼前的丞相之位,還想稱帝么!


  「啪」的一聲,御案上的菊花石硯台倏然被仍在了地上。著實將殿內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那怎麼辦?」昭帝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道:「你說,到底怎麼樣才能讓顧長卿鬆口,留住大司空的位置!」


  長廣侯俯身,思索良久,卻是終於道:「……陛下,如今唯有一法啊,老臣親自同顧丞相和談。若是他有想要的東西,再由陛下恩賜。如此交易,雖是見不得人,卻也是陛下眼下唯一的法子了啊。」


  ……問他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再由他親自恩賞。


  昭帝忽然便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冷冰冰的拒絕道:「朕身為天子,若是想要主動恩賞臣子,卻要朕先去問他想要什麼。如此悖逆祖宗禮法,簡直是荒謬至極,自古便沒有這樣的規矩!」


  長廣侯又怎會不知,此法傷的是天子顏面!


  然而事已至此,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了。他語氣微沉道:「陛下何不想想,等您將來勢大,皇權至尊之時,您再收拾一個權臣,也不遲啊。可是如今,陛下總歸要先行服軟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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