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昭陽殿的事情,不到半日便傳遍大半個後宮。
傳入嘉嬪耳中時,大宮女青雪正在更換新鮮的西湖龍井,手都輕微一抖:「陛下怎麼會容忍宸妃收留顧丞相呢?」
她一臉不解,轉過身來,忍不住低聲問:「而且那這個姜宸妃又是怎麼逃過您的算計的!」
徐芷妤反倒並沒有什麼意外,手裡拿著剪子,將梅花多餘的花枝剪掉,微微一笑道:「姜王妃不在京都,陛下將姜宸妃留在後宮,自然是當成她姐姐疼愛的。替身受了委屈,陛下也是會出氣的。不是么?」
「可宸妃一直和您作對,她這次這麼輕易逃過了,奴婢覺得實在有些便宜宸妃。」青雪很不服氣。
「你懂什麼——」徐芷妤凝視著花瓶里的梅枝,忽然緩緩停下來,笑容變得頗有深意:「本宮記得,姜王妃是不是快回京了?」
青雪答:「正是呢,楚王府的馬車就在這幾日了。」
徐芷妤正好放下剪子,凈了凈手,唇角才稍稍翹起一道弧度:「很好,到時候就看陛下如何抉擇了。」
陛下其實不是真的寵愛姜宸妃,說到底,她也不過是一個替身罷了。若是真的白月光回來了,昭帝的心裡,又哪裡會有她的容身之處呢?
在宮中,太后的壽誕要持續好幾日。姜念念後來幾天遇到頌貴妃的時候,都覺得她的表情迷之一言難盡。
不過她的注意力還是沒有在這些上面。因為原主身為天子寵妃,待遇還是很好的。不僅每月都有大額的俸祿,吃穿用度都是一頂一的精緻。比如新鮮的荔枝酒,晶瑩剔透的楊梅甘露,最上乘的紅棗燕窩。放在現代社會,也是絕對的養生佳品。
所以,她覺得穿越后的日子也是很舒適的。如果不是要應付劇情,姜念念表示真的不想去認真宮斗。_(:з)∠)_
這日是正月初五,便是宮中行宴的最後一日。
夜宴是司樂坊準備的,舞姬們的水袖層層鋪落下來,點綴著宮燭細碎的光,場面格外旖旎柔美。太后的心情看上去也是極好,對後宮大加賞賜,尤其是主理壽誕事務的顧頌貴妃。
一曲舞畢,許才人忍不住出口讚歎:「緩歌縵舞,矯若游龍。嬪妾覺得,陛下應當賞賜她們。」
許才人是個新人,說起話來也是口無遮攔,昭帝倒也不放在心上,淡淡的笑了笑,就讓江雲海下去行賞。
說起來,由於男主後宮龐大,姜念念都不十分記得這裡面的具體人數了,很多人就只是面熟而已。
她也沒有去認識每一個人的上進心,只是讓御廚房做了好幾份雲片火腿。嗯,因為在原文里特別有描寫,說這道菜式流傳很廣,極是味美。
於是乎又吩咐人添了幾份。
「嬪妾覺得這曲子婉轉動人,尤為好聽,不知司樂坊何人所作?」那邊許才人仍在問話。
那領舞的舞姬立即回話:「用的是古曲,春江花月。」
嘉嬪聞言,這才抬起眸來,輕輕笑了下:「嬪妾記得,這曲春江花月有好幾個版本。其中便有陳後主親筆所寫的曲詞,想來……這陳後主也是有才之人,所以才能寫出這等詞曲。陛下,您說是么?」
但就在這麼一瞬,昭帝的臉色卻變得有些冰白。
原文里有這一段,姜念念也是有印象的。方才嘉嬪提及的陳後主,也就是譜寫玉樹□□花的人,一個亡國之君罷了。
所以,□□花被世人傳作亡國之音。甚至還有詩人曾寫,「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以此譏諷後主。
而如今太后壽誕,宮中的司樂坊卻公然用一個亡國之君的曲詞,怎麼會不讓昭帝動怒呢!
不光是昭帝,就連太后、還有幾位貴人的臉色都變得凝重起來。
「這個曲子到底是誰所定?」昭帝看過來一眼,指節屈起,敲打著桌案,淡淡問:「你們可知陳後主寫的,大多是亡國之音。史書工筆,還有文壇後人也多加批評。太后壽誕,又是誰准你們用這首曲詞的?」
陛下發話,那些舞姬無不臉色大變,連忙跪下請罪。一時之間,絲竹之聲驟然停止,殿內安靜得可怕。
嘉嬪柔聲勸道:「陛下勿要動怒,龍體要緊。許是宮人們一時疏忽,慢慢審問便可。」
殷惠妃悠悠喝了口酒,卻不忘在一旁添油加醋:「臣妾記得,主理太後娘娘壽誕的人,可是頌貴妃。」
不只是司樂坊的人,頌貴妃的臉色更加難看。十指緊緊攥住了衣袍,都有些泛白。
……因為只有她清楚,原本司樂坊呈上的樂單都是根據舞蹈意境所定的,的確都要經過她的審理。而春江花月實在是名曲,又是司樂坊尚宮建議的。她也沒有想到昭帝會注意到陳後主的亡國之音上。
饒是如此,頌貴妃仍舊勉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俯身請罪:「都怪臣妾一時疏忽。只是……臣妾以為,既是太后壽誕,便以太後娘娘喜好為先。故而才……」
「行了。」昭帝冷冰冰的看著她:「若是旁的就罷了,可是太后終生,一直希望國運昌隆。你卻故意用這靡靡亡國之音,究竟是無知,或是有意為之!」
昭帝是一個賢明溫和的君主,很少在這樣的場合讓后妃難堪。可以見得對這件事情讓他有多難以容忍。
頌貴妃緊緊咬住唇,知道今日恐怕凶多吉少,這才服軟:「臣妾知錯,請陛下責罰!臣妾回頭一定重重懲罰司樂坊的人。」
昭帝目光發冷得猶如要殺人。
太后不由揉了揉額心。
後宮女人的這些手段,她心裡跟明鏡似的。頌貴妃雖然不算精明,可到底也是聖眷隆恩,有幾個膽子來詛咒陛下的國運衰頹。所以這件事情,大抵是有人算計罷。
「陛下,」她緩緩提點道:「頌貴妃留在你身邊多年,到底也是有功的人。這件事情哀家看啊,也只是一個不小心罷了。」
昭帝溫聲說:「兒臣明白。只是頌貴妃辦事不妥,兒臣覺得,不能再降協理六宮之權交給她了。」
有太后寬恕,昭帝倒也沒有多加為難,最終只是褫奪了她協理六宮的權力。
但是頌貴妃位居貴妃高位,面對這樣的懲戒,已經大失顏面,想必是要元氣大傷一陣子了。
姜念念覺得這個頌貴妃也夠倒霉的,本來還是專心致志的在宮斗,結果不知道自己也拿的也是女配劇本。
至於今天這件事,則是顧長卿送給他姐姐的一份厚禮。之前頌貴妃陷害丞相和妃子私通,他自然是要親自出手,解決一下這個姐姐的。
顧長卿這樣的人,微微笑著,明面上什麼都不做,就能不著痕迹的置人於絕境。
……關鍵這個人還是她的緋聞對象。_(:з)∠)_真是作孽哦。
徐芷妤手中握著酒杯,卻不知在想些什麼,竟有這麼一瞬的失神。
青雪喚了好幾聲,「娘娘!」她才堪堪回過神來。
「娘娘在想些什麼?」青雪呈了熱的信陽尖上來,擔憂的問。
徐芷妤搖頭失笑,「……我只是在想,今日頌貴妃出事,必然不是巧合,是有人算計的。」
設計的這個人是他么,顧長卿。
青雪卻大驚失色,「那人是誰!」
嘉嬪有再回答了,眼底只是流露出幾分痴戀之色。他冷心冷情,手握朝綱,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沒有人能凌駕在他頭上的。
見昭帝仍舊生氣,嘉嬪替他盛了一碗蝦仁粥,笑著道:「陛下不必動怒。嬪妾聽聞……一日前,姜王妃姐姐的車駕已抵達京都。想必很快就要同楚王一起入宮,來拜見陛下了。」
昭帝的眼底終於變得柔和下來。「朕知道了。」他輕聲道。
姜念念心裡卻微微一緊,……姜王妃,姜絡雲。——難道她很快要見到這個傳說中的白月光了。
在原文里,昭帝為她臨摹畫像,尋遍了天下肖像的人。甚至有隻字片語曾經提到,昭帝到現在沒有立后,就是為了將皇后的位子留給姜珞雲。作為一個女人,想必也很幸福了。
說實話,雖然她心裡一點都不喜歡昭帝,但還是有點羨慕姜珞雲的。
這麼多後宮女人求而不得的東西,她都有了,這不是瑪麗蘇本蘇又是什麼。
就在這時,外頭有太監進來稟報,說濱州水患突發,地方動亂,丞相求見陛下。
事權從急,宮中行宴,自然是要給國本讓路的。昭帝素來孝順,也讓人撤下酒宴,宣丞相入內。
君臣面見在長樂宮的偏殿,從姜念念的角度望過去,剛好可以看見二人在裡面的情形。
顧長卿的身子已好了許多,將整理好的摺子一併呈給昭帝。除此之外,呈報了許多治理水患的建議。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則是這段時間,將濱州行政權下放給武英殿大學士高棋。
「濱州天高皇帝遠,即使京城勢大,也無力全然掌控邊陲。」顧長卿溫和的道:「若是朝廷的旨意都從長安傳送過去,哪怕走水路一路加急,也會耽擱治水的進度。」
昭帝直視著他的眼睛,問:「所以高棋這個人,顧卿信他么?」
顧長卿微微一笑,「自然。」
然而朝臣都知道,武英殿大學士是顧丞相的人,昭帝卻懷疑他藉機鞏固自己的權勢。因為濱州總督黃山英、濱州布政使劉晉瑜也都是丞相一手提拔的。
濱州的確天高皇帝遠,所以顧丞相才想在皇權以前,得到邊陲的人心。沒想到不知不覺間,顧長卿的權勢已這麼大了。
饒是如此,昭帝凝視著這年輕臣子半晌,最後也只是淡淡一笑,說了聲「好」。
御筆硃批過後,江雲海戰戰兢兢的,將發往尚書台的聖旨送到了顧長卿手中。
在原文裡面寫道,顧長卿是先帝扶起來的權臣。對這個臣子,昭帝並不是全然信任,甚至還有幾分忌憚。
然而誰也不能否認,如今朝中的大半大權都在顧長卿的手中,他最得人心。當年林氏一族犯上作亂,有誰能想到,竟是由這樣一身病骨的年輕臣子親手剿滅的呢。
望著那道背影,昭帝眼底的情緒幾度變化,握著御筆的手指慢慢收攏,變得冷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