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11
葉小川雙手抓緊梯子兩旁,手背浮現青筋,表情緊繃。見它一端翹起時身體傾斜到另一端,來回幾下將梯子和自己穩住,只要梯子沒掉落他就用這樣的平衡方法繼續攀爬,眼看還剩一小半路就能抓住樹榦了。
雨棚的年久失修加上十幾個感染者的撞擊撐不了很久,但幾分鐘應該行,透過梯子的空隙能看到感染者渴求的手,泛著紫黑色的半透明甲蓋像黑色觸鬚,企圖碰到他。
放鬆了一晚上的神經又重新擰上發條,汗水順著眼睫縫隙鑽入眼睛,最近汗流得多成了常態,些微刺痛反倒讓自己變得冷靜。
在雙手攀住樹榦后沒一會那站牌傾斜,梯子也因為角度滑了下去,被感染者爭搶,上面的汗味有活物的氣息,也許普通人聞不出來,卻是感染者趨之若鶩的。
葉小川掛在樹榦上,腿下方就是感染者的雙手。
葉小川也沒往下看免得受到影響,他平時運動多柔韌性不錯,以雙手為支點身體搖蕩,沒受傷的腿順利掛在樹榦上,整個人趴到樹上,有驚無險。
葉小川休息了兩分鐘,謹慎地匍匐著,用最難看的狗爬式,一點點挪到樹尾端,離爛尾樓還有一點距離,目測三樓沒人,他重新摸了下身上的裝備,起子、螺絲刀、美工刀還在。
三樓邊緣,是水泥地,沒有牆體阻擋,他如果跳過去有多少概率成功?
喀。
葉小川耳朵動了動,不回頭也能猜到樹榦要斷了。
算錯承重量了,到底他也沒爬樹經驗。
沒概率了。
看了眼旁邊的樹榦,如果失敗就抓住它。
在感染者的目光中,葉小川向上捲起身體,踩著另一根樹枝,借力打力,在樹枝斷之前讓自己「飛」到了三樓邊緣,沒控制好摔下的角度,腳踝二次受傷,這個時間點再來個感染者他可能就躲不過了,也還好沒突然衝出來的「小萌物」。
雖然大樓內部有牆體遮擋,但這麼大的動靜都沒感染者就說明這層樓至少暫時是安全。
將綁帶重新固定,綁腿的時候也是有技巧的,要感覺到壓力,又不造成支端發麻或者缺血,在運動的時候要利用肌肉的力量減少韌帶負擔,還要注意用力方向避免加重傷勢。
少了只球鞋的腳走起來有點像企鵝,乾脆脫掉另一隻鞋子和剩一隻的襪子,赤腳走在不平坦的水泥地上,幾乎等於無聲。
在三樓小心地巡視三個房間,安全。
葉小川坐在地上休息補充了下.體力,按摩著腳踝穴位,邊拿出手機,才剛解鎖就啪嗒一下暗了,沒電了。
今天出門也沒拿充電寶,忽然覺得這也是人類發明中的偉大神器,特別是這種特別需要的時刻。
休息得差不多了,葉小川剛準備站起來。
一隻比尋常大了至少兩倍的蒼蠅停在身上,是綠頭蒼蠅,良好的視力甚至能看到它前方觸角摩挲著,最近家裡的小強也比尋常的大,像是二次發育。
視線轉向二樓通道,是從那兒飛來的。
葉小川將頭貼在地面上,沒聽到聲音,一步步走向下方,手上握著螺絲起。
腐爛的味道傳了過來,越靠近越嚴重,下面有大型生物死了,按照城市裡會出現的動物來算,不是貓狗就是……
四十度以上的高溫使得生物在徹底死亡后腐爛速度加快。
踩到最後一階樓梯時,被忽然竄上來一群蒼蠅蒙住了臉,嗡嗡聲成數十倍放大,葉小川立刻打開它們,眼前是一個開腸破肚的人躺在地上,一片暗紅色的血跡在身下,已經乾涸。
葉小川之前見過柔弱少年怎麼啃咬那些工人的,這種破壞力和毫無章法的咬痕,是感染者乾的。
所以這層樓——有感染者。
這一層與三樓一樣,有三個被水泥牆擋住的房間,感染者沒什麼意外就在其中一間房裡。
葉小川應該要直接離開,但他看到了那具屍體不遠處落下一把車鑰匙,有車!
像他這樣的情況想要離開,車子是對腳負擔最小也是比較安全的交通工具了。
葉小川更輕巧的挪動,耳聽八方眼觀六路,餘光始終放在那三間屋子的動靜上,準備一被發現就是不拿車鑰匙也要先逃命要緊他,屏住呼吸蹭到屍體旁邊,心中默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快速拾起了車鑰匙。
如果有機會,我一定回來給你收屍。
離開前,眼角餘光看了眼對方腳上滿是血液的鞋,默默打消腦海里的想法。
葉小川幾乎寂靜無聲地離開二樓,走下樓梯,卻在拐角處對上一雙灰白色的眼。
是感染者!
二樓沒有感染者是因為他原本就不在,而是徘徊在樓梯上。葉小川一路降低聲音,屍體腐爛味道又剛好遮住了人類活動的氣味,視線里也沒有葉小川,三重作用下才讓感染者一開始沒發現葉小川。
葉小川將一直拿在手上的襪子還有鞋子往感染者頭上扔,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連跑帶跳地離開,一樓是工地現場,瓦礫和磚塊還有碎玻璃夾雜其中,從四面八方的感染者聞到了淺淺人味,剛開始移動速度還很慢,人味太淡還不足以讓他們行動,他們也需要休息。
直到看到葉小川的身影才聚集過來,看著裝是在爛尾樓值班的人。
施工地坑坑窪窪的,並不好跑,那些感染者追過來沒那麼快。
葉小川不敢怠慢,在他們跑來的時候就按下汽車鑰匙,看到不遠處幾輛車中的一輛閃了一下車燈,找到了!
他忘了自己的腳傷,耳邊只有自己呼吸的聲音。
直線朝著車輛跑去,還要注意躲避地面上的石頭和玻璃,他的腳上可什麼都沒穿。
還差十幾步,從磚塊縫隙中鑽出來的一隻手拉住了他的腳。
這一片是廢墟,當出現動亂的時候,可能有感染者被健康的人襲擊,被埋入巨大磚塊下。
葉小川回頭看那四個感染者要追來,死命掰開被抓住的腳,那爪子扣得緊,看著小腳上的休閑褲被指甲划穿,烏黑指甲嵌入了肉里。
葉小川不顧腳上的傷,將那雙爪硬生生扯開,堅硬的指甲劃破他的褲腿,留下三道長長血痕。
那些泛著黑紫色光澤的指甲怎麼看也不像正常人,有傳染病毒的可能性高達九十以上。
所有在外的人,能夠不被感染者抓住的,葉小川是打從心底佩服的,實在太難了。
感染者更近了,葉小川終於在自損八百的情況下救出了自己的腿,只比感染者快了一步,開門關上車門,粗粗檢查了下後座,沒看到人,插入鑰匙,就啟動了車子。
感染的臉趴在車窗上,變了形。
葉小川不敢多看,他怕做噩夢。
踩下油門,到了需要駕駛的時候就是他專場了,也可以說是職業病。
葉小川開著車,順利出了爛尾樓,他待了一晚上的那條路無法再去,大半條路的感染者幾乎都集中在他和大喬所在的地方,雖然這條路是離棚戶區最近的一條。
方案二都是小路,如果兩車交匯加上無法預料的感染者就危險了,葉小川又接著一條條路線選擇,最終選了相對寬敞且只有辦公樓的路,這條路雖然距離家比較遠,但安全係數高。大家早上只是趕著上班,大部分人沒趕到公司,而且樓層高,感染者就算在大樓內,要出現在馬路上也需要時間。他用自己高超的技術躲避著從路上衝出來、從上面突然掉下來的感染者,原本乾乾淨淨的車子染上了血跡。
回到了那條車輛都被燒成鋼鐵架子的路上,一旁還停著好幾輛拖車,零星的工作人員不見蹤影。地上的報紙和果殼依舊被風卷著到處都是,暗紅的血跡在柏油路上染開,他透過車窗遙遙望去,已經能看到棚戶區了。
他看到那棟特別醒目,被爬山虎籠罩的建築,還有自己房間的鐵窗戶,那蔓延了一半的爬山虎,心安定了一半,染開了笑容。
一隻細嫩蒼白的小手從後座圈住他的脖子,冰涼的肌膚觸感讓葉小川打了個寒蟬。
處於潛伏期感染者特有的遲鈍、沙啞的聲音響起:「爸爸……你怎麼讓我等那麼久,我好害怕……」
車裡有人。
他剛才急著上車躲開那四個感染者,只掃了一眼後座,只能確定後座沒人。
那就是在視線盲區,他沒看到的地方,是后坐的座位下方?
那小小的道。
如果一個小孩躺那兒,他根本看不到。
現在能猜到是,那個二樓男人要進樓里,讓孩子在車裡等,卻在二樓遭到感染者襲擊身亡,屍身也被損毀嚴重。
孩子可能早就感染了,葉小川從後視鏡中看到,那孩子的眼珠已經呈現淡灰色。
意味著很快就要變成完全體了。
此時他已經開到棚戶區大門口,大門口圍了不少感染者,一路上車身上的血跡吸引了感染者的目光,他們像看到花兒的蜜蜂衝過來,棚戶區擁擠髒亂,被城市裡的人稱作垃圾街,這裡的家庭大多沒有供養感染者去醫院的資金,只能將人養在家裡或者地下診所,所以這裡的感染者絕對不少,一天發酵后,加上棚戶區的房屋構造,在外面遊盪的感染者可能不比任何小區少。
棚戶區能容納車子進去的大路只有那麼一條。
但現在這條路走不通了,葉小川立刻倒車。
進路被堵死後,他腦子快速運轉,終於想到一條能進去的路,那就是那天墜機時飛機像鏟土機一樣碾出來的路,當天就在莫三的督促下,居民將那條路清理過。雖然還有點崎嶇,但能開進去,而且直達自家窗戶下方。
一路葉小川沒出聲,他沒有手能騰出來,只能祈禱小孩至少在這幾分鐘里不會成為完全體。
他邊觀察路段邊透過後視鏡看著那個蘑菇頭小男孩。
蘑菇頭遲緩地察覺到葉小川不是他的爸爸,他的爸爸不長這個樣子。
「你是誰……你不是爸爸。」天真可愛的臉上,慘白笑容變得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