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chapter 184
傅杭從不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巧合。
雖然他保持著自己的長輩身份, 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可心裡已經起了疑心。
為了和鄭之南拉近關係, 傅杭從剛剛淡漠的態度一下子釋放了出來。
他笑著跟鄭之南像傅盛那樣隨意的和他聊天, 談事業, 談現在的互聯網,他作為在國外生活了那麼多年的人,怎麼可能不了解這些新興事物,他甚至了解的更全面。
傅盛或許還有些不太了解, 他可是完全明白這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傅誠和傅盛也明顯感覺到雖然傅杭一開始詫異了下, 但一直很平靜,還以為傅杭沒有那麼喜歡鄭之南,現在似乎沒有之前那麼綳著了。
其實他們沒必要擔心傅杭不喜歡這個年輕人,傅杭的心胸遠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寬大。
他只是因為鄭之南, 想起了自己的愛人。
想起了太多往事。
然後就被鄭之南為什麼像他和江霈這一點給困惑住了。
他想不通, 所以他想要知道更多。
鄭之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和傅家人聊天。
愉快的吃了午飯後, 才帶著俏俏離開,當然不會忘記感謝傅杭在他這件事上出的力。
當時是吃完飯,傅杭和鄭之南在花園的樹蔭下散步。
鄭之南對傅杭表達感謝。
傅杭聽到鄭之南提這個事情,搖了搖頭說:「一開始我並不是因為你才想要去幫你,我是因為這個流氓罪的事情才想要幫你, 我為了將這個流氓一樣存在的罪名剔除刑法, 奔走呼籲了近30年, 新刑法發布那一天, 我一個人喝了很多酒, 我想到了我的愛人,我大概沒有和你說過,你其實不僅僅和我有些像,再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你和我的愛人也很像,尤其是你笑的樣子,這讓我更加覺得,廢除這個罪名是多麼有必要的事情。」
「你的愛人?」
「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傅杭笑了一下說,「說句你可能不愛聽的話,看著你,讓我有種,你是我和我愛人的孩子,這句話你可能以為我在開玩笑,等下次有機會了,我拿我愛人的照片給你看。」
「我理解你的心情,沒事,你不用在意,既然這樣有緣分,我還挺期待見見那位叔叔的,看照片哪裡有看真人更直觀。」
鄭之南這句話像是一把冰刀,刺入了傅杭的心臟,讓他又冷又痛。
他用一種自嘲的語氣說:「真人是見不到了,也就只能見見照片。」說完,笑了笑。
鄭之南的確沒想到另外一個可能和他有血緣關係的人竟然已經不在人世。
不過想想也對,如果那位還在的話,怎麼會讓他被賣到那樣偏遠的地方,被鄭家夫婦收養。
這樣想的話,也理解為什麼他會如此坎坷,沒準另外一個人,比他還要坎坷。
「抱歉。」
「沒什麼抱歉的,他去的早,如果是剛知道他去世的時候,你這麼說,我可能真的受不了,現在好多了,想起他只會想他比較多。」痛苦什麼的,適合自己獨自咀嚼。
鄭之南簡單的和傅杭聊了一些后,就帶著俏俏離開了。
舟舟站在大門口對大門外的俏俏說:「俏俏,明天幼兒園見哦!」
俏俏奶聲奶氣地嗯了一聲說:「好!」
回去的路上,鄭之南問俏俏開不開心,因為和舟舟玩了一中午,俏俏更加不排斥去幼兒園了。
高興的點點頭。
問完話不久后,俏俏就靠在鄭之南的身邊睡著了,鄭之南把她抱在懷裡,看著窗外的風景,心裡想著傅杭的事情。
這裡面一定有很多陰差陽錯,才在這麼多年後,再次相逢。
他不用去細究這個過程有多少錯過,也能猜得到這裡面有多少悲苦和難過。
當鄭之南離開后,傅杭久久無法平靜自己的心。
他想了解鄭之南更多事情,卻又覺得冒昧的讓人去將他差個底兒朝天,非常的不尊重人。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翌日秘書拿了一個小箱子,對他說:「前段時間去外交部,那邊的工作人員說,前段時間他們整理倉庫,發現了一些因為你當初工作調動無法送達的信封,信封不多,還有一些個人物品,您看一下。」
當時傅杭沒有太在意。
讓助理把東西放到了桌子上。
他本來想去樓下走走再來看這箱子里的東西,但他頓了頓,想到信封,會不會也有幾封江霈沒寄到他那裡的信封呢?
想到這個可能,傅杭心裡一熱,也不戴手套,不嫌棄會弄髒手,直接去拿那一摞已經被整理好的信封。
他一封封的找,真的讓他找到了兩封來自他們學校外寄出的信。
正是江霈的。
他看了看時間,那個時候他剛好被派去了一些比非洲還要偏僻的地區,他在國外,不僅僅要處理外交事宜,還要協助政府,幫助在海外的華人免於受到傷害。
那個時候有些國家並不太平。
人手也很缺,他當時年輕力壯,正是需要他的時候,常常被調配到各個地方,配合大使館處理事情。
多則待一兩年,短則待三四個月,都是很經常的事情。
有時候不確定他的地址,國內的信封都寄不出去。
流轉來流轉去,就直接留在了他國內的辦公室。
他很少回國,回國了也不會去那個他根本用不上的地方,竟然耽擱了這麼多年才重新交到他的手裡。
但是這也算是一份來自時光的驚喜。
想到能夠再次看到從未看的江霈來信,傅杭眼眶竟然有些濕潤。
他找出眼鏡,戴上后才小心翼翼的用小刀拆開了其中一封信,這封信比另一封早。
這封信,大部分是問他最近怎麼樣,在國外如何,然後透露出很想念他。
看到那句話的時候,傅杭忍不住對著信封說了一句:「我也想你。」
然後接著往下看。
只有一頁,卻讓傅杭重溫了很多回憶。
他拿出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比較厚,有三頁紙,甚至還有一張江霈穿著西裝的黑白照,頭髮剪得很利落,不是在學校時的溫潤,眼眸中帶了一些銳利,成熟了一些。
照片的背面寫了拍攝日期。
照片看了又看,傅杭最後把照片放入到胸口那裡的口袋裡才認認真真的看這封信。
信的開頭是——傅杭,我想你,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不在了,我原本想等你回來接我,可是身體出了一點問題,大概熬不住了,本來有件事想當著你的面親口和你說,但因為身體原因,我想現在就告訴你。
我懷孕了,你相信我嗎?是啊,我好奇怪,我竟然可以懷孕,如果不是孩子親自從我的肚子里被取出來,我都不敢相信這件事。
但我知道,我說的話,你一定會信,對嗎?
他長得和你很像,特別是鼻子和眼睛,看到他,你就會相信我的話。
沒能帶著他一起去接你回國,大概會是我最遺憾的事情。
孩子我交給了姐姐江媛,我告訴他們,如果照顧到你回國,你會給他們一筆錢。
幫我完成這個心愿,然後好好照顧他。
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後來他的出生,你無法想象我是怎麼度過的,但我很慶幸,我們有了他。
他是我們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
……
信封很長,長到傅杭多少年沒流過淚,瞬間淚流滿面,他想到了鄭之南,想到了因為無錢治病而離世的愛人,想到了這封信竟然在過去了幾十年後才來到他的手裡。
他想抽自己一頓,想衝過去質問江媛,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他,孩子的事情。
孩子……
傅杭拿著照片,想到他在信里說——這張照片是給你也是給他拍的,我怕他不知道我長什麼樣,你知道的,我沒有什麼照片,我也怕你不知道現在我的是什麼樣子,本來這身衣服是為了找到工作后穿著上班的,沒想到只在拍照這一天派上了用場,拍照片真的好貴啊,本來也想拍一張他的照片給你看,但是囊中羞澀,思量來思量去,想著你們還能再見面,而我就沒有這個機會了,就選擇拍一張自己的照片,你見到他,多為他拍幾張,幫我彌補一下。
幫我跟孩子說,我愛他。
也愛你。
字裡行間沒有一絲一毫的埋怨,就像是對傅杭說明天我們就可以見面了,去哪裡玩,去哪裡吃好吃的東西,不如去買一張磁帶,一起聽歌。
平靜中透出看透生死的從容。
不畏生死,只是遺憾沒能見到最愛的人。
「我好想再抱一抱你。」
「抱不了你,讓孩子幫我抱一抱你,也幫我抱一抱孩子。」
「我愛你們。」
「傅杭,你是我此生最愛的人,我愛你,我愛你。」
傅杭泣不成聲,他從椅子上滑落,跪在地上,哭得像個失去一切的孩子。
他想念他的愛人,他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與他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