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賜婚
第二十八章
透過飄搖的柳枝, 杜雲彤瞧到秦鈞身旁還有一人, 小小巧巧的,穿著鵝黃色的宮裝, 低頭垂眸,不知在與秦鈞說些什麼。
這就有些尷尬了。
一不小心撞見要抱的大.腿與旁的女人幽會,我該如何裝作什麼也沒有看到的樣子, 平靜地走過他們中間?
在線等,挺急的。
杜雲彤揉了揉眉心, 這個秦鈞怎麼早不幽會, 晚不幽會, 偏偏這個時間點幽會,是算準了沒有人走這條小道嗎?
還是說, 剛才楊府的丫鬟是故意把她往這條路上引的?
這怎麼可能?
那個丫鬟她在楊氏身邊見過幾次,是一個頗為得臉的二等丫鬟,若不是這樣, 她也不會跟著丫鬟過來。
畢竟這個大夏朝,對於女子的約束還是很苛刻的。
杜雲彤扶額。
走是行不通的, 這條路貌似是個環形的,無論她往前走,還是往後走, 都能看到柳林中的秦鈞。
更要命的是,因為來行宮不好帶太多下人, 她只帶了千雁百靈, 以及一個粗實婆子, 千雁與婆子被她留在房間看家,她腕上出來的時候只讓百靈跟著,而百靈又是個不記路的.……
百靈不記路,她就更不用提了。
她剛才跟丫鬟一路過來的時候,只顧著看路上的菊花,完全沒有留意腳下的路,回去的路她根本找不方向。
無論往哪走都不合適,杜雲彤只好雙手托腮,隔著帕子坐在石階上,閉目入定。
期盼著著楊氏的丫鬟趕緊回來。
然而楊氏的丫鬟一直都沒有回來,秦鈞的幽會又一直沒有結束的兆頭,杜雲彤都快在漫天繁星下睡著了,他們還並肩立在柳林處,有著說不完的話題。
杜雲彤:……
有情.人了不起哦,信不信分分鐘舉起火把燒死你們這倆秀恩愛的。
不行,這種虐狗的日子沒法過,她要找出路。
杜雲彤揉揉眼,輕手輕腳走在路上。
無論什麼人,幽會的時候被打擾都是一件非常讓人火大的事情,更別提以性情殘暴著稱的秦鈞了。
她還想抱秦鈞大.腿,電燈泡這種事情,萬萬做不得。
……
月色溫柔地灑在世間。
柳枝舒展著腰肢,斑駁的月色透過層層柳枝落在秦鈞身上。
秦鈞一臉霜色,看著面前一身宮裝的廣寧公主。
廣寧低垂著眼瞼,聲音輕輕柔柔的,道:「我只想鈞哥哥平安順遂。」
「五哥心性純善,雖有太后她老人家做後盾,但也未必是三哥的對手。況父皇又向姜家許了太子妃之位,無論哪位皇子登基,姜氏一族仍居后位,這樣一來,姜家未必肯全心全意輔佐五哥。」
夜風吹動著柳枝,廣寧公主臉上有著幾分不健康的緋紅,她輕輕咳了咳,緊了緊衣袖,繼續柔柔道:「鈞哥哥若想要從龍之功,不妨把目光放在三哥身上。」
秦鈞抿著唇,眼底的冷意一覽無餘。
與其說廣寧公主勸他把目光放在三皇子身上,更不如說在勸他放棄李昱,多看看其他皇子的潛力。
就比如,廣寧公主的同胞哥哥,七皇子。
月色下,廣寧公主一點點抬起頭,秀氣的眉眼裡有著幾分羞澀,在觸及到秦鈞目光時,又很快低下頭,手指不安地攪著帕子。
廣寧公主輕聲道:「鈞哥哥,我都是為你好。」
「我待你,一如小時候那般。」
秦鈞眼睛微眯,略微沙啞的聲音在夜色中有著滲人的味道:「第一,朝堂之事,你無需插手。」
天家子孫皆是精明又善於算計的,有時候他們的偽裝,連他們自己都信了。
就比如,面前看似對他一往情深的廣寧公主。
「第二,我對公主從未有過非分之想。」
秦鈞家世顯赫,小時候常跟著父母進出皇宮。
廣寧公主的生母是舞姬,出身不高,在宮中受人欺負是常態。
一日秦鈞入宮,在宮中遇到受其他皇子欺負的廣寧公主與七皇子兄妹倆,秦鈞看不過,便與那皇子打了一架。
自此之後,廣寧公主便待秦鈞極其親密。
人活一世,總免不了利用與被利用,但若被利用的次數多了,兒時本就不多的情分便會更少了。
秦鈞的話說的決絕,廣寧公主睫毛顫了顫,咬著唇,紅了眼。
秦鈞眉頭微皺。
以前便是這樣,他但凡對廣寧公主說話果決了些,廣寧便這副模樣,委屈巴巴的。
秦鈞道:「你是公主,無論誰登基,都會善待你。」
秦鈞說完話,便轉身離去。
還未走出兩步,就聽廣寧公主的聲音飄了過來:「鈞哥哥當真要這般絕情嗎?」
秦鈞眉頭動了動,道:「公主好自為之。」
說完話,秦鈞大步離去。
月色下,廣寧公主的身影顯得越發單薄,她見秦鈞不回頭,閉眼再睜開,眼底已沒有剛才的柔弱之色。
她的不遠處便是一汪秋水。
秋水漣長,映著滿天星河。
廣寧公主走了過去,攥著帕子的手指微微收緊,往湖水裡倒了過去。
落水聲音傳來,秦鈞停住了腳步。
夜色靜謐,聲音傳到很遠。
林慕之被母親楊氏的丫鬟領在此處,說是楊氏讓他在此等著,他等了半晌,總也不見楊氏來,正欲回去時,聽到了落水的聲音。
林慕之的耳朵動了動,餘光掃向湖面的位置。
湖邊早已沒有了人影,只餘下一方淡黃色的錦帕在風中飄著。
看到那方錦帕,林慕之臉色微變,道:「不好。」
「公主落水了。」
月色下,那抹鵝黃色若隱若現,林慕之把衣擺扎進腰間,撲通一聲跳進了湖水裡。
大夏朝是一個男女大防的年代,女子衣衫不整被男子救起的時候,除了嫁給那個男子,便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秦鈞收回目光。
廣寧公主是在用命逼他娶她。
只可惜,他從來不是一個甘願被人擺布的人。
不遠處,杜雲彤領著丫鬟還在迷路。
秦鈞走了過去。
湖畔有涼風掃過,杜雲彤身後響起一個低啞的聲音:「杜姑娘。」
這聲音沙啞又低沉,在寂靜的夜裡突然響起時,總能激起人一身的雞皮疙瘩。
杜雲彤眼角微跳。
聲音沙啞偏又喜歡把嗓音壓得這般低的,滿大夏朝除了秦鈞再找不到第二個了。
杜雲彤揉揉臉,轉過身,向秦鈞笑出一臉的燦爛,道:「侯爺好雅興。」
她剛才從柳林旁邊走過的事情,秦鈞不知道吧?
知道應該也沒什麼吧,她都那般體貼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秦鈞沒道理髮脾氣的。
這般一想,杜雲彤的底氣又足了些。
借著微弱月光,杜雲彤抬頭去瞧秦鈞。
大半年未見,秦鈞又長高了一些,只是身影依舊單薄,那玉帶束著的腰,不比她的粗多少。
臉色也一如既往,讓人看不出任何錶情。
秦鈞抿著唇,沒有說話,只是走進了一步。
從他這個角度上來看,少女沒有完全長開的小臉略有些嬰兒肥,一雙漂亮的有些過分的眼睛沒有上一世的頹然與血腥,甚是靈動,亮晶晶的,映著滿天星河。
因看到他走進一步,她的眉尖微蹙了一下,又很快鬆開,詫異的神色一閃而過,防備不動聲色地漫上了眼底,可眼睛依舊帶著笑意,給人的感覺熟稔又輕鬆,彷彿他們是多年的老友一般。
「讓她下去。」
秦鈞道。
百靈的眼睛瞪得滾圓,雖害怕秦鈞殺神的凶名,但更擔心自家姑娘的安危,叉著腰,給自己壯著膽子,道:「我才不走。」
「下去。」
「姑娘!」
杜雲彤揉揉她的發,道:「侯爺是個厚道人,與我有話說,你先下去。」
百靈看了看秦鈞,他那張稜角分明鋒芒畢露的臉上實在與「厚道」二字沒什麼關係,可姑娘的話她又不能不聽,只好深呼吸一口氣,故作凶神惡煞地瞪了秦鈞一眼,道:「不許欺負——」
秦鈞的目光略偏過來幾分,凌厲又危險,百靈瞬間泄了氣,捏著帕子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姑娘誠可貴,忠心價更高,若為生命故,兩者必須皆可拋啊。
好傢夥,秦鈞看她一眼,她能做幾晚上的噩夢。
百靈離去,柳枝下只剩下杜雲彤與秦鈞二人。
月色皎皎,杜雲彤開了口:「不知侯爺找我所為何事?」
秦鈞這人也奇怪,找人從來在深夜,第一次是這樣,第二次還是這樣。
「姑娘不想嫁人?」
秦鈞眸色深了深。
他對感情之事有一種天生的遲鈍,遠不比戰場上瞬息萬變的應對來的遊刃有餘。
他不信廣寧公主喜歡他,是因為廣寧公主的每一句話都在算計他,甚至就連剛才的落水,也沾染了算計。
他雖然沒有經歷過□□,但也見過父母之間的恩愛。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不會有那麼多的算計。
就如他父母一般。
而杜雲彤,他有些拿捏不清楚。
他原本是想殺她的。
但凡見證過上一世杜雲彤的心狠手辣,都不會再允許杜雲彤活在這個世上的。
但杜雲彤還是活下來了。
他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又覺得心底有幾分期許。
雖然他不知道那種期許是什麼。
或許是這一世杜雲彤給他帶來的驚喜?
秦鈞眼睛微眯,狹長的鳳目里有著幾分審視。
杜雲彤心悅他?
一個死在他手上的人會心悅他?
還會造出殺傷力那麼強的武器來專門送給他?
杜雲彤回答的很快,聲音帶著幾分這個年齡的清脆:「是啊。」
秦鈞既然問了,那她就好好說說。
她的要求並不算高,秦鈞沒理由拒絕才是。
杜雲彤清了清嗓子,正準備開口細說時,一雙掌心滿是繭子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秦鈞的身體貼了過來。
杜雲彤瞳孔驟然收縮。
這是什麼情況?
剛剛幽會完情.人就過來撩撥她?
她以前怎麼沒有發現秦鈞是人渣中的戰鬥機?
再怎麼想要抱的大.腿,遇到這種非禮情況,杜雲彤也毫不客氣地捅出了自己的手肘,以及頂起了自己的膝蓋。
她在二十一世紀花錢學的放狼招數,豈是白學的?
手肘撞到了秦鈞的掌心,被他攔下,而膝蓋的那一頂,似乎是讓他沒有意料到。
可是哪怕撞上了,他也沒有多少的反應,只是眉頭略微動了下,眸色又深了一分。
兩隻手抖被秦鈞制住,膝蓋又被他腳踝輕輕一送,再也動彈不得,杜雲彤氣得想磨牙。
早知道秦鈞這麼流.氓,她剛才說什麼都不會讓百靈走了。
秦鈞溫熱的呼吸噴在她臉上:「有人來。」
話音剛落,她就被秦鈞帶到樹枝上,樹枝晃了晃,卻是一片葉子也不曾落下。
樹上的位置就這般狹小,兩人挨得極近,隔著薄薄布料,杜雲彤甚至能感覺到他消瘦的肌肉紋理。
杜雲彤不自然地動了動。
原來是她想多了,秦鈞只想帶她避開來人……
秦鈞感覺到她的掙扎,略微鬆了一些。
來人是太后,走到湖邊看到衣衫盡濕的廣寧公主和男子身影時,沉浸宮闈多年修鍊的喜怒不形於色有一瞬的崩裂,待看清男子是林慕之時,又悄然鬆了口氣,臉色與尋常無異。
杜雲彤終於發覺了被林慕之救上來的廣寧公主,小聲道:「我說她去哪了,原來是掉水裡了。」
後知後覺想起廣寧公主原本是在與秦鈞約會,此時卻被林慕之抱在了懷裡,無異於給秦鈞腦袋上帶了一頂大大綠帽。
杜雲彤瞬間閉了嘴。
閉嘴的同時又很自覺地縮了縮,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
偏兩人離得太近,她甚至能感覺到秦鈞呼吸間的溫熱,與他略微收緊著著的身體僵硬。
像塊鐵似的硌人。
太后冷聲吩咐隨從不許將這件事走漏一點風聲。
浩浩蕩蕩的人群消失,秦鈞從樹枝上一躍而下。
杜雲彤傻了眼。
她又不是有意撞見秦鈞被人帶綠帽子的,秦鈞就把她丟在這不管了?
這人真是,心眼比針縫都小。
秦鈞的目光掃過來,杜雲彤一手抱著樹枝,另一手大大方方地對他比了個中指。
就是仗著你看不明白中指的意思。
我就是從樹上掉下去,摔死,摔八瓣,都不會再跟你說一句話。
秦鈞的目光掃了過來,漠然道:「下來,接你。」
捫心自問,杜雲彤是一有原則性的人,因而她猶豫了三秒之久,迅速地比了一下樹枝與地面的距離,麻溜地從樹上跳了下去。
原則性能吃嗎?
與殺神秦鈞打交道講什麼原則性,沒必要。
溫香暖玉撲了滿懷,秦鈞僵了一瞬,迅速把杜雲彤放了下來。
被太后這一行人的打斷,原來的話題便不知該怎麼聊了。
杜雲彤想了想,道:「與其嫁一個不喜歡的人共度餘生,那我寧願一輩子不嫁人,孤獨終老。」
秦鈞眉頭動了動,道:「知道了。」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般膽大直爽表露心跡的,比廣寧公主含而不露的試探順眼多了。
秦鈞答應的痛快,杜雲彤也樂得輕鬆。
大.腿終於抱上了,她以後再也不用擔心某一日被太后拉郎配了。
這種感覺太好了,好到她覺得剛才對秦鈞豎中指都充滿了罪惡感了。
暗搓搓在心裡對秦鈞道完歉,杜雲彤便準備與秦鈞告別回住處了。
楊氏的那個丫鬟她是不打算再等了,再等下去天都亮了。
走了沒幾步,杜雲彤又折了回來,亮晶晶的眸子看著秦鈞,道:「那個,侯爺,我回住處怎麼走?」
許是月色太過溫柔,容易給人帶來錯覺,又或許是杜雲彤映著漫天星河的眼睛太過耀眼,秦鈞微微側臉,道:「西北方向,三百步。」
杜雲彤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侯爺,那個,西北,是哪個方向?」
她覺得每一處都是一樣,周圍是樹與菊花,頭頂是星河與微弱月色。
秦鈞回過了目光,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道:「左前方。」
杜雲彤眉眼彎彎謝過,轉身在秦鈞眼底留下一個披月而去的淺淺背影。
真的很不一樣。
這一世的杜雲彤,與上一世無惡不作的杜貴妃,完全是兩個人。
秦鈞的眉頭一點一點擰起來。
杜雲彤在半路找到了仍在迷路的百靈,百靈一把就抱住了杜雲彤的胳膊,眼淚汪汪道:「姑娘,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
杜雲彤詫異道。
百靈抹了把眼淚,道:「孤男寡女.……」
「停!」
不等百靈說完,杜雲彤便迅速地打斷她的話,道:「這件事不要再提,你就當沒有發生過就行。」
「這怎麼可能?」
百靈瞬間便炸毛了:「定北侯居然不對您負責任?」
杜雲彤:「.……」
腦補是病,得治。
杜雲彤敲了一下百靈的頭,邊走邊把事情掰扯清楚。
百靈雖沒有千雁做事穩妥,但也知道分寸,不會把這件事往外傳,哪怕一時想不明白其中關節,也只會在她面前抱怨,並不會說給別人聽,故而她對百靈頗為放心。
回到住處時,呂老夫人早已睡下,絲毫沒有孫女半夜未歸的忐忑不安,只有千雁與婆子記得團團轉,她再不會來,只怕千雁就要去找皇莊的守備了。
抱上了秦鈞的粗大.腿后,杜雲彤心情大好,笑著安撫完千雁后,便準備休息。
夜實在太深了,她困的不行。
更何況,明天還有一場大戲要上演,作為劇情導演的她,沒有一個充沛的體力可怎麼好?
呂老夫人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是一點面子也不給杜雲彤留的,然而在四周都是勛貴的場所,又對杜雲彤頗為慈愛,彷彿杜雲彤是她的心頭肉一般。
呂老夫人愛演,她就陪著呂老夫人演。
誰還不是奧斯卡得主怎麼地?
來皇宮的時候,她特意吩咐過,帶的衣服都是老舊的,布料也不怎麼好,發間的珠釵與腕上的首飾,也都是再簡單不過的。
呂老夫人為了讓杜榮能順利尚公主,特意給杜榮兄妹做的新衣服,置辦的時興行頭,與一身甚是簡單的杜雲彤坐在一起,比杜雲彤還更像侯府的嫡子嫡女。
若只是穿著首飾也沒有什麼,偏杜雲彤在呂老夫人喚她的時候,肩膀微抖,雙眼驚恐又不安地看著呂老夫人,彷彿她是最兇惡不過的,而不是慈愛有加的祖母。
這就讓人覺得很玩味了。
再聯想今日京都瘋傳的呂老夫人撕破臉皮爭奪兒媳婦的嫁妝,以及苛待嫡孫女的事情,各家勛貴們看承恩侯府的目光越發鄙夷。
這般上不得檯面的事情,也只有氣候將盡的人間才辦的出來。
杜雲彤把身邊之人同情的眼色盡收於底,心中想笑,偏臉上是誠惶誠恐的,一副受盡委屈懦弱不敢言的可憐模樣。
呂老夫人有些坐不住了。
周圍權貴的目光她不是看不懂,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也不能沖杜雲彤質問發火,只能堪堪忍下。
果然她這個孫女,跟她那早死的娘一樣,天上就是來給她添堵的。
呂老夫人在侯府做慣了說一不二的老封君,心裡不痛快,臉上便帶出來了幾分。
杜雲彤覺得時機到了,開始了她的表演、
「我錯了!」
杜雲彤撲通一下跪在呂老夫人面前,強忍著眼淚想哭又不敢哭,哀求著道:「祖母,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一句話,將原本沒有注意到承恩侯府的人的目光也吸引了過來。
呂老夫人臉上一僵,心裡只想上手把杜雲彤一把掐死,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慈善的老祖母形象還要顧一顧。
呂老夫人恨得牙癢,但眾目睽睽下,她也不好沖杜雲彤發脾氣,只得死死壓下心裡的幾度不耐,強笑著問杜雲彤:「彤丫頭這是怎麼了?快起來,有話慢慢說。」
「若你父親給了你氣受,只管告訴我,我替你出氣。」
端的是一副甚是寵愛長孫女的模樣。
杜雲彤連忙搖頭,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一個勁地對呂老夫人磕頭,口中直道:「孫女錯了,孫女再也不敢了。」
呂老夫人險些把鼻子個氣歪。
原本在一旁看戲的勛貴們見事情越鬧越大,紛紛來問杜雲彤發生了何事,又去勸呂老夫人對孫女和善些。
呂老夫人被話噎得直翻白眼,馬上就有昏厥一病不起的嚴重性。
裝病?我比你更會裝。
杜雲彤兩眼一翻,軟綿綿地倒了下去,百靈哭聲震天,道:「姑娘,姑娘,您醒醒。」
千雁眼含著淚,道:「老夫人,婢子只是一個下人,原本是不該說的,但姑娘都成這樣了,婢子也顧不得身份了。」
「夫人是如何病的,平哥兒是如何沒的,您比誰都清楚,如今只剩下姑娘一個了,您一定要趕盡殺絕嗎?」
千雁聲聲啼血:「您想要夫人的嫁妝,您想要把呂姨娘扶正,都隨您,婢子只求您高抬貴手,留我家姑娘一條命吧!」
此話一出,徹底坐實了呂老夫人為要嫁妝,扶自家侄女為正,殘害兒媳孫子孫女的事實。
勛貴們看呂老夫人的目光越發鄙視,呂老夫人再顧不得,扭動著略胖的身體便要打千雁,口中念念有詞道:「你個小蹄子,瞎說什麼?」
然而手指剛觸及到千雁,就聽道一個威嚴的聲音:「住手。」
這邊的鬧劇早就傳到了太后那裡。
太后在宮女內侍的簇擁下,慢慢走了過來,她的身後,是一早就過去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她的楊氏。
眾人拜下,呂老夫人忙道:「娘娘,您別信這個小蹄子的.……」
太后的目光掃過來,呂老夫人心裡打了個突。
太后道:「哀家還未問,你著急什麼?」
御醫來給杜雲彤請脈,正欲扎針時,杜雲彤悠悠轉轉醒來,眼裡仍含著淚。
虛弱又膽怯的目光環視著周圍,在看到呂老夫人時,身體猛然一抖,便往千雁懷裡縮。
太后道:「不要怕,有什麼委屈,哀家自然會替你做主。」
她既然有心抬舉杜雲彤,用她去聯姻秦鈞,自然會幫她這一個小小的忙,等會兒她的說辭與證人再怎麼漏洞百出,她也會一一幫她圓回去。
哪曾想,杜雲彤一針見血的操作讓人根本幫不上任何忙。
千雁此時發揮了她身為相府家生子的臨危不懼,一條條,一樁樁,口齒清晰地說給眾人聽。
待太后問到可有證據時,千雁肩膀微抖,眼底都是視死如歸的瘋狂,道:「姑娘在回潁水時,曾遇到劫匪劫殺,若有人相救,只怕此時姑娘早已葬身山野。」
千雁叩首道:「如今那劫匪,便在離皇莊不遠的地方,等待傳喚。」
呂老夫人頹然倒地,終於明白,杜雲彤這一次是有備而來。
小呂氏臉上早已沒有了人色,白的嚇人,雙手緊緊抓住呂老夫人,心急之下,連母親都沒再叫了:「姑媽,您一定要幫我啊。」
呂老夫人一句話也不說,疲憊地合上雙目。
劫匪被內侍帶上,小呂氏臉色慘白如紙,鬢髮上帶著的珠釵也跟著輕輕晃動起來。
可她不能死,她還有一雙兒女,她還沒有成為侯夫人。
小呂氏扔不死心道:「不是我做的,你素來不喜歡侯府寵我,指不定是你自己找的人,用來陷害我。」
「再說了,怎麼會這麼巧,截殺你的人正好遇到救你的人?」
小呂氏渾身發抖,道:「這分明是你陷害我的!既然截殺你的人你都找來了,那救你的人呢?」
「若是沒有,必然是你設計誣賴我!」
杜雲彤沒有想到小呂氏哪怕死到臨頭了,還這麼胡攪難纏,可偏偏救她的人她沒法說出口。
姜度非召不能離蜀地,此時說出姜度,便是害姜度了。
原本保持中立的權貴們看小呂氏哭的甚是慘烈,私下開始議論紛紛,是啊,哪有這般巧的事情呢?
承恩侯府嫡長女與側室小呂氏不合不是一兩日了,說不定真有可能是杜雲彤自導自演陷害小呂氏的。
杜雲彤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發展到這種程度,證據都擺在面前了,還能被小呂氏給硬生生扭轉了。
說白了,她還是佔了沒有交際圈的虧。
小呂氏的娘家原本是個伯爵,與眾多權貴們交好,這種場合下,與呂家交好的權貴們自然願意幫著小呂氏。
而她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她的娘家親眷死的只剩下一個二姨母,二姨母又遠在千里之外,此時沒有人願意站出來替她說話,也在情理之中。
杜雲彤的眉尖一點一點蹙起來。
就在這時,響起了小內侍尖細的聲音:「娘娘,定北侯麾下宮七宮大人求見。」
太后略微揚眉,道:「宣。」
宮七是外男,院子里擺上了屏風,讓女眷們在屏風後面。
宮七進來拜見過太后,目光往女眷藏身的屏風處掃了一眼,給杜雲彤一個安定的眼神。
杜雲彤透過屏風看著宮七。
他是來幫她的嗎?
不應該吧,秦鈞應該沒有這麼好的心的。
這般想著,杜雲彤聽宮七道:「回娘娘的話,救杜家姑娘的人,正是我家侯爺的手下的暗衛。」
她錯怪秦鈞了,秦鈞真是個大好人!
不過這樣大刺刺地說著自己有暗衛,真的好嗎?
宮七的雪中送炭,讓小呂氏徹底辯無可辯,劫匪早已被姜度收拾怕了,宮七說什麼他便答什麼,再加上他又不知姜度的身份,故而指認宮七說的人就是救下杜雲彤的人。
蓄意謀害正妻嫡子嫡女,小呂氏被判了斬立決,而呂老夫人因老侯爺是正德帝的救命恩人的緣故,留下了一條命。
呂老夫人雖活了下來,但被褫奪了超品的侯夫人的封號,貶為了庶民,更是被太後言明,要她以後青衣古佛,為死去的許如清和杜平超度祈福。
杜硯失察導致許如清和杜平的病死,也被褫奪了世襲的承恩侯,沒收全部家產。
而許如清留給杜雲彤的錢財,因為是許如清帶來的嫁妝的緣故,幸免於難。
大仇終於得報,杜雲彤閉目雙手合十。
她總算還了許如清與杜平一個公道。
其實有的時候活著比死了更痛苦,錦衣玉食慣了,根本習慣不了市井上粗茶淡飯。
承恩侯府一事,並未影響賞菊宴的進行。
名面上,權貴們都極有默契地不去提及,然而背地裡,無不感嘆自作孽不可活。
就連太後身邊的宮女內侍,偶爾也會提起這件事。
太后聽了,一笑置之,並不多理會。
杜雲彤的通透超出了她的想象,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攀上了秦鈞。
秦鈞冷麵冷心,極少會幫助別人,這次幫助杜雲彤,倒是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過這樣也好,杜雲彤在秦鈞心裡有分量,她的賜婚才會換來秦鈞的感激。
聯姻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大夏的子民都明白這個道理。
一式兩份蓋著太后鳳印的懿旨被內侍們帶去不同的方向。
「定北侯秦止戈接太后懿旨。」
「杜家女杜雲彤接太后懿旨。」
秦鈞眉頭微動,凌厲的目光幾乎能將那抹明黃盯出洞來。
杜雲彤一臉疑惑,她不是已經報上了秦鈞的大.腿嗎?怎麼還是成了被聯姻的棋子了?
待聽完聯姻對象時,杜雲彤兩眼一翻,這次是真的暈過去了。
天地可鑒,日月可證,她明明只想抱秦鈞大.腿,並沒有想過給秦鈞暖床啊!
杜雲彤與秦鈞性子不同,愛好相左,此時卻鬱悶到一塊去了。
自許如清死後,杜雲彤一直提著一口氣,送靈、守靈,斗小呂氏與呂老夫人,片刻也不敢鬆懈,如今心愿終於達成,心裡的這口氣一松,原本操勞過度的身體便一下子病倒了。
杜雲彤纏.綿病床半月時間。
然而哪怕她病得起不來了,也一點不曾耽擱她與秦鈞的婚事。
因為是太后賜婚,禮部早已擬好了六禮的日子,絡繹不絕的禮官在兩府中不停走動,不過數日,便把婚事定下了。
杜雲彤躺在床上,無力地沖屋外翻了個白眼。
大夏朝就這般不講究嗎?她娘還沒死一年呢,就把她的婚事給定下來了。
她這會兒唯一慶幸的是她年齡小,縱然訂了婚也不會立刻就結婚,要等她十五歲成人禮過後,秦鈞才會迎娶她進門。
正當杜雲彤長吁短嘆吐出萬惡舊社會的時候,她的二姨母跋山涉水,終於抵達了京都。
京城已沒有了承恩侯府,許氏打聽了許久,方打聽到杜雲彤如今住的地方。
面積雖不如相府侯府氣派,但勝在別緻。
杜雲彤卧床不起,許氏也沒了賞玩院子的興緻,匆匆穿過九曲迴廊,去找杜雲彤。
待看到杜雲彤那瘦得險些脫了形的臉,許氏心下一酸,抱著杜雲彤哭了起來。
好一會兒,許氏方止住了哭,道:「我苦命的孩子。」
閑聊之中得知杜雲彤是因為婚事才會一病不起的,許氏頗感意外。
定北侯秦鈞的家門是多少女子做夢都想進去的,更有甚者,做妾做外室也願跟著他。
人人的艷羨的一門好親事,怎麼到了杜雲彤這裡,就成了心病的根源呢?
許氏想不明白,但也沒有多想,不管怎樣,外甥女身上流的有她許家的血,許家現在只剩下她一人,她有義務好好照顧她。
許氏擦了眼淚,給杜雲彤按了按被角,道:「好孩子,姨母這次回來,定不會再叫你受委屈了。你不願嫁,姨母找他便是。」
杜雲彤睜大了眼睛:「您不怕定北侯?」
許氏輕拍著杜雲彤的手,道:「能讓姨母怕的人,還沒出生呢。」
「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許氏行事素來風風火火,昨日與杜雲彤這般說,今日一大清早,便讓人備了禮,叩響了定北侯的大門。
此時秦鈞不在家,秦鈞家裡又沒有個女性家眷可以接待許氏,宮七便只好硬著頭皮頂上,誰讓他是他家侯爺心腹中的心腹呢?
好在許氏已經是出嫁女,沒有未嫁女這麼多的忌諱,宮七還算應對得到。
許氏略喝了幾杯茶后,點名了來意:「我為彤丫頭與侯爺的婚事而來。」
宮七放下茶杯,笑眯眯道:「夫人請講。」
「夫人有那些不滿意的地方,只管說出來便是。侯府許久未辦喜事,多有想不到的地方,還需夫人提醒。」
許氏笑了一下,道:「侯府辦事細心穩妥,無可摘責,只是有一點,我不大滿意。」
宮七雙手攏在袖中,笑道:「不知是哪一點?夫人請明示。」
許氏道:「便是侯爺秦止戈。」
宮七眉頭微皺,許是繼續道:「雖說太后懿旨,無可推脫,但若侯爺心中有人,我自是不願委屈彤丫頭嫁進來的。」
她昨日聽得分明,彤丫頭一句一個侯爺有意中人,她怎好做那打鴛鴦的棒?倒不如一別兩寬,另行婚嫁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