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杜雲彤狐疑地看了姜度一眼,姜度眉頭微皺,表情與她差不多,也是一臉的疑惑。
她跟太后的關係算不上好吧?
尤其是她還不識抬舉,求了太后把許如清葬在潁水,懇求的話一出,她在太后心裡的好感度大約是堪堪維持在水平線,就差沒在地上刨坑了。
如果太後知曉了李昱送她出城的事情,估計會更膈應她,當然,以太后對天啟城的掌控力,這會兒多半已經知曉了。
知曉了還派內侍過來找她?
該不會是來問罪的吧?
杜雲彤心情有些複雜。
萬惡的封建社會啊,沒有權勢就是沒人權,無論在大夏朝呆了多久,她都習慣不了皇權大於天的這一套。
偏她又拿皇權沒有辦法,一個沒權沒勢的孤女,拿什麼去跟皇權抗衡?命嗎?
她是不惜命,但她死後柳姨娘怎麼辦,杜雲嬋怎麼辦,她們依附著她生存,她死了,她們也活不了。
哪怕是為了柳姨娘,她也要活下去。
杜雲彤秀氣的眉微微蹙著。
姜度察覺到她的異樣,曲拳輕咳,眸若天邊星辰,聲音清朗:「姑娘莫怕,萬事有我。」
莫名的,杜雲彤的心定了下來。
不知是原來杜姑娘殘留的意識,還是姜度天生就能給人帶來安全感。
姜度是私下來潁水的,不用出來接旨,接旨的只有她而已。
杜雲彤走出了屋子。
一番收拾梳洗焚香后,杜雲彤額頭抵在冰冷地上,聽著內侍尖細的聲音響起。
太后原來沒有下懿旨,只是讓太監千里迢迢過來傳了一個口信,讓她好生保養,切莫太過悲傷,以免傷了身體。
杜雲彤眉頭微動。
太后怎麼會這般記掛她了?
這內侍莫不是旁人假扮的?太後跟她非親非故的,沒原因對她這麼好,更何況,在清寧宮的時候,她還為著母親葬在潁水的事情,拂了太后的面子來著。
太后不記恨她,她就燒高香了,哪還敢奢求太后如此善待她?
疑惑歸疑惑,但面子上杜雲彤仍是一副端莊模樣,恭恭敬敬接旨,一臉虔誠謝恩。
雖然起身時仍是一頭霧水。
千雁上前塞了一包銀子給內侍,見內侍笑眯眯接過,千雁方道:「敢問公公,娘娘這是?」
內侍捏著蘭花指,指尖翹著的弧度比杜雲彤都高,尖細的嗓音漾滿了笑意:「姑娘是有大福氣的人。」
內侍意味深長地看著杜雲彤,杜雲彤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臉上的笑僵了一瞬。
但凡看過幾部宮斗劇的,都知道這句話的意義。
一般這句話說完之後,當事人就會被所謂的「大福氣」坑的一臉血,爬都爬不起來。
太后這是要幹嘛?推她出去當靶子?
不應該啊,她一個弱女子,能替太后做什麼?
白色的紗幔迎風飄揚,杜雲彤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許如清的待遇。
莫不是太後用她來政治聯姻?
千雁素來心思縝密,此時聽了這句話,心裡打了個突,拉了內侍,在一旁細細地套話:「敢問公公,娘娘她老人家最近身體可好?」
杜雲彤睫毛顫了顫,外界的喧鬧彷彿失去了聲音。
她好不容易逃脫承恩侯府這個火坑,眼瞅著能替許如清報仇實現心中所願了,哪曾想太後會突然出現橫插一腳。
不行,這樣的日子不是她要的。
她要自救。
要加快抱到秦鈞大.腿的速度。
姜度沉浸官場多年,自然知曉太後派內侍的打算,扶額閉目沉思半晌,終於出了房間。
日頭下,杜雲彤顏色正好。
姜度問杜雲彤,問她願不願意跟自己走。
杜雲彤看著姜度俊朗的臉上滿是誠懇之色,摸了摸自己為數不多的良心,堅定地拒絕了他。
若姜度沒有和許如清的這段往事,姜度與許如清只是普通朋友,她或許便跟他走了,可姜度對許如清一往情深,她不想再去他面前晃悠著刺激他。
她和許如清長得實在太像了,姜度看到她便會想起許如清,想起許如清的所嫁非人,紅顏薄命,她的存在,對於姜度來講,是一種對命運,對自己人生無可奈何的折磨。
她不想去折磨姜度。
錯過的人,錯過的事,就錯過好了,沒必要一直揪著不放,也沒必要在漫長歲月里,用過去的錯來苛責自己。
從另一個角度來講,杜雲彤希望姜度能忘了許如清,開展自己的生活,許如清是那麼美好溫婉的女子,如果她活著,想必也不願看到姜度沉溺過去無法自拔的模樣。
餘生很長,他的人生還有無數的希望,她若是跟他走了,那麼像的一張臉,可能會導致他一輩子都無法走出許如清的陰影。
杜雲彤不想這樣,一來姜度是許如清的舊情人,不是她的,非親非故的,她不想給他添這麼多麻煩,二來她覺得自己哪怕沒有姜度,也能活得不差。
更何況,諸葛連弩已經做出來了,姜度給出了極高的評價,秦鈞與姜度同為征戰沙場的將軍,姜度如此,秦鈞必然也會如此。
秦鈞都對諸葛連弩都另眼相看了,還會不善待她這個造出諸葛連弩的人嗎?
有了秦鈞做大腿,她還擔心什麼太后要她聯姻?
她只需要在太后命她嫁人之前,把諸葛連弩送到秦鈞面前就醒了。
不過,要怎麼才能把連弩送給秦鈞呢?
天下分九州,秦鈞坐領三州兵馬,正德帝尚且忌憚他三分,更別提其他人了。
每日想要討好秦鈞,給秦鈞送東西的人不計其數,收的東西多了,自己便沒時間去處理了,只讓下人看著安排便是了。
相府已經倒了,承恩侯府更是一個空有爵位沒有實權的人家,在一塊磚落下來都能砸死三個權貴的天啟城,她的身份著實不起眼,她送的東西,根本引不起秦鈞的注意,
她的這個連弩,若不使些特殊手段,多半到不了秦鈞眼前。
要用什麼特殊手段呢?
杜雲彤想得腦袋都快炸了。
她現在還在守孝階段,太後派來的內侍在潁水略住了幾日,便啟程回京都了。
杜雲彤滿門心思都在想如何把連弩送到秦鈞面前,沒有留內侍,只讓下人滿塞了錢財之物。
或許是因為年齡閱歷擺在那,又或許是因為她是許如清的女兒,姜度對她格外上心,以至於她以為自己隱藏得極好的心事,被姜度察覺了。
姜度抿著茶,淡淡開口:「姑娘有心事?」
「不妨說出來,或許我能幫得上忙。」
杜雲彤秀眉微蹙,看了姜度一眼,道:「沒有的事。」
秦鈞掌三州兵力,姜度虎踞梁州荊州,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常年守著自己的一方土地,除卻四年一次的大朝會,倆人能接觸到的機會寥寥。
更何況,倆人都是一怒天下懼的一方諸侯,據杜雲彤所知,各地的諸侯都是互相看不順眼的,每個諸侯都覺得自己才是大夏朝最為強盛的諸侯,誰也不服誰。
私交甚好?不存在的。
讓姜度去給秦鈞遞東西,且不說姜度願不願意自貶身份去做,單依著諸侯互相看不順眼的性格,連弩還沒遞到秦鈞面前,就會被下人唾棄著直接當著來人的面丟在大街上。
姜度這條路,行不通的。
杜雲彤一隻手托著下巴,一隻手把玩茶杯,懶懶道:「我沒心事,二叔多心了。」
姜度是姜家二郎,論輩分她喚一聲二叔也使得。
只是姜度的這張臉,可不是那種滿面風霜的大叔臉,二十八.九雖的年齡,風華正茂,有著世家子弟的矜貴自持,又有著叱吒疆場的英武之氣。
像個讓人極有安全感的兄長,倒不像個叔。
杜雲彤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杯子喝著茶,耳畔響起姜度清朗的聲音:「姑娘。」
杜雲彤微抬眉。
這個姜度,也委實太體貼了些,察覺到她有心事,便孜孜不倦地問到底,這樣的性子,也難怪許如清臨死之前,讓她去找他。
杜雲彤看著姜度,姜度也低頭看著杜雲彤。
姜度看著她熱火朝天的幹勁,想了又想,決定還是把秦鈞派來暗衛的事情告訴她。
姜度心知不好把杜雲彤刺激得太狠,畢竟她一門心思地想抱秦鈞這顆大樹,若讓她知曉了秦鈞想殺她的時候,只怕會神傷不已。
然而姜家人是出了名的性子耿直,哪怕姜度斟酌半晌,一開口,還是沒能避開這個遺傳耿直。
姜度道:「那夜前來刺殺姑娘的人,是秦鈞派來的。」
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杜雲彤揉了揉眼,下意識地順著姜度的話道:「哦,秦鈞派來的,怎麼了——」
話剛出口,杜雲彤揉著眼睛的動作停了一瞬,忙放下手問姜度:「是殺神秦鈞秦止戈?被世人罵做修羅左手的那個?」
秦鈞居然派人來找她?
這可太好了!
她正愁怎麼跟秦鈞搭上線呢!
咦,不對,秦鈞好像不是派人來找她,是派人來殺她的。
這種如坐過山車一般跌宕起伏的劇情,可真是讓人心情複雜。
她跟秦鈞無冤無仇,原來的杜姑娘之前也沒有見過秦鈞,書里只寫了杜姑娘是死在亂軍之中,並未明言是誰殺了杜姑娘。
杜雲彤穿越之後不是沒有琢磨過杜姑娘的死,但從沒有往秦鈞身上想過,因為那時候的秦鈞正在邊疆平叛戰亂,根本沒時間去顧及杜姑娘。
那本書她只是草草地看過,很多細節都不記得了,書里對杜姑娘的死描寫的也不甚清楚,只是寫了鳳釵委地無人收的艷麗意識流畫面。
書里的杜姑娘跟秦鈞沒甚關係,穿越之後的她跟秦鈞也沒甚關係,秦鈞沒事派人殺她幹嘛?
難不成真是血液里就帶著嗜殺的因素,閑著沒事就想殺殺人?
這種反社會的人格,不大像那夜她見過的清瘦冷冽的少年將軍啊。
左想右想想不出個所以然,杜雲彤決定去見見那些暗衛,姜度的手段她見識過,不怕從暗衛嘴裡問不出來東西。
杜雲彤道:「那些暗衛在哪?」
秦鈞若是知曉了她不僅能造出諸葛連弩,更是造出了鐵,只怕會把她當菩薩一般供起來吧。
姜度不大明白杜雲彤的興奮點在哪,但還是回答了她的話,道:「被我關在我的房間里。」
秦鈞的暗衛精而不多,他的房間正好能夠裝下。
平時除了杜雲彤外,並無人進入他的房間,杜雲彤看上去精緻細心,但內心裡卻是一個不大留意房間布置打的人,故而也沒有人發覺他屋裡面多了幾個人。
杜雲彤道:「快帶我去。」
「我要見他們。」
姜度點點頭。
若是她知曉了秦鈞想殺她的事情,大概會打消投奔秦鈞的心思吧。
畢竟是個人都沒辦法去面對一個想殺自己的人。
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把她帶走了。
蜀地很美,八十一寨風情各異,沒能帶清兒一同暢遊,是他一生最大的遺憾。
姜度目光微暗,抬眸看向許如清墓碑的地方。
落日的餘輝將人的影子拉得極長,他彷彿又看到小小的她笑眼彎彎的模樣。
姜度清澈的眸光里閃過一抹掙扎。
他護不住她,不能再護不住她的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