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姜度比杜姑娘大了許多,並非京城人,自幼也沒有長在京城,他出身於梁州姜氏,是姜氏這一代最為卓越優秀的人物。
他才是從出生到被困水牢,都不曾與杜姑娘有過任何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杜姑娘網羅了罪名將他收入水牢,砍去手掌,剜去雙眼。
姜度的無辜被收押水牢,徹底拉開了大夏朝□□的序幕。
姜氏一族發源於姜水,本是神農後裔,大夏朝建立之後,太.祖皇帝讓他們遷徙到梁州,鎮守梁州蜀地。
相比於繁榮昌盛的中原大地,蜀地苦寒,山川眾多,並不是一個好去處,且蜀地的夏人並不多,更多的是茹毛飲血的異族。
在經歷姜氏幾代人的精耕細作下,蜀地從一個山窮水惡的邊陲之地,發展成了僅次於中原大地的繁榮之所,姜氏一族也在此豎立了極高的威望,在他們的鎮守下,梁州八十一寨異族,無一敢生出反叛之心。
姜度在京城遭逢大難的消息傳到梁州,異族們以為再無人能夠轄制住他們,藉此機會出兵作亂。
不過數月,有天府之國美稱的蜀地,變成了累累白骨的地獄屠城。
經此一事,杜姑娘徹底坐實了禍國奸妃的名號。
杜雲彤看到這裡時,不是沒有感嘆過命運的無常,如果杜姑娘不曾遭遇家裡的那一切,或許她就不會成長為人人唾罵的奸妃。
杜姑娘無辜,可天下人又何其無辜?
蜀地的累累白骨,也曾是鮮活的生命,他們遠離京城,不知朝堂的風起雲湧,過著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靜生活。
然而這樣的平靜生活,卻慘遭朝堂波及,成了杜姑娘亂政后的第一波受害人。
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杜雲彤不是沒有感慨過杜姑娘的狠辣,機緣巧合下她被杜姑娘弄來了大夏朝,略微一想,也就明白杜姑娘的心思————別BB,你行你上啊。
她還真能上,對於迫害過杜姑娘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而對於那些無辜的百姓,她一個也不會去涉及。
恨是她與承恩侯府的事情,與天下人無關,天下人不應該陪著承恩侯府一同被毀滅。
杜雲彤眯眼看著姜度,如今真正的杜姑娘已經死了,一切的悲劇還未發生,姜度還是錦衣而行的颯爽將軍,劍若流星,肆意天下。
杜雲彤呼吸微微一緊,心臟開始止不住地狂跳起來。
那不是她的意識,是屬於原本的杜姑娘的潛意識。
杜姑娘的身體對姜度有一種莫名的眷戀,那一種縱然天塌下來,他也會幫她撐起來的全部信任。
可書裡面的結局卻是杜姑娘成了奸妃,姜度成了奸妃權勢下的階下囚。
不應該這樣的。
杜雲彤說不來心裡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心頭悶悶的,微風吹來,淚就跟著落了下來。
不是她的淚,是杜姑娘留下的薄弱意識,在看到姜度的那一瞬,又驚又喜,彷彿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
杜雲彤低頭,指腹拂過眼角。
百靈攙著杜雲彤,語氣從剛才的擔驚受怕恢復了歡快,道:「姑娘,我們得救了。」
千雁的臉色卻不復剛才面對劫匪的平靜,眼底有些凝重。
姜度一人一馬,逆光而行,越來越近,千雁手指微微收緊,侍衛迎了上去,道:「多謝英雄拔刀相助。」
姜度點頭,目光掠過侍衛,落在身量瘦小的杜雲彤身上。
姜度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此時那雙眼睛卻蒙上了一層霧霾,沉沉的,厚厚的,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他的目光在杜雲彤身上停留片刻,又別過去了臉,眉眼微斂,啞聲道:「沒有嚇到你吧?」
杜雲彤輕輕搖頭,道:「沒有。」
她穿越而來,並沒有與其他穿越女那般幸運,繼承了原主的記憶。
她看那本書,本就是為打發時間用的,看的不甚仔細,很多情節都是一掃而過,故而也不大了解書里每個人的開始與結局。
杜雲彤對杜姑娘的了解,只覺得她是書里的一個大反派女配,得勢之後滅了自家滿門,以及頭也不回地走在作死路上,將一個原本強盛的大夏朝,禍害得國將不國,民不聊生。
而對於杜姑娘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還是杜雲彤穿越之後,徹底體驗一把杜姑娘的生活才明白的。
不了解杜姑娘,更不了解杜姑娘周圍的人際關係,比如幫她見太后的楊氏,千里迢迢趕來看她的二姨母,以及前幾日突然在夜裡出現的秦鈞,她一概不知道他們與杜姑娘原本的關係如何,還是後來與他們相處時,抽絲剝繭推斷出來的。
杜雲彤緊了緊衣袖,不知道是自己的心聲,還是原來杜姑娘的心聲,道:「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蜀地遠在千里之外,
姜度肩膀微微一顫,輕輕搖頭,半斂著眼瞼,眼底星河一片,注視著杜雲彤,低聲道:「不會。」
姜氏一族世代鎮守梁州蜀地,私自出蜀是大忌,他沒有表明身份,只用了一個化名,故而旁人也不知道他是誰,只道他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過路人。
周圍的人不認識姜度,更是加深了杜雲彤的疑惑,杜姑娘殘存的意識對姜度的依賴是做不了假的,可是杜姑娘身邊之人,為什麼沒有一人是認識姜度的呢?
千雁道:「姑娘,外面風大,您還是先上馬車吧。」
杜雲彤恩了一聲,在千雁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有姜度隨行,路上再不用擔心劫匪之事,杜雲彤此刻擔心的只是,原來的杜姑娘,與姜度究竟是什麼關係?
她剛才的反應應該沒有大錯,最起碼姜度對她的反應並無異樣。
姜度對她,是熟稔中,又有些彆扭在裡面的,杜姑娘殘留的意識卻對他依賴得很,杜雲彤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麼。
姜度與秦鈞不同,他不是在京都長大的世家子弟,在杜姑娘過去的十多年生涯里,姜度在蜀地忙得不亦樂乎,他倆根本不可能有相見的機會。
更何況,姜度的年齡也比杜姑娘大上許多,杜姑娘如今才十幾歲,姜度已經是快要三十的人了,巨大的年齡差距擺在這,青梅竹馬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在他們倆身上。
杜雲彤揉了揉眉心,她現在唯一慶幸的是姜度沒有秦鈞那般敏銳的感知,一個照面,便說她變了之類的話。
姜度比秦鈞溫和很多,看她的目光也不是秦鈞那種冰冷的審視,他只會微斂著眉眼,狀似無意地掃上她一眼,並不直接迎著她的目光看著她。
姜度的沉默讓杜雲彤越發摸不准他的心思,他不遠萬里趕回來,好像就只是為了陪她把許如清下葬,除卻這件事,旁的話他一概不說。
不過得知杜雲彤追究劫匪背後的小呂氏時,他又分外配合,劫匪不願說出背後人,姜度道:「人給我,明早給你消息。」
然後在第二日清晨,原本死活不肯開口的劫匪,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杜雲彤問什麼,他們便說什麼。
杜雲彤問得七七八八時,姜度突然道:「你在侯府過得不好?」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她若過得好,能好到送許如清回故里只有她一人嗎?
杜雲彤道:「談不上好,也談不上不好,沒了娘的孩子,總會比旁人苦些。」
姜度眼底的星光暗了下去,沒再接話。
在姜度的護送下,杜雲彤一行人很快便抵達了潁水。
相府雖倒,但罪不及祖墳,杜雲彤只需按照輩分排序,將許如清葬在應在的地方就可以了。
選了個黃道吉日後,杜雲彤便指揮下人動工了。
許氏一族是世家大族,不過大部分分支隨著許相遷到了京都,留在潁水的族人並不多。
在得知杜雲彤送許如清的靈柩回潁水后,這原本不多的族人前來弔唁,好在他們知曉只有杜雲彤一人回來,故而來的人都是女眷,倒也免了許多接待上的不便。
大夏朝有在墓地前搭靈棚守靈的規矩,杜雲彤作為許如清的獨女,自然也免不了,靈棚搭起來后,杜雲彤便在靈棚住下了。
這日杜雲彤起了個大早,去給許如清守靈。
說是守靈,其實與晨昏定省差不多,每日去墳前跪上一會兒,便是向死去的親人盡孝了。
杜雲彤在百靈的陪同下剛走沒幾步,原本留在靈棚里的千雁此刻卻走了過來,攔在杜雲彤面前,輕聲道:「姑娘,那位英雄去了夫人處。」
千雁眉眼微微下垂,手指緊緊握著帕子,道:「要不,您晚一些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