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管府正堂, 管母將下人都支得遠遠的, 連阿福都不在。


  孟甫善把玩著小巧的茶盞,管老夫人沒看他一眼, 他自來熟道:「白鹿書院一別,至今二十五載有餘,老夫人別來無恙。」


  管母喝了一口清火茶:「孟相這張麵皮年輕時騙了天南地北多少好姑娘, 老來愈髮長進厚比城牆啊。」


  孟甫善對管母話里的諷刺恍若未聞,他把茶盞放回原位:「本相此次前來, 只為一件事。令郎最近在追查太湖石一事, 本相有句話想請老夫人轉告。」


  「適可而止, 不然玉石俱焚,管老夫人一定不願意見到。」


  管母眼神一厲:「怎麼, 二十五年了,孟甫善,你以為我管仲萍還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任你威脅糊弄?」


  二十五年前, 管老宰相在白鹿書院講學,這裡彙集了大部分優秀的讀書人。管相因病在此修養, 得空便去書院講學,指點提拔這些年輕人。管仲萍是管氏這一代的獨生女,管相向來將她當兒子養, 走哪帶哪。


  孟甫善正是這些書生中的一員,他才思敏捷能力出眾, 管相青眼有加, 便多提點了幾回。孟甫善其實還有個哥哥, 兩人同胞出生,模樣同般俊俏。但孟家父母早逝,家境貧寒,孟大哥擔起養家責任,下地做工供孟甫善讀書。


  孟大哥經常來給弟弟送食送衣,他也喜好讀書,偶爾藉機旁聽一節便覺得滿足。一來二去,管仲萍就和孟大哥認識,兩情相悅珠胎暗結。就在管仲萍決定向父親坦明時,孟大哥上山砍柴時被猛獸襲擊,一命嗚呼。


  孟甫善知道管仲萍懷孕,提出他可以代替哥哥和她做名義夫妻,希望管仲萍留下這個孩子。管仲萍心慌意亂下接受孟甫善的提議,但要求孟甫善入贅,管氏不能斷了香火。


  孟甫善本來想藉機攀上宰相這門姻親,誰知管仲萍是塊硬骨頭,非要他入贅。孟甫善想著既不是親生兒子,自己又何必當個吃軟飯的抬不起頭,他變臉諷刺管仲萍失貞,言語之間極盡打壓羞辱,然而管仲萍從小被相爺悉心教導,幾番痛苦掙扎后愈發堅定,絕不與小人為伍。


  孟甫善回去翻來覆去地想,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於是主動跑到管相面前編造他和管仲萍的關係,表示願意負責,第一個孩子出生你可以抱回去,姓管。


  這話被管仲萍聽見,當場大鬧,管相理智,沒有被孟甫善迷惑,反而看透這人不是善茬,回朝就絕了孟甫善的科舉之路,直到管相死後,孟甫善才考中科舉。


  孟甫善偷雞不成蝕把米,沒有了孟大哥,生活更加艱難,直到娶了富家女周氏。


  懷恨在心的孟甫善進京之後,幾次挑撥孫庸,把孫庸說得無地自容,開始後悔入贅,並對管嘉笙產生嫌棄。


  管嘉笙怎麼說都是孟大哥唯一的兒子,孟甫善做這一切絲毫沒有顧念孟大哥對他的恩情。


  這些事在孟甫善腦里過了一圈,他挑了挑眉,悠然自得。


  孟甫善見管仲萍仍然不信,道:「本相也不與你兜圈子,陛下如今正在找我謀反的證據,那是株連九族的大罪,管老夫人也不想到時受波及吧?」


  管仲萍冷笑一聲:「你哥死去多年,管氏與孟家從不走動,陛下豈是濫殺無辜之人。」


  孟甫善無恥道:「如若管嘉笙是我親兒子呢?如今京城都知道孫庸是你雇來的,嘉笙和侜兒長得那麼像,時間、地點又都對得上,若是我放出風聲,說管嘉笙就是你與我的孩子,你說大家信誰?」


  他站起來:「到時管嘉笙就是反賊之子,人人唾棄,管氏名聲掃地,就算陛下不治罪,你覺得他在朝中還能呆幾年?況且……」


  孟甫善頓了頓:「我也知道現在出現在京城的人是侜兒,你和他好好說,他會聽的。」


  管仲萍把茶杯砸在孟甫善腳下:「你是不是人!活該你眾叛親離,兒子女兒都來送你上斷頭台!」


  孟甫善爽快地一鞠躬:「所以還要請管老夫人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救老夫一命。」


  管仲萍氣得發抖,「你、你……」了好幾句,說不出下文。


  她這段時間哭得多,想得多,無非不是兩點:她於嘉笙有愧,於孟侜有愧……


  ……


  楚淮引保持著愉悅的心情上完早朝,大臣們都覺得陛下今天很不一樣,簡直像洞房花燭夜過後的新郎。


  深知內幕的季煬就很嫌棄,他現在有正式的職務,無法向之前那樣天天跟著主子。早朝後例行彙報,楚淮引神色淡淡地吩咐:「孟侜還在睡,你待會兒幫他圓過去。」


  其實不需要季煬,陛下自己也可以搞定。但是管嘉笙和孟侜的關係,知情人不多,楚淮引只能逮著季煬炫耀。


  季煬八卦心一起:睡了?


  嘖,孟大人變身之後越來越狡猾,陛下真心不易,他等下出宮自費幫陛下在城外的月老廟放一串鞭炮慶祝。


  京城最長的鞭炮,圍著月老廟一圈。


  讓月老今天只能幫陛下和孟侜牽紅線。


  「對了,臣剛才來的路上,看見孟甫善前去管府,目的不明。」


  「他是急得跳腳了,你盯住與他來往的人。」小小一個孟甫善,出生貧寒,想要觸及前朝之事,還不夠格……


  孟侜早上完全是嚇醒的。


  昨晚楚淮引一直要偷摸他肚子,趁他不注意就探手一撈,想抱著他睡。孟侜忍著睡意和楚淮引抗爭,兩人都先裝睡,再判斷對方是否睡著。楚淮引幾次想抱孟侜,都被他機靈地躲過去。最後見孟侜的決心實在太強,楚淮引嘆了口氣:「睡吧,朕保證不動手。」


  今早睡到錯過早朝。


  龍床是真的很舒服很暖和。


  孟侜揉著眼睛強行清醒:楚淮引為什麼不叫他起床!


  孟侜說他睡相不好,也不是胡說,白色裡衣蹭得領口大開,衣襟翻上肚皮,慵懶十足。他趁著沒人盯了一會兒肚子,比昨天似乎更大了一點點點……


  下次堅決不吃楚淮引的飯。


  孟侜第一次起這麼晚,他覺得全賴楚淮引。晚起的後果就是肚子比平時更餓,孟侜環顧四周,他的衣服呢?就這麼出去會不會很奇怪?

  孟侜摸了摸肚子,小聲地告狀:「餓你的都是楚淮引,不讓喝安胎藥的也是他,跟我沒有一毛錢關係。」


  楚淮引這時候推門進來,手上端著早膳,他看見擁在被子里垂頭喪氣的小貓,眼裡笑意加深。


  「愛卿……」


  孟侜迅速抓了抓被子,把全身裹得只剩一個腦袋露在外面,他嗅嗅鼻子,眼睛一亮,早膳是什麼?

  楚淮引把粥遞給他,「餓了吧,抱歉,剛才季煬突然有事稟報,耽擱了。」


  背鍋俠季煬打了個噴嚏,一定月老廟的香火太旺盛了,薰得他暈頭轉向,一回神懷裡多了幾條香香的手帕。


  可怕。


  他不要再來了。


  孟侜低頭一瞧,是碗蛋花粥,飄著幾根嫩綠的青菜,淡粉的蝦肉。


  總結,沒有魚。


  楚淮引昨晚說要孟侜去祭拜故人,孟侜到了廣恩寺才知道,故人這個稱呼相當委婉。


  是楚淮引他娘啊!太后!


  楚淮引在廣恩寺給太後設了長生位,心情燥郁時便來這裡呆一會,孟侜失蹤那段時間他最常來。


  「愛卿與朕一同進去吧。」


  孟侜擺手拒絕,光是站在門外,心裡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和心虛,進去了八成要腿軟。


  陛下是個大孝子,和太後有很多話要說,孟侜等了等,腿站麻了楚淮引還沒出來。他決定到處走走鬆鬆筋骨,還沒走出兩百米遠,迎面撞見了巡寺的方丈。


  方丈還是那個差點為他剃度的方丈,孟侜不是那個孟侜。


  孟侜怕被方丈看出什麼,連忙躲著走,畢竟方丈是少數幾個知道他能懷孕的人之一。


  怕什麼來什麼,之前孟侜費了多少口舌才說服方丈他與佛家有緣,這回方丈一看見他,就來了一句:「施主靈台聰慧,與老衲有眼緣,不如到茶室一坐?」


  行吧,有緣沒緣都是方丈說了算。


  孟侜搖頭,我不去。


  「下官奉旨在此等候陛下,恐怕不能與方丈品茶,改日休沐,一定攜家母前來燒香。」孟侜著重強調了「家母」二字,我現在是管嘉笙,方丈你一定不要認錯人。


  「菩提結子,落地生根。」方丈像是談論天氣一般隨意念了兩句。


  孟侜心驚膽顫,方丈你出家前是郎中嗎?

  還有,我搖頭的意思不是讓你在這裡就開講……


  孟侜及時挽救:「我突然有些渴了,方丈既有話說,不如去茶室詳談。」


  這時,楚淮引從佛塔里出來,一眼看見孟侜和方丈站在一起,說得十分投機。


  畫面似曾相識,他驟然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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