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楚淮引饒有興緻地看著孟侜, 看他這下怎麼圓。
孟侜:「孟大人與下官都得罪了幕後之人, 他們看出陛下對孟大人的重視,因而想挾持他來要挾陛下。而對下官, 則是殺人滅口。」
楚淮引捏了孟侜的小指頭一把,小東西心如明鏡,偏偏不當一回事, 想想就氣。
姜儀心裡還有疑問,陛下難道對管嘉笙不重視?為什麼不抓管嘉笙做人質?他突然有點沒法想象陛下和孟侜相處, 比對管嘉笙還好?怎麼個好法?
暗衛的審問室建在天牢深處的地底, 阿虎跟他們相處了十幾年, 彼此感情深厚。當年暗衛首領看見阿虎流落街頭無父無母,長得虎頭虎腦, 怪招人疼的,便問他願不願意跟他走。阿虎雖然腦子經常轉不過彎,但有些練武天賦, 跟著一群半大小子一起訓練,最後成為暗衛一員。
因此孟侜來的時候, 審問還很溫和。
暗衛把阿虎臉都搓紅了,找易容痕迹無果后,先用愛感化了一番, 都是十幾年的兄弟,你也知道咱們審訊的霹靂手段, 你還是招了吧。再不招就餓你一頓, 或者兩頓, 在你面前吃你最喜歡的韭菜盒子。
阿虎始終不發一言,像個沉迷賭博的兒子聽不進親娘們苦口婆心的勸告,一意孤行,直到傾家蕩產。幾乎像換了一個人。
孟侜見狀小小鬆了口氣,他親眼見過的最血腥的場面還停留在破廟裡,管嘉笙和他夫人滿身血的樣子。
他先前還擔心一進來就看見什麼嚴刑逼供的血淋淋場景,怕自己吐了,雖然前世見過大場面,然而懷孕的孟侜可能會有不適。
楚淮引一個眼刀,暗衛紛紛七手八腳收起老虎凳辣椒油,轉瞬間審問室和諧地像過年。
並且搬來一把太師椅,陛下您坐下說話。
孟侜站久了腰有些酸,他不敢揉腰,手掌從腰間擦過,最後搓了搓大腿,楚淮引瞧見了把孟侜按在太師椅上,「這裡陰氣太重,朕只給你一炷香的時間。」
暗衛插上一炷香,燃得比仙女棒還快。
孟侜怒目而視,你這是作弊。
暗衛一溜煙跑走,不關他的事,陛下吩咐的。
孟侜胳膊擰不過陛下的大腿,只好憤怒地一拍桌子:「阿虎在哪,你從實招來!」
阿虎此時終於有些反應,他慢悠悠抬起頭,「我就是阿虎。大人您忘了,因為你,阿虎還把全部身家輸光了。」
孟侜不自在「咳」地一聲,好好回答問題,扯什麼亂七八糟。
楚淮引突然插話:「你們賭什麼?」
周圍七八個暗衛齊齊低頭,暗道糟糕。接著七嘴八舌地表示這只是茶餘飯後的一點小娛樂,我們絕對沒有在暗堂里開賭場,更沒有拿主子和孟大人開玩笑。
楚淮引點了一個威猛的高個子暗衛出來,「你說你賭了『陛下跟孟大人絕對不可能有什麼』?」
「是。」高個子暗衛回答。
多麼正直的一個暗衛!大家心裡流淚羨慕,他們當時要是像老三這麼粗神經就好了。
楚淮引玩弄著孟侜官帽下散出的幾縷青絲,輕描淡寫道:「扣他三個月伙食費。」
峰迴路轉,暗衛們同情地看著高個子,還錢。
這是什麼荒誕賭局,孟侜假裝自己沒聽見。
他清了清嗓子,對著五花大綁的「阿虎」道:「你偽裝阿虎的技巧,在本官面前根本不夠看。」
頭皮突然一痛,孟侜分神帶正官帽,順道把楚淮引的手打開。揪我頭髮幹嘛?
「你知道我深究那條布,定然會觸碰到湖底的秘密,乾脆自己揭開,引我去戲院裡面。如果只是單純把布條扯出,根本不可能掀開木板,你用了巧勁,才使得這一切像巧合。」
「如果是阿虎,在我救下那名懷孕的女子時,他一不會勸我清官難斷家務事,二,以阿虎的熱心,他才是那個送女子回管府的暗衛。可是,你無動於衷,甚至在談及阿虎輸光了銀子時,不是痛心,反而有點不屑。」
「因此,本官推斷,你不是阿虎。」孟侜站起來,走到暗衛首領面前,「你說,阿虎有沒有一個孿生兄弟?」
暗衛首領回想撿到阿虎的場景,搖了搖頭:「屬下愚鈍。」
「誰要跟那麼個傻子做兄弟……」假阿虎突然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扮演一個傻子,確實容易出錯,不像管大人,來來回回演得都是聰明人。楚淮引,你還不知道吧……」
一個暗衛拿著鐵鍬敲敲他背後的刑架,敢說我們阿虎是傻子,大刑伺候。
孟侜眼看這個姦細死到臨頭又要把火燒到自己身上,一陣頭疼,他看了一眼香燃燒的進度,已經見底,於是迅速站起來:「一炷香時間到了,本官就審到這兒。你們去城南的李記糕點看看,阿虎應該在那兒。」
假阿虎猛然瞪大了眼,於是孟侜知道自己又猜對了。
在他還是孟侜的身份時,因為阿虎經常給他送魚,便與他多交談了幾次,一來二去就套出了不少話。還真不是孟侜故意的,他沒事套楚淮引暗衛的話是嫌命長嗎?
阿虎自己跟孟侜親近,無關緊要的私事喜歡找孟侜說。有一陣子突然說他找到了小時候失散的哥哥,他被一家糕點鋪子的夫妻收養,最近隨著那對夫妻搬到京城。在街上看見了阿虎,憑藉兩人一模一樣的相貌,跟阿虎認親,還送了阿虎一袋子糕點。
孟侜提醒他京城魚龍混雜要多一個心眼,阿虎摸了摸腦袋,說自己會注意。結果還是讓人連賭局輸光的秘密都套走了……
孟州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從審訊室的幾級台階上來,孟侜幾乎是閉著眼睛摸著牆壁走,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楚淮引一手虛攬著孟侜,謹防他踏空。這小東西一聽假阿虎要揭他的真實身份,跑得比兔子還快。
得虧是朕提前知道了不計較。
楚淮引見他實在困得不行,送他回管府睡覺,他越來越不放心,在孟侜房間周圍加了十個暗衛輪換。
畢竟姜大將軍也不能當苦力用,楚淮引只是讓姜儀上下朝路上和孟侜外出時務必跟著。
孟侜躺在床上,被子捋直了蓋到下巴,被楚淮引掖得嚴嚴實實。
等楚淮引對外面的一群暗衛訓完話離開,孟侜翻了個身,一雙眼睛悄悄睜開,圓溜溜地盯著窗戶縫透進的月光,哪像犯困的樣子!
成功躲過了和楚淮引去皇宮「促膝長談」,孟侜眼睛一彎,把被子蒙過頭。
就很慫,只能躲在被子里偷笑這樣。
……
姜儀帶人在戲院深挖,終於找到一條小型地道,通往千陽湖的那扇鐵門。
鐵門一拉,大量湖水湧進地道,湖水澄清之後,會水的官兵游進那條地道,看見了鐵門外堆得整齊的太湖石。石頭還用棉布和稻草等柔軟的東西包裹,一個個系得像粽子。
姜儀命人給太湖石繫上麻繩,借著水的浮力輕輕鬆鬆通過地道拉進戲院。他一手能拉一塊石頭,力大無窮。
「按編號運到淮王府的後花園。」作為天子登基前的府邸,淮王府戒備森嚴,基本這批太湖石進去了就出不來。
這些事與審問假阿虎同時進行,孟侜被勒令不準靠近千陽湖,第二天醒來時,戲院連帶戲台已經面目全非。
他關心了一下阿虎,聽說人在糕點鋪躺了一個月,現在走路還不太利索,他想來感謝管大人,孟侜讓他養好再來。
糕點鋪的夫妻捲鋪蓋跑路時被逮住,現在和假扮阿虎的人一起受審。
孟侜敲了敲額頭,本官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阿福氣喘吁吁地跑進來,笑得像一朵花:「老爺,醒啦!」
誰醒了?
孟侜一拍額頭,他昨天還救了個孕婦!
那女子一醒來,整個人就縮在角落不說話,面容凄苦,阿福問她十句,她回答三句。
哪想孟侜一踏進來,女子像是突然回魂,盯著孟侜叫:「刺史大人!」
孟侜一懵,這是什麼久遠的稱呼?管嘉笙在蘇州做刺史的時候認識的人嗎?
孟侜一問三不知,看向阿福,阿福提醒他:「是老爺在蘇州的朋友,薛天路的夫人。」
「薛夫人有孕在身,快請坐。」孟侜眼裡含著恰到好處的關切,不冒犯不生疏。
薛夫人原名林玥,丈夫薛天路幾年前就在京城和蘇州之間做布匹綢緞生意,算是賺了一點小錢,吃穿不愁。因為和管嘉笙投緣,便結交為好友。
幾個月前妻子懷孕,不能再跟著薛天路往返蘇州,薛天路不放心把妻子留在家裡,決定暫時放下生意。
一個多月前,兩人自蘇州回京,這幾年生意紅火難免引得同鄉人妒忌,族長第一天就暗示薛天路應該把家產變公,家族的興旺才是真正的興旺。
薛天路本就不喜族中人坐吃山空的懶惰性子,族長的話左耳進右耳出。誰知當天晚上族中人請他喝酒,回來的時候醉酒掉河溺亡。
林氏撐不起家業,族中人三番兩次要趕她出去,甚至雇了個流氓天天擱家門口騷擾。林氏關起門來,眼不見為凈,族長見她這麼沉得住氣,一不做二不休,夥同其他族人誣陷她與那流氓廝混,要把她浸豬籠,幸好遇上了孟侜。
林氏聲淚俱下,跪著祈求孟侜看在丈夫的面上替她做主。
孟侜扶起她:「我現在作為京兆尹,本就是分內之事。」
林氏擦乾淚,忽然想起一事:「老爺回京時,管大人托他帶一封信給管老夫人。對不住管大人,老爺去得突然,我也不敢出門,這封信還在家裡。」
孟侜想起管嘉笙確實說過他托朋友帶信回京,沒有任何下落,原來是這麼耽擱了。
當初破廟匆匆一別,或許管嘉笙還有什麼線索沒說。孟侜道:「不介意本官派人到家中去取吧?」
「大人儘管去。」
這時,阿福派人去請的郎中到了,正是禮文樂。
禮文樂給林氏把脈,孟侜站在一旁定定地看著。
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吧?
「病人不能受風,把門關上。」禮文樂道。
孟侜主動關上了門,主動伸出了手腕,在林氏驚訝的視線中,孟侜難以啟齒道:「希望嫂子能為我保密。」
林氏先入為主理解成管大人想要治好隱疾,不好明目張胆請大夫,於是這樣避人耳目。她丈夫常說,管嘉笙於詆毀之中保持正心,是真正的君子。林氏個把月來也嘗過被閑言碎語攻擊的痛苦,自然萬分理解管嘉笙。
孟侜見她想歪了,樂見其成。禮文樂開了兩種葯,只要把林氏的葯煎好之後倒出一半,再加入一味葯煎煮,剩下就是孟侜的。
非常隱秘,說都是林氏也都成,兩人混著喝沒毛病。
孟侜請林氏再小住幾天,等他料理了那一堆貪得無厭的族人,再回家不遲。
反正安胎藥也不用長時間喝,等孟侜把趕路傷的元氣補回來,就差不多了。
阿福親自煎藥,林氏只知道每次她喝葯的時候,管大人也常常出現,不知道其實他們喝的一樣。
暗衛稟報孟侜最近和救回來的婦人交往過密。
孤男寡女,就算其中一人肚子還有孩子,就算孟侜不是那種人,也令人醋意大發。
朕最近忙,沒時間跟孟侜算總賬,那他沒事不能主動進宮陪朕吃飯嗎?
楚淮引聽說孟侜又去找林氏,當即甩下奏摺,匆匆出宮。一天不逮一次小貓,他就忘了自己身上背著多少債。
林氏外間。孟侜端起一碗烏黑髮苦的葯湯,準備一口氣悶下去。
他吹了吹碗沿的浮沫,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人推開。
光亮里站著明黃色的人影,看不清臉也知道是誰。
孟侜端著葯碗的手一僵,險些掉在地上。
阿福又忘了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