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考驗
頂著瓢潑大雨，在寬闊的公路上飛速疾馳了約麽半個小時，到達“星月莊園”已過淩晨三點。
本應該是夜闌人靜的時刻，確因暴風驟雨，雷電交加，而變得淒冷詭異。唯希下車後，深深感受到莊園此刻的異樣，除了轟隆隆的雷聲，莊園裏死一般沉寂。
麵對眼前漆黑一片的莊園，唯希陡感一股陰冷噬骨，詭譎得讓她莫名害怕，害怕法迪慘遭不測，讓她悔之不及。
“法迪，我回來了，請不要丟下我。”唯希油煎火燎得顧不得打傘，衝入暗夜冷雨中，奔向自己唯一的光明，法迪所在的地方。
別墅的大門這時半掩著，在狂風的慫恿下，開開合合，發出忽重忽輕的叩門聲響。
唯希不敢相信，居然沒人把守大門，這在平時是難以想像的，可現在這幢氣派的豪宅像是一幢沒有人居住的死宅，除了陰森詭異，沒有半點生機。
推開大門的一刹那，借著天空中閃電一瞬的光亮，屋內陳設亂七八糟，像是被人洗劫過，幾具躺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尤為醒目。
“怎……怎麽會這樣？法迪……”唯希看到眼前慘象，驚得不知所措，渾身顫抖著呼吸不得，想到法迪，她發了瘋似的在別墅內拚命呼喊，丟下弗蘭克，跑到樓上兩人曾經甜蜜的房間。
推開房門，屋內一片狼藉，借著昏暗的應急燈的光亮，屋內到處都有打鬥的痕跡，牆上地上血跡斑斑，蘭妮冰冷的屍體，慘烈地倒在地上，手持雞毛撣，依舊保護著與壞人搏鬥時的姿勢。
“法迪……，你在哪？我回來了！”唯希在黑暗的房間裏大聲呼喊著，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心急如焚地到處尋找著他，可怎麽也找不到。
“唯……唯希……”這時裏屋傳來法迪虛弱的聲音。
唯希聽到聲音，欣喜激動地趕緊衝進裏屋，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找到了法迪。此刻他正坐在地上，後背緊緊靠著牆，與他雪白的臉色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身上的白袍已被鮮血染紅。
“法迪，怎……怎麽會這樣？”唯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他渾身是血，虛弱無比的慘樣，心疼得不顧一切，隻想牢牢抱住他，永不分離。
“你現在不怕我了嗎？”法迪衝她微微一笑，深情地將她攬入懷中，欣慰地撫摸著她的頭發。
“誰幹的？”唯希在他懷中心如刀絞，恨不得將傷害他的人碎屍萬段。
“不重要了。”法迪握住她溫暖的手，釋然地笑著，享受與她在一起的每分每妙。
“難道……是那些日本人？”唯希心裏一驚，不敢往下想。
法迪淺淺一笑，哀傷地垂下目光，默認了她的猜測。
“他們把你的心……”唯希驀然醒起，抬手在他胸前覺察地摸了摸，此刻他的胸前除了濕熱地透著血腥外，靜如止水，沒有任何東西在跳躍。“他們……他們……”
唯希感受不到他的心跳，鼻子一酸，淚眼婆娑地抽泣起來，悔恨自己的任性，棄他於不顧，以至於有現在的滅頂之災。
“他們拿走了我的心髒，我馬上就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法迪對自己坎坷的命運已是萬念俱灰，不忍與她離別，隻好閉上了眼睛，無限淒涼。
“不……不會的！”唯希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崩潰地爆出一聲吼叫，將頭深埋入他逐漸冰冷的懷抱，緊緊摟住他的腰，不準他離去。
這時，弗蘭克聽到聲音，找到了他倆，看到眼前慘景，在一旁驚得說不出話來。
“卡諾先生，你看起來傷得很重，我去叫救護車。”弗蘭克好心地拿出手機，欲打120，叫救護車來。
“弗蘭克先生，不用了，現在我隻想跟我的妻子單獨相處一會，請你原諒！”法迪叫住了他，虛弱地請求道。
“嗯！”弗蘭克見他倆生離死別地抱在一起，心裏雖失落，但還是由衷地感動，輕應了一聲後，知趣地離開房間，找別墅電閘開關去了。
“唯希，對不起！請原諒我的情不自禁，我不該接受你的愛，和你在一起的。”法迪想著自己的自私，追悔莫及地輕歎一聲，可惜已是無岸回頭。
“為什麽要這樣說？難道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嗎？”
“不……，我很愛你。”法迪見她懷疑自己對她的愛，難過且激動地抱緊她，惆悵不舍道：“隻是我的大限即將到來，不可能與你相守到老。”
“大限？什麽大限？”唯希心裏一驚，不明所以，隻覺揪心，讓人害怕。
“一百年的大限。”法迪回想當初，隻覺時光流逝，彈指一揮間，惆悵道：“離我一百年的大限隻剩下六年的時間了。”
“六年？什麽六年？”唯希聽他如是說，想起上次在花園裏聽他自言自語，說起過類似的話。
“我出生在皇室家庭，從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除了索取，根本不懂付出，甚至不懂慈悲為何物？以至於我右肩上記錄善行的天使離我而去。”
“那傳說是真的？”唯希聽後非常吃驚，沒想到那些傳說真不是空穴來風。
法迪虛弱地點點頭，似乎一言難盡，悲涼道：“我父親為了填補我肩上天使的缺失，將穆拉送到我身邊。我依靠穆拉的幫助，得到了安拉胡賜予我的‘永恒之心’，讓我重回人間從新開始，積攢我的功德。待功德圓滿後才有資格接受末日審判，去往天堂。”
“功德要積攢到什麽樣的程度才能算功德圓滿呢？”
法迪聽到她所提的問題，會心地笑了笑，一臉憐惜地看著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沮喪地歎了口氣，道：
“功德首先要愛人，才能得到被愛的回報，也就是善報。”
“我愛你，法迪，我不知道我對你的愛，算不算是對你的回報。”唯希一往情深地說，深深希望能與他長相廝守。
“當然，能得到你的愛，我很知足。”法迪滿足地抱緊她，將臉貼在她的額前，享受最後的甜蜜。
“一百年是積攢功德的時限嗎？”
“嗯，任何考驗都是有時限的。”法迪傷感地苦笑一聲，隻覺考驗弄人，說：“過去我一直希望一百年快點過去，但遇見你後，我希望時間能夠停止，我不想去沒有你的天堂。”
“這一切都不能改變嗎？”唯希心痛得歇斯底裏，不願被命運捉弄。
法迪無奈地搖搖頭，長長歎息一聲。
“不是還有六年時間嗎？”
“沒有‘永恒之心’的軀體，會在黎明前灰飛煙滅。”
“不……，我不準你離開我，不準！”唯希見窗外雨停風歇，東方漸白，知道一切無法挽回，悲痛欲絕地在她懷中聲嘶力竭地哭泣著，不能接受命運的摧殘。
“唯希，忘了我吧！好好活下去。”法迪哀傷地望向窗外，隨著破曉的臨近，他的身體逐漸氣化，隱約，直到消散，了無蹤影。
“不……”唯希眼睜睜地望著愛人消失在初生的曙光之中，自己卻無力阻止，隻能以最歇斯底裏叫聲，呼喚愛人的靈魂，不要離開自己。
弗蘭克在樓下聽到她痛徹心扉的哭嚎，趕忙上來查看，見法迪在她懷中消失不見，不解地問：
“卡諾先生，他去哪了？”
“我會找到他的，一定會找到他的。”唯希傷心欲絕，像是魂不附體，恍惚得目空一切，此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找到法迪，想著穆拉可以幫助她，瘋狂地推開弗蘭克後就衝下了樓，朝地下室方向跌跌撞撞地衝去。
不想受到弗蘭克先生的打擾，進到地下室後不忘緊鎖大門，拿起燈台上的阿拉伯古燈，心中呼喚著穆拉的名字，在燈身上急切地擦拭了一番。
也許是穆拉聽到了她的呼喚，燈身一亮，他一溜煙地從燈口冒出來，懸在她麵前，不明所以地忘著她。
“穆拉，法迪他……”唯希見他出現，想著法迪的離去，痛斷肝腸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哽咽了一會，顫抖低吟道：“他那顆‘永恒之心’被人搶走了。”
“噢！太糟糕了！”穆拉張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怎麽辦？法迪消失不見了。”唯希想著，心如油煎火燎，情難自已地落下悔恨的淚水。
“別著急，隻要‘永恒之心’還在跳動，紮菲爾王子還有從回人間的可能。”
“真……真的嗎？”唯希聽後，抹了一把眼淚，轉悲為喜地望著他，總算有一絲希望值得期待。
“嗯！但必須要快，因為‘永恒之心’離開軀體後，能維持的靈性很短。”
“有多短？”
“七天之內。”穆拉計算著時間，說了個大概的天數。
“如果我找到了‘永恒之心’，該怎樣做才能讓他重回人間呢？”
“將‘永恒之心’帶到巴林他的墓中，埋於墓中塵土之下，塵土會根據他生前的模樣重塑他新的軀體。”
“塵土？可以嗎？”
“世上所有人都是安拉胡用塵土做的，他重生後新的軀體有血有肉，除了不會衰老，跟普通人沒有區別。”
“原來如此！”唯希輕輕點頭，想著時間緊迫，愁眉苦臉得急如油煎。
“七天之內如果不能回歸墓中塵土，那紮菲爾王子將永遠留在墳墓中，直到末日審判，等待他的將是火獄。”
“火獄？為什麽要這樣說？是因為他的功德積攢得還不夠嗎？”唯希心裏一驚，想著法迪告訴她有關“功德”的那些話，不由蹙眉緊張起來。
“準確的說是沒有圓滿。”
“怎樣做才能圓滿？”
“愛人，並被人愛。”穆拉一臉平靜，鄭重地告訴她。
“我愛他，他也愛我，這不就是愛人，並被愛嗎？”
“凡人的愛太過朝三暮四，你現在愛他，不代表永遠都愛他。”穆拉對人世間的世態炎涼看得很透，直白地說：“誰也不能保證將來，所以安拉胡的考驗有個前提，就是愛他的人，要麽為他而死，要麽死後為他下到火獄，他才能得以上天堂。”
“什……什麽？”唯希大吃一驚，終於明白法迪為什麽沒有告訴她這些。
“動搖了吧！所以給他一百年的壽命，他也找不到一個這樣肯為他犧牲，甘願下到火獄的人。”
“如果……我願意呢？”唯希猶豫了一會兒，目光堅定一凜，決心下定，願犧牲自己換回愛人。
“你現在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如果你在火獄中反悔，紮菲爾王子也會因你的反悔從天堂下到火獄。”
“那你要我怎樣做呢？”唯希煩惱不已，不知自己怎樣做才能達到他的要求。
“好好愛他，直到他百年大限的到來。”
“你剛才不是說必須為他而死，他才能上天堂的嗎？”
“你可以選擇下到火獄，但那是你壽終正寢以後的事情，再說上天堂或下火獄是要經過末日的審判，沒有到末日，他怎麽上天堂？你怎麽下火獄？”
“安拉胡的考驗真的好折磨人。”唯希想著這些，壓力山大地苦笑一聲，已是無力上海en吟。
“考驗都是痛苦的，不痛苦就不叫考驗了。”穆拉衝她暖暖一笑，忽想到什麽，又向她拋出了一枚重磅炸彈，提醒道：“還有件重要的事情你必須要清楚，那就是紮菲爾王子重回人間後會忘掉所有的一切，包括你們至死不渝的愛情。”
“這也是考驗？”
“沒錯！”
“這樣的考驗，會不會太過分了？”
“如果你是真心愛他，就別計較他是否還愛你。”
“重生後他真的沒有一點可能記起我嗎？”唯希想著法迪會忘記她，整個人傷心得幾近崩潰。
“有，除非你死。”穆拉逐字清晰的說，雖也非常不忍，但安拉胡的考驗是如此，自己也無能為力。
“我死後，他再記起我，他一定會很難過，那樣對他太殘忍了。”唯希將心比心，換位思考，似乎能感受到法迪那時候的痛徹心扉。
“那也不一定，記起你的前提是他那時還愛你，如果他已經不愛你了，就算你死一千遍，他也不會記得你分毫。”
唯希聽到這話，再也克製不住情緒，渾身癱軟地坐在地上，傷心欲絕地掩麵嚎啕大哭起來。
“你也別難過，要對自己有信心。”穆拉見她哭泣，心裏也很難過。
“現在弄成這樣，還怎麽有信心？”唯希隻覺這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一開始就是一個錯，完全就是一個圈套，怒而吼道：“這就是你許諾給我的三個願望嗎？”
“是啊！我為你實現獲得的願望，同樣你也必須要以失去回報給我，這樣才公平。”
“你所謂的公平就是讓我得而複失？”
“是的。”
“那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你沒問呀！再說當初是你主動要我幫你實現願望的。”穆拉見她不明真象，便耐著性子告訴了她，道：“你當初的貪婪，注定了這個結局，很抱歉，我也沒有辦法。”
“你……，怎麽可以這樣？”唯希隻覺被他耍了，後悔得抓心撓肝，惡氣難平。“我還真當你是善良的天使，沒想到你這麽壞！”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天使，再強調一次，我是精靈，你們這些人類怎麽老是喜歡把我當成天使？”穆拉被她誤會，感到萬般委屈，堵氣道：“再說天使也不會陪人類玩。”
“那法迪呢？你是不是也坑了他？”
“他父親跟你一樣，誤以為我是天使，把我送到他身邊就可以幫助他彌補右肩天使的缺憾，其實一切都是徒然，因為誰也幫不了他上天堂，這種自私的想法隻會讓他付出更慘烈的代價。”
“難道沒有一點挽回的餘地嗎？”唯希想著這不堪的後果，隻覺掉入了無盡深淵，軟軟地又問，希望能有奇跡出現。
“有，接受安拉胡的考驗，幫他的同時渡己，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放棄，讓他獨自承受安拉胡的考驗，畢竟下火獄的人不是你。”穆拉字字椎心，但他卻說得雲淡風輕。
唯希聽到這話，隻覺醍醐灌頂，讓她拋開所有雜念，明確了自己眼下最重要的目標，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救回法迪。
“怎麽樣？決定好了嗎？”穆拉見她沉思半天無言，不忍她再受傷，好心勸道：“紮菲爾王子對你來說並不是一個好選擇，他花了六十多年時間才把自己的人格擺正，懂得真誠並去愛人，可惜現在功虧一簣，剩下的六年以他二十歲的心智，根本不可能通過安拉胡的考驗。”
“所以安拉胡才讓我遇見他，讓我去幫助他。”唯希堅信上帝為她關上一道門的同時，定會為她開一扇窗，所以隻要自己堅持，願望總有達成的一天。
“你沒有想過‘遇見’是一種錯？”穆拉見她仍舊堅持，感動的同時，對她深表惋惜。
“也許吧！就算一切都是錯，但如果在錯的過程中遇上對的人，那我也就應該慶幸，感謝命運的捉弄和那錯的開始。”
“但願你不要後悔。”穆拉勸服不了她，也就隻能深深祝福她，願她好運，唏噓感慨道：“跟在紮菲爾王子身邊七十多年，從來沒有想過臨近考驗結束他的命運竟會出現一絲轉機。”
“我會找到他，帶他回來，我不準他腳下充滿荊棘的道路上沒我相伴。”唯希嘴角苦澀一彎，目露堅定地憧憬笑著，眼前好似剪影一般閃過無數曾經與法迪在一起時的美好畫麵，激勵著她不畏千難萬險，定要在未來坎坷的道路上從容地走出自己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