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 吾何以歸
林浩宇從房子里出來的時候，月亮已經升起了老高。
還是那輛警車，卡納布卻堅持要做到副駕駛的位置上親自送林浩宇出去。
當林浩宇轟下油門，寂夜為之顫慄，一群卡納布的手下這遠遠的騎著馬跟在後面。
來到牧場的大門，兩人居然一直沒有說話，似乎醞釀了很久情緒的卡納布等林浩宇停下車，他一邊半推開車門，一邊說：「先知，雖然很意外你會來，但是我很感謝你的提醒，那麼我就不遠送了。」
林浩宇道：「也謝謝你的款待。」
說完他反而先下了車，卡納布也只能下來。
林浩宇象徵性的和他握了下手，然後打了聲響指道：「飄飄，車裡坐吧。」柳飄飄一聲酷酷的幽靈扮相才從車頂顯現出來。
不過卡納布看到林浩宇欲轉身上車卻搶著問了一句他憋了很久的話。
「先知，難道你真的不準備回到浮世會裡嗎？」
林浩宇一愣，負手仰頭沒有回答。
「先知，我能看得出來，雖然會長大人他對不起你，可是你這麼做的原因是因為心還在這裡。」
卡納布稍微動情，一條粗豪的漢子，居然也會煽情。
林浩宇揮了揮手：「話也不能這麼說，老師對我很好，管好你自己吧，我說的話好好想想。」
然後便上車而去，望著警車的尾燈在漆黑的公路忽明忽滅，直到漸漸消失，卡納布才發出一聲嘆息。然後他才發現自己的手下們已經圍了上來。
有人問：「老大，怎麼辦？」
卡納布說：「什麼怎麼辦？」
那人道：「先知過來的事我們要不要把消息放出去？」
卡納布盯了他一眼罵道：「你他媽的傻啦……法克……」
說完搶過一匹馬，一躍而上頭也不回的回營地去了。
那手下被罵的有些訕訕的，環顧身邊同伴道：「老大……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一人圓場：「老大估計現在還在鬱悶，別找不自在了，好了都回去吧，我們只要等老大的決定就好了，先說好，這件事沒有吩咐誰也不許透露出去，否則有你們好看。」
於是一群人都亂鬨哄的回應：「知道了副會長……」
「明白……」
「副會長，咱們這次有點慫啊……」
「就他媽你話多，沒聽老大吩咐嗎，趕緊走吧，你往前點咱倆騎一匹……」這傢伙的馬被卡納布搶走了。
……
等所有人都已經調轉馬頭，又陣容散亂的向回走，那個發話的副會長才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看到沒人注意，好像不經意的按下了手錶上一枚紅色的按鈕。
做完這一切，他也像是其他人那樣撥轉馬頭雙腿一夾馬腹，騎術精熟的策馬狂奔而回，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與此同時，很多人隨身攜帶的通訊設備都收到了一條信息，當他們打開手機看到信息當中的短視頻，幾乎同時變了顏色，然後這樣一條消息不脛而走，迅速在浮世會以及暗黑世界傳播……
＊＊＊
林浩宇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他也不在乎。驅車回肖尼縣的路上，柳飄飄突然問：「老大，你真準備重新回浮世會？」
林浩宇奇道：「連你也這麼想？」
「唉，其實從你決定去見獨孤芳的時候，我們兄弟幾個便私下談過了，大家都估計你可能有這種想法，不過這也沒什麼。老大，咱們都是從小就在浮世會的訓練營里走出來的，除了浮世會我們連家都沒有，大家都和你一樣差不多是把浮世會當成了家，雖然這一次……」
「你們都這樣想？」林浩宇莫名的笑了。
「難道老大真沒有這個意思？」柳飄飄不解。
「哈哈，當我和老師公然決裂那一刻，無論如何這個家都回不去了。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心之所屬，吾何以歸……」
不懂華文意涵的柳飄飄聽得一片茫然，但是透過他們多年之間彼此的直覺，她知道老大的意思應該是心還跟他們在一起，也並沒有要回歸浮世會的意願。
如此一來，柳飄飄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遺憾。
她默然無聲的陷入沉思，自己和那些兄弟們的心底，難道就沒有過有一天能夠重回浮世會懷抱的心思嗎？
＊＊＊
是夜，是時。卻是大洋另一端的東京時間次日的正午。
京都已經接連兩日不見陽光，北太平洋的季風過後，掃蕩了一切令人心曠神怡的色彩，陰沉的天空下，今日忽然降雪。
寬伏寺。
一如往時，大辺雄師忙完庶務從偏殿中出來透氣，看著洋洋洒洒的雪片，落地即化，迷濛了天空也濡濕了地表，居然全無任何觸動情感的意境。
而且這些日子以來他本就心情不佳，似乎自從決定動手叛亂以後，事態的發展就完全超乎了他的掌控。
按照他的計劃，原本做為宣示存在感的北美行動計劃，卻並未引起浮世會的任何反應，雖然暗黑世界當中相關的情報擴散得很廣泛，然而就如同他被自己的父親大辺平陽嘲弄的那樣，浮世會好像也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按照正常的判斷，浮世會不是應該向暗夜使徒提出最嚴重的交涉和警告嗎？那樣一來他才有機會真正的跳出去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
無視令他更加憤怒！
當然，更對匯總而來的情報，其實已經開始領大辺雄師擔憂，作為他的主要目標的先知，在擊敗了他的手下之後，竟然一路製造了更大的轟動，他大鬧洛杉磯，先後擊敗了若干勢力，而那熟悉的感覺已經讓大辺雄師知道是誰在他之後，做著相同的動作。
除了那個已經不知所蹤的繼母大辺尤婭妮，還有誰呢！
大辺雄師開始變得緊張，原來父親沒有騙他，自己這次叛亂表面成功的背後，不過是大辺尤婭妮不想在這個時候與他發生正面的衝突，她的那些詭異而隱秘的力量，才是大辺雄師一直真正忌憚的。
當然還有讓大辺雄師很嫉妒的情況，好像最近這幾天，整個暗黑世界當中關注的焦點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沉寂了兩年的浮世會先知忽然回來了。
幾乎能夠引爆的信息，都與先知有關，以至於大辺雄師能夠想象，目前看似平靜的表面下，許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北美大陸，希望知道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而這一切其實都是大辺雄師一手促成的，反而因此引發了對於那個人的全面關注，直接搶佔了本該屬於他的曝光度。
除此以外，大辺雄師也同樣產生了前所未有的無力感，讓他原本的自信心都被打擊得體無完膚。
比如他一直覺得只要自己動手，那麼整個暗夜使徒成員們看到連父親都已經被他控制，一定會望風而投，全部加入到他的麾下。
可是在北美挑釁浮世會失敗，已經有人在觀望，而他最近接連去拜訪暗夜使徒當中最重要的一個大人物小泉十一郎被拒之門外，也成為一個關鍵的信號。
按理說到了目前的局面，大辺雄師要表現出禮賢下士的一面，小泉十一郎那捏一下也就夠了。可是不知為何，一周之內三次拒接會見，簡直是對大辺雄師赤裸裸的打臉。
這也讓更多人變得躊躇猶豫，觀望的態度更加明顯。
在大辺雄師原本的預估當中，只要和浮世會關係變得嚴峻，並且順勢說服小泉十一郎，那麼大辺平陽遺留下來的基業他至少能夠佔據百分之八十以上，完全算是尚未成功，而現在的評估來看，竟然遠未到平素規模的三成……
這種打擊才是最致命的。
就在大辺雄師暗暗與天地間的蕭索溝通，尋求破解局面的方法時，一個身形從廊柱後面閃了出來。
「會……大統領大人，剛剛小泉十一郎大統領閣下已經到了寬伏寺門外，正在求見……」
大辺雄師霍然回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
那侍衛被他凌厲的眼神嚇得一顫，又解釋了一遍：「小泉十一郎大統領在寺外求見……」
大辺雄師呆住了，然後猛然現出狂喜的神色：「快，快開大門……不，我親自去迎接。」
他說完一縱身越過欄杆跳了下去，然後一揮手道：「馬上去布置儀式，萬萬不能失禮……」
等大辺雄師急匆匆趕到正門，接到通知的手下們已經在門前排開了很端莊而整肅的兩行縱列，大辺雄師整了整衣襟才邁出大門，卻見小泉十一郎已經下車，正恭謹的肅立等待。
「哎呀，小泉叔叔有事通知一聲，我直接到您家裡去聆聽教訓就是，何必親自趕過來呢……」
虛偽！是這種人骨子裡就存在的本能。從他父親那裡算起，稱呼一聲叔叔，把小泉十一郎視為長輩，表達尊重給所有人看也是一種手腕。
小泉十一郎已經年逾花甲，他深深躬身道：「大統領閣下，前些日子因為一些原因，頗有不便與您會面，這一次我是親自來向您致歉的，請您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