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再見你一面
江言離從暗處走了出來，走向鍾方。
鍾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他連動彈一下都顯得十分奢侈，更別說站起來了。
「為什麼？」江言離問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心裡十分痛苦。
江言離痛苦的樣子讓鍾方心疼，他又一次想到了那個想盡一切辦法逃出小世界的少年。
「我……」鍾方竭盡所能地想要告訴他為什麼，可是，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因為鍾方的撞擊而逃過一劫的斐老卻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笑看了一眼狼狽不堪的鐘方，挑釁地對江言離說道：「小子，怎麼樣？殺我，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吧？」
江言離不是受得住屈辱的人，當即重新給手槍上膛，又一次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斐老的腦門。
斐老仍舊是笑容滿面，他像哄小孩一樣，用手指把江言離的槍挑開。
「小子，實話告訴你，鍾方之所以不讓你射殺我，是因為我一旦死了，就徹底打破了九重世界的平衡，九重世界坍塌崩裂，你和鍾方都要死在這裡。」
斐老的話很囂張！
鍾方掙扎著，說道：「斐老，你也別得意得太早。我不能殺了你，你也同樣不能殺我，否則九重世界坍塌，晶元被毀，你休想再得到《D·P》。」
鍾方忽然從江言離的手中拿過了手槍，他把槍口對準了自己。
「你別……」
輪到斐老緊張了。
「讓江言離出去，你我的恩怨不應該牽扯上他。」鍾方說這句話的時候，渾身冒著冷汗，儘管他咬緊牙關，仍然十分吃力，彷彿隨時都會再次倒在地上。
江言離懂了，鍾方想再救他一次，然後與斐老同歸於盡。
斐老顯然也看穿了鍾方這一想法，他不想死，他還想得到《D·P》，還想解析神秘力量，將其佔為己有……
斐老遲疑間，鍾方的手指動了動，嚇得斐老臉色慘白。
江言離退到鍾方身邊，壓低聲音對他說道：「我不會離開的，當年你救過我一次了，現在怎麼能讓你再救我一次！」
鍾方嘴角泛起苦澀的笑意：「你再不走，我就救不了你了。斐老把我帶進來，又一口氣殺了九重世界里所有和我一樣的管理員，想必他找到了殺我的辦法。他遲遲沒有動手，還擔心我現在飲彈自盡，無非是沒有等到合適的契機。」
江言離搖頭：「我不走，我要留下來和你一起想辦法。」
九重世界外，簡寧寧心裡也泛起了疑惑，「斐老等的契機究竟是什麼？」
寇珺眉心微動，語氣凝重：「也許，在等我們真正的敵人。」
「當年控制你爺爺的那個人？」簡寧寧問。
寇珺點頭。
「是他身上攜帶了源自未來的力量？」簡寧寧又問。
寇珺再次點頭。
簡寧寧慌了，「我們不能等來他，他如果真的來了，我們就徹底輸了。」
寇珺看著電腦屏幕上僵持的三人，嘆息了一聲。
簡寧寧從沒見過寇珺嘆息，這是第一次。
「怎麼了？」簡寧寧面含憂色。
寇珺說道：「我在想，斐老和鍾先生同時存在，就是為了平衡，這樣的關係下，會允許他們有自殺的可能嗎？」
簡寧寧搖頭：「不可能留下這麼大的bug。」
簡寧寧恍然大悟，「所以，斐老和鍾先生不可能自殺成功。」
寇珺再次陷入了沉思中。
「在想什麼？」簡寧寧想知道寇珺那雙幽深的眸子里究竟藏著多少智慧。
寇珺有些出神，隨後道：「可能我想太多了，我總覺得鍾先生應該知道他們不能自殺。毫無根據的猜測而已，不想了，以免影響了計劃。」
簡寧寧點頭，道：「我們現在先想辦法把鍾先生救出來。」
寇珺卻道：「鍾先生的情況看起來嚴重，實際上並沒有生命危險，反而是江言離，一旦斐老針對他，他就麻煩了。」
簡寧寧說道：「要救江言離並不難，我鎖定他的坐標，再把他打撈出來就好了。」
簡寧寧話音剛落，九重世界劇烈的搖晃起來，所產生的波動讓寇珺和簡寧寧都險些摔倒在地。
「發生了什麼？」簡寧寧驚問，同時查看九重世界。
九重世界正在坍塌，視頻上，江言離撲在了斐老身上，手中的匕首朝著他的胸口刺了過去。
斐老沖著江言離怒吼：「找死！」
斐老一腳踢開了江言離，手一伸，便有一把掃射機關槍握在手中。
「這是九重世界，是我管轄的地方，你覺得你有資格在這裡撒野嗎？」斐老低頭看了一眼腹部並不算深的傷口，雖然有血流出，對斐老來說，不算什麼。
江言離同樣伸出了手，一團漆黑的氣團在他掌心凝聚，氣團如烏雲，電閃雷鳴，噼啪作響。
「你……」斐老看傻眼了。
一旁的鐘方忍著痛，對斐老說道：「你沒想到吧，他是九重世界的第一個生命體，他身上有九重世界最原始的力量。」
砰的一聲，江言離手心的氣團出擊，擊中了斐老的手臂。斐老手中的槍支立即掉落在地上，在氣團的包裹下，槍支變成了一地殘渣。
斐老冷笑：「鍾方，沒想到你找到這麼個幫手，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我殺了九重世界一半的造物主，《D·P》肯定會察覺到古怪，相信很快它就會出手了。」
「你是擁有晶元的人，是《D·P》的首要目標。你可能快忘了，你幫助寇老爺子，背叛過《D·P》一次，現在還要幫助寇老爺子的孫子，想再背叛《D·P》一次，《D·P》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斐老話音剛落，九重世界就響起了巨大的轟隆聲，第九重、第八重直至第二重世界都漸漸毀滅，坍塌成一地廢墟，唯有鍾方他們所在的第一重世界還在。
「鍾方，我拖著你，你不敢殺我，我也不會殺你，拖到《D·P》感應到這裡的情況，拖到他來。」
他，擁有未來力量的人，鍾方隱約記得有這麼個人，而且他應該見過，可怎麼也想不起來。
鍾方自知不能拖延下去，命令江言離道：「殺了他！幫我殺了他。」
鍾方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了這一聲。
江言離的手心再次凝出氣團，雷電轟隆炸響，在封閉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斐老忽然疾風一樣撲向江言離，卸去了江言離手上的手槍，和他扭纏在一起。
「我知道你是誰了，江言離，你不過是九重世界淘汰的廢物！」斐老想起來了，九重世界確實有江言離這號人。
江言離對自己的身份耿耿於懷了這麼多年，而今聽斐老罵自己是廢物，心裡悲憤，手心的氣團擰成一把匕首，趁著斐老不備，匕首不偏不倚地刺進了斐老的胸膛！
匕首刺進斐老胸膛的剎那，斐老僵硬得像一塊冰，完全沒了動靜。和人類臨死前的樣子完全不同，讓江言離十分意外。
江言離意識到斐老和鍾方相生相剋，而今斐老死了，鍾方應該也會受到某種懲罰，他扔了手上的匕首就撲向了鍾方。
「鍾先生……」
一句鍾先生剛喊出口，江言離就吐出一口污血！
「鍾先生……」
江言離的模樣十分痛苦。
當江言離和斐老廝殺成一團時，簡寧寧和寇珺就衝進了九重世界。當寇珺和簡寧寧狂奔到江言離身邊時，江言離已經奄奄一息了。
「江言離！」都說女人愛哭，這話一點也不假，簡寧寧一看到江言離虛弱的樣子，眼淚就忍不住簌簌掉落。
江言離伸手，想撫摸簡寧寧的臉，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撫摸她，可是，手才剛觸碰到簡寧寧的頭髮就沒了力氣。
他還有好多話沒有對她說出口，那些真真假假的話最後都爛在了他的肚子里。
他想對她吹口哨，想調戲她，看她滿面羞紅的樣子。他想和她嬉笑打鬧，和她一起面對人生的每個難關，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江言離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簡寧寧和鍾方都哭了起來，就連寇珺也紅了眼。
斐老死了，鍾方的身體變得更透明了。
忽然，斐老的身體里有光芒閃現，明滅不定，像電燈走到生命盡頭前所作的掙扎。
嗖的一聲，光芒徹底熄滅，鍾方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不見了，地上留下了簡寧寧和寇珺需要的晶元。
簡寧寧按照鍾方所說的，搶在九重世界坍塌之前，把自己的代碼輸入了九重世界的管理系統。
剛做完這一步，九重世界就坍塌了……
九重世界消失了，三樓恢復了三年前的擺設，淺藍色的房間，掛著寧眉自己畫的油畫，風一吹，素凈的窗帘就輕揚了起來……
簡寧寧看了一眼時間，「是時候復原《D·P》了。」
簡寧寧身上有復原《D·P》的一切，九名編譯者的代碼，晶元，以及宿主許可身份。
「是時候把它給我了。」簡寧寧向寇珺索要的，是寇珺爺爺留下的一台微型電腦，只有雞蛋大小，通體黑色，泛著寶石光澤。
寇珺把它捏得緊緊的，並不交給簡寧寧。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寇珺凝視著簡寧寧的眼睛，被寇珺這麼看著，簡寧寧的心又一次亂了。
「對不起，寇珺。」
「忽然說對不起做什麼。」寇珺話音剛落，就眼前一黑，整個人栽倒在地。
謨城，虛擬世界，簡寧寧可以隨心所欲地操控環境，比如忽然讓寇珺暈厥。
簡寧寧把晶元放到了微型電腦中。
晶元剛放進去，微型電腦就嗖的一聲飛到了半空中。
驚嘆之餘，簡寧寧把九名編譯者的代碼輸入了進去。
代碼輸入后，微型電腦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紅色筆記本，筆記本翻動，裡面似有無數字元在躍動。
忽然，狂風大作，無數代碼字元從天而降，是《D·P》！
簡寧寧把整棟別墅都籠罩在她構建的虛擬空間中，讓其處於失重之下，身體輕輕一躍，便朝著紅色筆記本奔了過去。
簡寧寧站在紅色筆記本上，打開的紅色筆記本像給她添了一對羽翼。
簡寧寧閉上眼睛，感受《D·P》的生命力，當紅色筆記本消失，簡寧寧回到了地面。
簡寧寧看著躺在地上的寇珺，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她最後一次蹲在他的身邊，最後一次撫摸他的臉，最後一次讓指尖從他的唇角劃過……
不忍離別，也終要離別，她步步後退。
低頭，手心裡多了一把匕首，是寇珺的隨身匕首。
「再見，寇珺。」
她本想說一句，來生，我還想再遇見你。
可是，她只是病毒而已，哪來的來生？哪來的資格說愛？
匕首刺入胸口，她倒在地上，身下暈開一朵碩大燦爛的血花……
*
《D·P》毀滅，謨城消失，虛擬空間、異能都成了傳說。
曾經鬧得沸沸揚揚的《D·P》新聞，也被一波又一波闢謠，想必時間一久，就沒人記得曾有過《D·P》，曾有人因它家破人亡，曾有人因它失去至愛……
已經說不清是《D·P》結束后的第幾個清晨了，反正寇珺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的，沒有白天黑夜，醒了就發獃，累了就睡……
他早早地出了門，循著手機里的一個地址，登上了一座雪山。
雪山巍峨，怪石嶙峋且高，美得不像人間。
一座雪山後，藏著一棟現代風格的別墅，寇珺的車剛到，別墅的門就打開了。
門后沒有人迎接他，他也不在意，徑直走了進去，上了二樓，在落地窗前走下。
還記得，他也曾和簡寧寧這麼坐過，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如果時間寬裕，還可以互相提升一下忠誠度。那些日子，分明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寇珺剛坐下，一個穿著黑色裙子的女人走了過來，她梳著大捲髮，性感得安靜，或者說安靜得很性感，眉眼透著一股子冷……
她不用開口，寇珺都知道他是鍾方曾經提過的人類簡寧寧。
「我們又見面了。」
「又？」寇珺眉心微動。
「我和病毒版簡寧寧一模一樣，不是又見面了，又是什麼？」這個女人確實太冷了，連想說個笑話都說得這麼冷。
「你不是她。」寇珺語調平和，可每個字又彷彿帶著千鈞之力。
簡寧寧微愣了下，「你怎麼確定她不是我？她的情緒、言談舉止，什麼都是我賦予的，就連她和你說的話，也是我想的，所以，我和她真有差別么？」
簡寧寧微微偏著頭，那雙清澈又清冷的眸子凝視著寇珺，有那麼一剎那，寇珺的心亂了，他快分不清眼前這個女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寧寧了！
「你不是她！」寇珺這一次幾乎是咬著牙關說的，他的手上握著那把隨身攜帶的匕首，銀白色，小巧，好看。
「怎樣才能再見到她。」
他醒來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可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你太衝動了。」她的聲音清冷得有些老成。
「我還可以更衝動，告訴我，怎樣可以再見到她。」寇珺手上的力道加重了，簡寧寧白皙的皮肉被刺出一條小口，一滴血珠從匕首尖端瘮了出來，凝在脖子上，像匕首結出的一顆成熟誘人的果實。
簡寧寧雙眉微蹙，「你這麼做，會再次讓世界捲入混亂中。」
「你覺得我會在乎嗎？」
簡寧寧微微嘆息一聲，「你已經知道她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類，而是一個外表和人類想象的病毒，為什麼就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她有自己的想法，是誰規定，只有人才可以擁有想法和感情？「寇珺的這句話倔強又固執，讓簡寧寧回答不上來。
簡寧寧說道：「當初我把她設定成我的樣子，是因為她可以承繼我的很多信息，從而不被《D·P》系統排斥。」
寇珺手上的力道沒有減輕分毫，「我只問你一句，有什麼辦法能讓她回來。」
「寇珺你清醒一點，她是病毒，從一開始就為銷毀《D·P》而生，她回不來了 。」簡寧寧態度堅決。
「你一定有辦法，鍾方說的。」
寇珺又道：「《D·P》消失，謨城被毀，九重世界不再有了，看起來世界確實清凈了，但你心裡很清楚，這只是暫時的，只要那股古怪的力量沒消失，麻煩就不算徹底解決。」
「如果你死了，天下就真的亂了。」
簡寧寧面露苦澀，「一個病毒，居然被你看得比整個世界還重。」
寇老爺子締造了《D·P》，惹出了這三年多來的禍事，她創造的病毒，不知道又會惹出多少年的禍事來。
未來會是什麼樣子的，簡寧寧心裡沒底。
寇珺最終還是收回了匕首，因為簡寧寧答應他，幫他找回連同《D·P》一起消失的病毒版簡寧寧。
寇珺走後，簡寧寧坐在窗前，看著窗外黑壓壓的雲，整個人如同墜入深淵。
又一場艱辛的征途要開始了，可她……心裡沒底。
窗外，黑雲下，寇珺的背影決絕、冰冷又孤獨。
「寇珺，她回不來了，下一場征途，是我和你並肩作戰。上一場戰役，她就是最後一行代碼，下一場征途，最後一行代碼是……我。」
簡寧寧對寇珺說的一段話也許寇珺並沒有認真聽，她創造了病毒版簡寧寧，病毒版簡寧寧所經歷的不也是她所經歷的嗎？一言一行，嬉笑怒罵都是她在操作……
恍惚間，簡寧寧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那個替身，還是自己。
電話鈴聲響起，簡寧寧收到一條簡訊。
低頭看，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還活著，很失望吧。」
簡寧寧握著手機，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