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花半里
秦鈡死了，在找到同學后的第二個小時，黎明之前的黑夜中。
得到這個消息時，江言離正準備回房休息。一看到手機上的消息，江言離就愣在了原地。
天上下起了毛毛細雨，把江言離修長的睫毛沾染上一層白色雨珠。
江言離愣了剎那后，握著手機轉身跑向光線昏黃的街區。
天空從黑暗中透出一點清亮的光，將他倉皇亂跑的身影隱沒其中。
江言離跑過一條又一條街區，每當有車輛經過，他都會暫時停下來仔細辨認，見無一輛車是寇珺的車，他變得越來越焦躁，狠狠一腳把街角一個易拉罐瓶踢飛。
正當江言離絕望時，一陣冷風從他身側掠過，一道亮光閃現，接著，一輛銀色的車停在江言離身旁。
車內，寇珺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江言離渾身被雨絲浸濕，濕漉漉的襯衣緊貼著肌肉，輪廓若隱若現。頭髮雖有些凌亂，但配著那張帶著淡淡邪氣的臉，好看得有點過分了。
江言離拉開車門，直接鑽了進去，惹來寇珺嫌惡的叮囑：「小心，不要弄髒了座椅。」
江言離癟癟嘴，一臉的官司，埋怨道：「大哥，我現在是在免費為你幫忙，能不能有點好態度。」
「寧寧出事了？」寇珺問。
江言離道：「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麼意思？是出事了還是沒出事？」寇珺神色緊張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江言離在看到寇珺對簡寧寧無比緊張的樣子時，心裡湧起一股怪怪的味道，酸酸的，心有點涼。
「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江言離沒辦法解釋簡寧寧和那學生秦鈡的事，只得先把寇珺帶去死亡現場。
死亡現場在未寧湖上的一間酒店。酒店並不奢華，卻因為位置特別，推窗就能看見蔚藍的湖面，深受文青和學生喜歡。秦鈡的同學把住宿定在了這個地方，卻發現秦鈡不見了，電話打不通，簡訊發出去也沒人回。
好在，秦鈡終於找到了這裡。
誰能想到，秦鈡剛回房間沒多久就死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
當寇珺和江言離趕來時，調查方已經把死亡現場圍了起來。
寇珺心懷遺憾，道：「我們來晚了，這裡已經被保護起來，沒辦法進去細看。」
江言離壞壞一笑，有些得意道：「有我在，你就不用擔心這些。」
他們身後是忙碌的調查方，各個穿著莊嚴肅穆的制服，神情嚴肅。無意間，當他們的目光掃向江言離時，眼神里多了幾分尊重。
江言離對他們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回過頭來，江言離沖著寇珺小聲道：「其他地方的命案我可能沒辦法接近，但這裡是邾城，我還是能說上兩句話的。」
「你的身份是？」寇珺話音未落，一個穿著領隊制服的絡腮鬍捲髮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對江言離鞠了一躬，恭敬地彙報起來：「江sir，如果不是情況古怪離奇，我們也不會貿然打擾您。」
江言離抬手，打斷了此人準備好的一大段客套話，直接說道：「你讓其他人從房間里退出來，千萬不要破壞了現場。」
「可是……」絡腮鬍領隊一臉擔心。
江言離看了一眼寇珺，說道：「我和我朋友進去就可以了。」
「這……」命案現場有什麼人進去都必須有嚴格的備案，絕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帶人進去的，這一點，絡腮鬍領隊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江言離。
江言離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說道：「我這位朋友是斷案方面的專家和奇才，不是誰都能請到的。另外，關於向上面交代的事，我會出面，你們不用擔心。」
江言離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絡腮鬍領隊也不好再說下去，只得讓屬下紛紛從命案現場撤出來。
江言離和寇珺推門進入酒店房間，房間位於二樓，視線越過窗戶就能看見平靜的湖面和早起的遊人。
房間內，一切陳設整齊，就連床上的被子都還保持著未被翻動的樣子。
秦鈡趴在地上，動作張牙舞爪，表情痛苦，像是掙扎過許久。頭髮凌亂，身上的衣服也非常凌亂。
見寇珺只顧查看案發現場，忍不住嘀咕起來：「你怎麼一點也不懂感激？」
寇珺看向江言離，道：「你是調查組的人，你把我帶來調查你們的案子，要說感激的話也應該是你感激我。」
江言離激動地想要反駁，話還沒出口便意識到了什麼，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見邾城調查組的人都只是站在門外，離得較遠，聽不見他們的話，這才放心地開口。
「這件案子跟寧寧有關，我把你帶來，也是想讓你找找線索。」江言離把聲音壓得很低。
對於江言離說的話，寇珺一個字都不信，微怒道：「你是在污衊寧寧殺了人？」
江言離不想他們之間的談話被第三個人聽了去，示意寇珺暫停，然後走到酒店門口，讓調查組的人退出整個酒店。並囑咐，沒有他的指令，任何人不能上來。
處理完這些，江言離重新走回房間，對寇珺說道：「我們不是第一次見了，我不用故弄玄虛，你也應該知道我精通讀心術吧？」
寇珺仍舊只是安靜地看著江言離，若有所思。
江言離繼續道：「你之前問我為什麼要把寧寧帶走……」
江言離話還沒說完，寇珺就打斷了他：「寧寧不是你能叫的。」
「小氣。」江言離小聲地嘀咕著，卻又不得不改口道：「你之前問我為什麼要把簡寧寧帶走，因為我初次見她時，就讀出了隱藏在她心裡的殺氣。不過，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她要殺誰。」
寇珺凝視著江言離的眼睛，追問：「那你又怎麼會憑藉一條簡訊就判定這件案子和寧寧有關？」
江言離說道：「你去追寧寧之後……」
在看到寇珺充滿殺氣的眼神后，江言離不得不改口：「你去追簡寧寧之後，秦鈡出現在我的面前。讀心術幫了我大忙，讓我看出他來我樓下是為了見簡寧寧。湊巧的是，簡寧寧因為你的出現而提前離開，讓我有了警告秦鈡的機會。」
「你警告了他？」寇珺眉頭微蹙。
江言離點頭，道：「秦鈡和他的同學走散了，我就把這裡的地址給了他，讓他來找他的同學。」
寇珺重新看向江言離，問道：「為什麼你不懷疑是他同學殺了他？現在同學之間發生命案的新聞並不少見。」
江言離無奈地嘆息一聲，「你怎麼就不相信我有洞穿一切的能力？簡寧寧有了殺氣要殺人，我把寧寧帶到我家裡，好讓你避難。至於讓她喝酒嘛，只是想讓她失去殺人的能力。」
一提到酒，寇珺的眼裡就閃過一道凶光，逼迫得江言離不得不慌亂解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壞心思，我只是想拯救你們。」
「你之前說，讓寧寧喝酒，是因為你剛好在聚會。現在又說，你是有意把她灌醉。所以，你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寇珺聲音冷冽，江言離知道，如果他不能解釋清楚這一切，很有可能會和秦鈡一樣趴在地上。
江言離慌了，一張俊臉漲得通紅：「我先前那麼說不是怕你多想嘛。現在命案就擺在面前，如果我不跟你說清楚，只怕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江言離說完，小心翼翼地湊向寇珺，問道：「在來邾城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會起殺心？」
在江言離看來，像簡寧寧這種沒心沒肺的人怎麼也不可能和殺人聯繫在一起，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導致她變成現在這模樣。
寇珺沒有回答他，只是觀察著房間里的一切，隨後又蹲到死者秦鈡的身旁，認真查看起來。
江言離見寇珺沒有理會自己，只得作罷。
江言離走到寇珺身側蹲下，用專門觸碰屍體的軟體鑷子把趴著的秦鈡翻了個身。
翻過身來后，寇珺眉頭皺得更深了。
江言離以為寇珺之所以會有這反應，是因為屍體有些嚇人，便說道：「屍體是有些嚇人，不過多看幾眼後會發現他們也就那樣，沒什麼可怕不可怕的。」
江言離多看了寇珺一眼，見他並不是害怕、驚恐的神色，而是在沉思，才知道自己小看了寇珺，忍不住好奇地問他：「發現了什麼？」
寇珺看了他一眼，道：「你平步青雲成了邾城調查組的重量級人物，肯定有過人的本事，何必問我？」
江言離笑了起來，擺擺手說道：「你就不要戲謔我了，我之所以能被他們重用，還不是因為我能讀懂別人想說卻沒說的話。」
一說到這些，江言離就來勁，他道：「之前，調查組有個老頑固，人雖然固執，也不討人喜歡，卻是斷案的好手。但他這個人脾氣古怪，就算什麼都看透，也不會把一切都說給調查組的人聽，弄得調查組的人很是頭疼。我就把他知道卻不想說的話給說了出來，調查組的人自然對我敬重有加，還讓我做了調查組的特別顧問。剛才你也看到了，就算是調查組的負責人見了我也是一臉的恭敬。」
寇珺並不關心這些，江言離卻十分激動，繼續道：「當然了 ，為了一直擁有這種特別的能力，我不得不討好賣乖，把那老頭子哄得開開心心的。」
寇珺輕笑，「說了這麼多，你的意思是你並沒有破案的能力？」
江言離痞性地笑了笑，「不是還有你嗎？」
寇珺正要說他，卻見江言離一臉無辜的樣子，只得把話給收了回來。責備他，豈不是浪費精神。
寇珺重又看向趴在地上的秦鈡，說道：「他是溺水而亡。」
「什麼？」江言離十分驚訝，酒店裡的廁所距離秦鈡趴著的地方還有好一段距離，而且，秦鈡趴著的地方沒有任何水漬。
這時，酒店外忽然響起了腳步聲。江言離壓著胸口的怒火，待那人走到酒店門口時他才猛的轉過身，準備責問一番。
「我說你們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
話才剛出口，江言離就愣在了原地，呆若木雞。視線中，一個拄著拐杖的老頭子顫顫巍巍地往酒店房間走。
看清來者后，江言離瞬間收斂了所有脾氣， 趕緊上前攙扶，討好道：「肖局，你怎麼親自來了？」
被江言離喚作肖局的老頭子一臉怒意，道：「怎麼？翅膀硬了，覺得不需要我這個老頭子了？」
江言離連連解釋：「沒有的事，我也是被忽然叫來的，這件案子有諸多離奇之處，所以我把我朋友叫了過來。」
江言離正打算順勢介紹一下寇珺，那老頭卻抬手打斷了江言離的話：「你能有什麼正經朋友？這件案子我也聽說過了，說什麼死相古怪，連法醫都查不出真正死因。」
老頭那雙鷹一般的眼睛看向寇珺，問道：「你纏著江言離把你帶到命案現場來，不得不令人生疑。說吧，你看出了什麼。」
說老頭脾氣古怪確實不假，一上來就刁難寇珺，江言離正要圓場，老頭就遞給江言離一個嚴厲的眼神。
寇珺無心和老頭子計較，只是冷冰冰地對江言離說道：「如果你帶我來是為了讓我幫你斷案，恕我不能奉陪。如果你知道寧寧下落，希望你能儘快告訴我。」
說完，寇珺折身就要離開，肖局眼裡閃過一道凌厲的光，身形一閃，便把寇珺給攔住了。
「小子，命案現場不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能走的地方。」
寇珺看向肖局，平靜道：「我還有別的事，你想知道什麼我可以直接告訴你。」
肖局滿是皺紋的臉上終於有了淡淡的笑意，他問道：「你怎麼看這件案子。」
「死於溺水，至於怎麼溺死的，你們有足夠的時間來慢慢推測。法醫之所以無法下定論，一是因為房間里沒有水漬四濺的情況，而是因為溺水而亡和窒息而亡的情況有不少相似之處。」
寇珺說完就要走，肖局遞給江言離一個眼神，江言離回過神來，用身體擋住了門口。
「你別這麼急著走，聽我慢慢跟你說。」
江言離警惕地看了一眼肖局，壓低了聲音問寇珺：「你想想，地上沒有水漬，秦鈡卻溺水而亡，能布出這種詭局的人估計只有她了吧？」
肖局人雖老，耳朵卻靈敏。
「她指誰？」肖局冷不丁冒出的這句話把江言離嚇了一跳，他連忙對肖局解釋：「沒誰，只是一種猜測。」
江言離重又看向寇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壓低聲音道：「你不要再賣關子了，快把你看出的門道說出來。」
看著江言離心急如焚的樣子，寇珺心中十分驚訝。他當然知道江言離擁有讀心術，他也知道江言離只需要看著這個人就能把那人想說的話原封不動地重複出來，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能窺探到他寇珺心裡所想的？
「你的讀心術對我沒用？」寇珺問。
江言離心慌意亂，急忙把目光挪向了別處，整個人也向肖局走去，在攙扶肖局的同時說道：「肖局，他們去調了酒店監控，發現死者秦鈡進入酒店后，並沒有任何人進入房間。另外，窗檯以及別的有可能通往這裡的通道處，都沒有任何足跡。」
肖局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通風口，那裡嚴絲合縫，並沒有被挪動的痕迹。江言離知道肖局想說什麼，便道：「他們也檢查過通風口，沒有任何足跡，而且，通風口的鐵欄杆沒有任何被損毀的痕迹。」
肖局看著寇珺的背影，問道：「你還看出來什麼？」
江言離不知道肖局是在問他還是在問寇珺，見寇珺沒有回答，他便指著自己，驚問：「肖局是問我嗎？」
肖局冷冷地掃了江言離一眼：「你們剛才說，能布出這詭局的人只有她。能說出這種話，說明你們心裡已經有了懷疑對象。怎麼？不打算跟我說說，嫌我年紀大了，腦袋不靈光了？」
江言離背心直冒冷汗，他沒想把肖局給扯進來，不然也不會興師動眾地把其他人給遣散出去。
江言離正不知所措時，寇珺已轉身離開。
江言離顧不上肖局，直接追了出去。江言離是調查局的重要人物，一出酒店就被人圍了個水泄不通，當他再抬眼搜尋寇珺的身影時，發現他已經不知去向。
寇珺拐入無人的暗角時，伸出手來，手心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枚玻璃碎片，和之前看到過的面具碎片一模一樣。
這是寇珺在案發現場看見的，在確定江言離無法讀取他心裡的想法后，他悄悄把這東西藏了起來。
江言離一口咬定這件案子和簡寧寧有關，寇珺雖然表面上反駁了，心裡卻已經有了答案。
能讓秦鈡如此離奇死去的人，必定有過人之處，或者說擁有異能。簡寧寧身揣異能，而且，隨著運用次數的增加，簡寧寧的異能在一次次升級。現在已升級到何種地步，寇珺也無從得知。
寇珺下意識地緊緊捏住面具碎片，就算面具碎片把皮膚刺破，滲出一線血絲，他也並沒有察覺。
寧寧，你究竟在哪兒？
寇珺漫無目的地在邾城走著，有些頹喪，有些疲憊。
走到天際出現一抹霞雲時，寇珺停下了腳步。透過樹木算不得濃密的樹葉看出去，剛好看見天際一片片霞雲，像簡寧寧某些時候臉上的紅暈……
是心痛的感覺吧！寇珺只覺得胸口疼得抽搐！
忽然，他猛的回過頭，朝著未寧湖狂奔而去。
柔和的霞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由於他眉間慣有的憂鬱，卻彰顯不出一絲溫度。
未寧湖湖心之上有一條街，名為花半里。
這麼重要的信息，怎麼就沒注意到？寇珺在心裡責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