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輸家
簡寧寧撐著傘一步步沉穩地往回走。
她知道寇珺在窗戶后看著她，他越是這樣看著，她就越是告訴自己不能亂了陣腳，不能讓她看出她的悲喜。
她不知道自己這份倔強有什麼意義，只是心中泛著霉答答的潮氣，讓她心思沉重。
來到走廊處，她收了傘，把傘放回旁邊的墨色收納桶里。
她的動作有些機械，像按照程序執行的機器人，唯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正經歷著一陣陣刺痛。
眼角暗影拂過，鼻尖有一陣淡淡的香氣氤氳，是他按捺不住從樓上跑了下來，氣息略微有些凌亂。
簡寧寧像沒看見他似的，徑直往屋內走。
寇珺只把身體換了個重心，便擋住了簡寧寧的去路。
「你去見她了？」寇珺的聲音如這空氣一樣，濕潤，帶著潮氣。
簡寧寧只是悶悶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她跟你說什麼了？」寇珺微微偏著頭，一掃冷峻的模樣，帶著一絲孩子氣。
簡寧寧抬眼看了一眼寇珺，不動聲色地說道：「她只是說讓我遠離你。」
「你打算按她說的做？」寇珺追問。
簡寧寧目光變得空洞起來。
「我有自己的想法。」簡寧寧不想按照任何人的意願生活，她是她自己，而且只能是她自己。
寇珺從簡寧寧的眼睛里看到了反抗，看到了焦躁和無奈。
「你幫我，也是幫所有無辜的人。」寇珺的語氣輕柔，在黑暗沉寂的走廊里顯得有些不真實。
簡寧寧看向寇珺，「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說完，簡寧寧頭也不回地沿著走廊處的樓梯回房了。
寇珺看著簡寧寧的背影從視線中消失，眉頭微微蹙起。
她在排斥他。
寇珺追了上去，剛要追到她，砰的一聲悶響，簡寧寧把自己關在了卧室里。
也許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寇珺站在門口遲疑了剎那后，只得轉身離開。
簡寧寧回到房間后，站在窗檯前，看著窗外仍在下個不停的雨和越來越暗淡的天空。
忽然，簡寧寧的手機響了下。
瞥了一眼，是顧恬恬發給她的信息。
不管是顧恬恬還是寇珺，她現在都不想理會。
好累，只想休息。
當她躺在沙發上，正準備閉眼時，卻又心煩意亂，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簡寧寧打開了手機，看了一眼顧恬恬發給她的簡訊。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他控制，我建議你好好看看從D那裡得到的線索。」
顧恬恬的話讓簡寧寧心中咯噔了一下。
簡寧寧第一次意識到，這是一個充滿了謊言的世界，不管是顧恬恬還是寇珺，她都無法再盲目地相信。
怎麼辦？
除了自己想辦法找到真相，別無他法。
簡寧寧想讓自己恢復冷靜，尤其是讓心緒歸於平靜，這樣的話才能順利與D的電腦建立起聯繫。
可是，她的心好亂，怎麼也安靜不下來。
叮叮……
手機簡訊鈴聲又響了起來，還是顧恬恬發來的消息。
「我有件很重要的東西交給你，有了它，你就知道到底還相信我還是寇珺那隻老狐狸了。」
顧恬恬的話讓簡寧寧的心緒亂了，她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她開始懷念當初做程序媛當加班狗的日子，雖然辛苦一點，但不用備受人性的煎熬，不用做一隻傀儡。
顧恬恬把窗戶打開，任由冷風吹在臉上。冷風裡裹挾著雨絲，讓她那張清秀的臉龐變得濕潤起來。無數細小的雨絲在她眉梢凝結成一層白色的霜氣，曾經天真無邪的小宅女而今卻變成了落寞憂鬱的模樣。
簡寧寧的腦子一片空白，她什麼也不想，只想擁有片刻的安靜。
漸漸地，空白的腦子裡浮現出顧恬恬當初被寇珺抱回來的場景。
「那一刻，我就應該想到他們之間是認識的。」簡寧寧喃喃自語。
而且，簡寧寧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顧恬恬在故意吸引寇珺，她豐滿的身體就是最好的誘餌。
簡寧寧雖然神經大條，對感情的事情一竅不通，但不管怎麼說，她是女人，擁有女人的共性——直覺。
更何況，夜夜和寇珺睡在一起，他的細微變化都在她的視線中發生的。
站在窗戶前的簡寧寧伸手捂著臉，本想擦拭臉上的雨絲，卻在捧臉的剎那痛哭起來。
她的腦海里浮現出和寇珺纏綿的場景，他喘息很重，反應比平時更激動熱烈。當時的她只覺得奇怪，還沒來得及多想就已經被寇珺的吻給弄得腦子一片空白。
冷靜下來，聯繫前因後果，簡寧寧才終於明白：顧恬恬並不是沒有影響到寇珺，她放下誘餌，他也心動過，只是礙於種種沒有表現出來。可是，他的身體已經誠實地透露出這個秘密。
簡寧寧確實很想去見顧恬恬，想知道她到底還有什麼東西可給她，也想知道，得到那東西之後，她是不是就能看清寇珺的真實面目。
可是，倔強的她放棄了這個念頭，她拿起手機，給顧恬恬回了一句：你能得到的信息，我同樣能得到，不用勞你費神。
叮叮……
簡訊很快得到了回應，顧恬恬說：「是關於江言離的。」
江言離？
簡寧寧一直沒有在江言離的身上花費過精力，是因為她覺得江言離和《D·P》沒有關係。顧恬恬忽然這麼說，是不是意味著江言離也和《D·P》有關聯？
如果江言離真和《D·P》有關，他一定會在D的電腦里留下一些線索吧？
簡寧寧不想盲目地去找顧恬恬，而是強迫自己恢復冷靜，沉下心來，好與D的電腦建立聯繫。
在經歷了一番痛苦的掙扎后，簡寧寧終於做到了。
但凡是D的電腦中，和江言離有關係的一切都被她提取了出來。
簡寧寧之所以沒有在自己的腦海里分析，而是把它們提取出來，是因為擔心自己隨時會因為心煩意亂而錯過重要線索。
簡寧寧不知道的是，此時，顧恬恬也在給寇珺發消息。
「如果你不相信我說的，可以暗中觀察她，看看她是否在想盡辦法聯繫江言離。」
顧恬恬的話如同一顆石子扔進了平靜的湖面中，濺起無數漣漪。
雖然寇珺很想這麼做，但是他不想在簡寧寧最心煩意亂的時候做這種動作，一旦被簡寧寧發現，兩人的關係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寇珺坐在一張古樸的椅子上，低埋著頭，十指深深地陷入濃密的頭髮中。
三年了，每一天他都過著如履薄冰的生活，可是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慌亂和無助過。
他開始感覺事態有點不受控制了。
顧恬恬了解寇珺，他不會輕易向簡寧寧伸手。因此，顧恬恬又補發了一條信息。
「你以為你不監察她就是對她的愛嗎？如果她真被江言離控制，後果將不堪設想。」
顧恬恬的話煎熬著寇珺的內心。
倒不是因為寇珺沒有心性，不夠有主見，而是他和顧恬恬一樣，都懷疑江言離在簡寧寧身上動過手腳。
當然，作為男人，他更想知道，自己的女人心裡是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
備受煎熬的他，在猶豫了四五分鐘后，終於忍不住打開了一台電腦。
寇珺的電腦和簡寧寧的電腦是相連的，主機共享，所以他能輕鬆看到簡寧寧在電腦上進行什麼操作。
電腦屏幕一顯現，寇珺的眉頭就緊蹙在一起。
電腦屏幕的左上角，出現了一張圖片，是一個男人的肖像。
圖片中，男人涼薄的嘴輕輕勾勒出一抹弧度，帶著幾分邪氣和魅惑。一雙勾人的桃花眼似笑非笑，不知會讓多少女人情迷其中。
但男人看了這張臉，只會產生怒意。
男人肖像之下是他的名字——江言離。
在看到這三個字時，寇珺的眼睛微微收縮了下，似有一道光芒迸射而出。
簡寧寧的操作很快，電腦屏幕上不斷地切換著各種窗口。不管窗戶切換得多快，也不管電腦上同時有多少窗口被打開，寇珺都已經看得很清楚了——簡寧寧在關注江言離。
盛怒之下的寇珺，把簡寧寧打開的頁面一鍵關閉。
正在忙碌中的簡寧寧看著忽然回到主界面的電腦，心中一頓。
「出什麼事了？」
簡寧寧心裡泛起了嘀咕，但很快她就察覺到所用的電腦還連著一台主機。
簡寧寧眸子里的光芒暗淡下來，正打算直接剔除掉寇珺對她電腦的掌控，發現電腦屏幕上多了一個對話框。
對話框里寫著一句話：為什麼背著我搜集江言離的資料。
簡寧寧心中一怒，直接斷掉了電腦電源。
電腦屏幕直接黑掉，隨後空中的水幕消失不見。寇珺心中也正壓著一團火，見簡寧寧如此抗拒他，心中一急，便走出房間堵在了簡寧寧的房門外。
咚咚……
儘管寇珺心裡很急，但在敲門時，他還是克制了自己的力道。
然而，回應他的只是沉默無聲。
寇珺忽然意思到什麼，長腿一邁便往樓下跑去。
當寇珺跑至客廳中央時，一眼就看到了逃出鐵門柵欄的簡寧寧。
他只想和她好好溝通一下，而她卻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逃離。
「他能去哪兒？」寇珺心裡擔憂。
「莫非是去找江言離？」他絕不會讓這個結果發生，寇珺追了出去。
跑出鐵門后，寇珺看到了在暗霧中奔跑的簡寧寧。她跑得很急，逃一樣。
寇珺的心狠狠一沉，莫非他讓她感到痛苦，所以才這麼著急地逃離？
寇珺追了上去。
剛追出兩步，一輛長而高大的公車從寇珺跟前駛過，擋住了寇珺的視線。
當公車駛開后，簡寧寧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
寇珺氣得一腳踢在路邊的石頭上，疼痛入骨卻也只能咬牙硬抗。
寇珺的眼睛盯著那公車不放，暗自在心裡分析起來。
這附近根本沒有站台，多年不見公車，現在忽然開過來一輛，著實蹊蹺。
如果是有人故意開了公車來抵擋他的視線，那這個人究竟是誰？是江言離還是顧恬恬？
寇珺第一個懷疑對象是江言離，但很快就否定了這個念頭。江言離從逃離雪山之後就沒再出現過，也許他根本不在邶沙城。
莫非是顧恬恬？
寇珺猜測，顧恬恬在給他發送簡訊時也有可能在跟簡寧寧發送簡訊。
「這個戲精！」
對簡寧寧的擔憂讓寇珺怒火中燒。
寇珺素來運籌帷幄，要找到顧恬恬在哪兒並不難。
寇珺折身去了車庫，風馳電掣地奔向顧恬恬所在的地方——南牆鐵塔。
寇珺不是第一次去南牆鐵塔了，每次去那兒都會得到顧恬恬的特別照顧。但正如他對簡寧寧說的那樣，他對顧恬恬從來沒有動心過，之所以會和她搭上線，只是因為想利用顧恬恬。
三年前寇珺就已經發現顧恬恬對秦漠沒感情，只是想通過秦漠得到關於《D·P》的消息。
寇珺原本不打算和顧恬恬打照面，卻沒想到顧恬恬主動找上門來，對他百般誘惑，其目的也只是想從他這裡得到《D·P》相關的信息。
寇珺討厭顧恬恬這樣直接的手段，甚至認為她有些低級，所以並沒有搭理。可是後來，寇珺發現顧恬恬對秦漠的了解非常詳細，如果能從她這裡直接套取信息，會省去不少時間。
所以，寇珺利用了顧恬恬。
寇珺確實故意在顧恬恬面前展現過自己的魅力，而顧恬恬也確實著了道，給他透露了很多關於秦漠的消息。如果不是顧恬恬的透露，寇珺也不會知道秦漠躲在沙漠小城。
距離顧恬恬所在的南牆鐵塔越近，寇珺就越強烈地感覺他和簡寧寧之所以會產生分歧，是因為顧恬恬在背後搞鬼。
伴隨著一聲尖銳的響動，寇珺的車在南牆鐵塔下停下，車頭直逼鐵塔門口。
站在窗戶前的顧恬恬穿著一身修長的銀色亮片禮服，高挑豐滿的身材被勾勒得性感撩人。
看著寇珺氣沖沖地走下車，顧恬恬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只要他來，她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寇珺衝進屋內，環視了一眼四周，卻並沒有看見簡寧寧的身影。
「她在哪兒？」寇珺朝著顧恬恬大步逼近。
顧恬恬向寇珺遞過去一杯紅酒，道：「我們好久沒有好好說話了，老友重逢，你真忍心破壞氛圍？」
寇珺語氣冷冽，一雙眼睛仍然在尋找簡寧寧的身影。
顧恬恬搖搖頭，無奈道：「我不明白你對我為什麼這麼重的懷疑，寇珺，我說過了，不管你對我是愛還是討厭，只要你願意對我耐心一點，我可以無條件地幫助你。」
顧恬恬對寇珺做了個舉杯的動作，寇珺卻無動於衷。
顧恬恬沒討得半點好處，心裡十分低落，只得識趣地把兩杯紅酒放到一旁的桌几上。
「寇珺，」顧恬恬放棄了用爛的老手段，真誠地看向寇珺：「寇珺，為什麼你總是對我十分戒備。你那麼聰明，應該能看出來，我對你早已動心。我就算會欺騙天下所有的男人也絕對不會欺騙你……」
顧恬恬說著說著，眼裡泛起了淚光。
「你怎麼就確信簡寧寧她從沒騙過你？」顧恬恬點燃了一支煙，靠著旁邊的桌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抽著。
浮光暗影，美且動人。
「你和我都是同類，總是把冷漠寫在臉上，可是你知道嗎？這世上最厲害的人並不是我們這種隨時保持警惕的人，而是那些看上去毫無傷害力，卻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你致命一擊的人。這樣的人你要小心，至少要比小心我更小心。」
寇珺的眼睛看著別處，似乎還在搜尋簡寧寧的聲影。顧恬恬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她的話，但這似乎並不重要，她只是自顧自地說著。
「她一出現，說自己有特異能力，可以幫助你，你就義無反顧地選擇相信她。可是對於我，這個一開始就露出馬腳的人，你卻再也不信任了。」
顧恬恬看向寇珺，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寇珺的側臉，看不見他眼神里的內容。
「你不覺得她和江言離以及D都太像了嗎？神秘人D害得我們狼狽不堪，是因為他能預知十秒之後發生的事，甚至可以對自然界產生巨大的影響。江言離會讀心術，縱然是D也對他敬畏幾分。你割捨不下的寧寧呢？代碼和電腦都成了她的武器。」
顧恬恬說得激動而哽咽。
「我從一開始就說過，我就是沖著《D·P》來的。你可以一直防備著我，甚至利用我，我都不介意。但我可以不可以請你不要總是拿對待敵人的態度來對待我，反而對真正的敵人毫不在意？」
顧恬恬的手搭在寇珺的手臂上，整個身體柔軟地倒在寇珺的懷裡。
「我不介意你利用我，真的。」顧恬恬的聲音縹緲得不太真實，帶著一種幽怨。
顧恬恬抬頭凝望著寇珺的下巴，聽著自己的凌亂的心跳聲，這一刻，她分明是在刀尖上跳舞，隨時都有可能因為寇珺的猛然覺醒而落得狼狽收場，但她卻莫名地感到很幸福。
原來愛可以讓人如此卑微，只要能靠近他就已經足夠幸福了。
「你怎麼不懷疑接走她的是江言離？你別忘了，我們是普通人，他們都是擁有異能的人。只有我，騙你的手段很快就會被你拆穿，但他們不一樣，他們的異能是我們無論如何也無法追趕上的。」
顧恬恬輕輕惦著腳尖，一張紅唇探尋著寇珺的唇。
寇珺把顧恬恬往外推著，他打算告訴顧恬恬，不管她有多少利用價值，他都不打算繼續和她糾纏下去了。
可是，寇珺的話還沒出口，他的視線盡頭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簡寧寧。
簡寧寧正巧站在門口，一臉錯愕地看著寇珺。
「寧寧！」
寇珺猛的推開顧恬恬。
簡寧寧折身往回跑，泥坑裡的水被踩踏成一朵朵水花。
寇珺追了出去，顧恬恬並沒有挽留。
沒用的，就算她用盡手段，也無法留住他的，這一點她很清楚。
看著兩人的背影從視線中消失，她的臉上只有苦澀。
「原來，和你斗，就算贏了，我也是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