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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相見何如不見

  暮色暗沉,悠悠皺著被燒糊的眉。


  其實早看不到眉毛了,我只能看見她眉心因皺的小小突起而已。


  我拐了個彎,柔聲道:「沒有的事,只是,我是哥哥,不是姐姐。」


  我說完之後,她揪起嘴巴,「可你長得漂亮呀,小姐姐。」


  這呀聲稚嫩,越發叫人心疼。


  「算啦,不管啦,小姐姐,我們玩拉勾勾好不好?」悠悠說話間,黑溜溜的眼睛里滿是期待。


  旁側黃澤修要阻止,被我搖頭制止,「沒事。」


  這小女孩想要通過肢體接觸,拉走我的魂。但我的魂,輕易拉不走。


  看她被燒焦成捲曲狀的發,我伸出手,明知那是幻象,還是讓她虛握住。


  拉住的瞬間她如我所料般又道:「小姐姐,你告訴悠悠名字好不好,好不好嘛,然後小姐姐就能留下來,一直陪悠悠玩了!」


  說話間,冰冷的感覺直達內心,這傢伙,想勾走我肩膀上的三把火。


  可惜,那涼意被遊走的血液衝散。我陽火重,斷不會受到傷害,面前,悠悠黑白分明的眸里閃過一抹失落,我莞爾笑道,「我還有事,只能現在和你玩,等我的朋友來了,你記得躲起來,嗯?」我故意降低語速和聲調,悠悠似乎知道自己也沒辦法,點頭道:「好,那我們來跳房子吧!」


  看著悠悠跳啊,晃的,我心裡很難受,如果悠悠是個現實里的孩子,現在應該會和一群小夥伴玩跳房子吧……也不知道千面對待這類小鬼是什麼樣,我捉摸著可以問問,能不能讓這些小傢伙也投胎轉世,冷不丁側目間,突然與黃澤修目光相對。


  黃澤修像受了驚嚇一樣,猛然一躍,跳開老遠。


  「你怎麼了?」我立刻警惕起來,難不成周圍有人?


  黃澤修卻撥浪鼓似得搖頭,「沒事!你玩你的!」


  說罷,人又縱身一躍,這次看見了,是跳到樹上。


  ……


  只是那天,我沒有等到千面回來。


  我被悠悠拉著,玩了一夜。


  好在悠悠並不能飄太遠,活動範圍有限。在月要消失前,悠悠終於玩累了。她要躺在我腿上睡,我允了。


  黑黑的小臉看起來像極了池琛那日在樹下被我畫的王八臉。


  在曙光破曉前,我腿上一冷,是悠悠身子沒入地中。


  池琛現在應睡得香沉,千面,看來是不來了……


  也好,省得我拒絕他。


  他反正不會出什麼事……我不擔心他。


  黃澤修從樹上下來,問我是不是就這麼走了。


  「不走還留著等誰送早飯嗎?」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也許所有人都以為我現在該難受,喏,池琛要和我分開了,可我知道他心裡有我,我有什麼難受的呢?

  不僅不難受,我還得好好照顧自己。


  走下山,不少晨練的人。


  黃澤修不知道打哪兒搞來的帽子戴在頭上,蓋住了耳朵。他好像有心事,不斷瞄我,支支吾吾的終於說出來道:「看不出,你還挺有善心的。」


  我道句「別拐著彎罵我」。


  在江湖上,善心就是死。


  「我說的是真的。」黃澤修說完后,我已經站在一家包子鋪面前。千面說靜奈重傷,一定是真的。


  我這段日子必須加緊想辦法解決了我身上的蠱。路邊兒順手抄了兩個肥頭大耳一看就是酒囊飯袋的皮夾,抽了錢出來皮夾扔了,買了包子再把身上這身衣服換了,不想穿蘇小白買的。


  雖然還是休閑裝,但明顯雌雄莫變多了,不像之前看著就是男人。


  自從和池琛表明身份后,我除了對大姨媽比較抵觸外,女兒裝我還是願意穿穿的,我又不是真男人。


  總歸有千面那句話震懾,蘇小白那奸詐鬼不可能炸死我,至於發作蠱毒……這個暫時掂量掂量。


  吃飽喝好后,我心滿意足的打車到機密局門口,丟了一百過去,反正不是自己的錢,花著不心疼,道句「不用找」還覺得自己滿豪氣的。


  然後,下車就看見遠處的池琛。


  他從遠處走出來。


  我們隔著大院,他一步步走到了車邊,可能要外出。大黑長風衣的冬季制服,西風呼嘯,不用看我都知道,這身裝扮,必然將蛇奚那張純良臉修飾的高冷難以接近。


  他上車了,也不知道剛才看沒看到我?車玻璃擋著吶,黃澤修又躲起來了,我在院門口,與他擦車而過瞬間,車子沒有絲毫的卡頓。


  這心裡,還是失落了兩三分,然後又打起精神走進去。邊走邊笑,自我安慰著,這便是最好的感情了。


  彼此相信,不用演說。


  不會因為他不理我,就胡思亂想,心生怨懟。


  不會因為要分開了,就心亂如麻,六神無主。


  我走進去后,就見郭林趙冷來回踱步,倆人顯然是等急了。


  「小姐!」


  倆人迎上來,我趕緊道句「沒事」順便打個嗝,一股子的肉包子味道,「喏,還吃飽了!」


  頓時,兩人哭笑不得。


  但目光里是放心的。


  我不喜歡讓人擔心,這會兒不知道該幹什麼,正想著問問倒斗的事兒,趙冷突然壓低聲音道,「小姐,梁丘八月已經找到了。」


  「什麼?」我眼睛一亮,這可是驚喜。趙冷繼續道:「就在房裡,她說有些話要和你說。」


  我趕緊馬不停蹄的過去。


  房間里,果然是梁丘八月!

  「八月!」


  我快步走上去,門被郭林找冷關好。


  我心裡激動,寵乾,果然說到做到!我就知道他會沒事,那傢伙!聰明著!看到梁秋八月我便激動起來,「八月!」


  我連連喊了兩聲,卻礙著她懷孕,不敢抱她,然後我開始心疼這姑娘。


  梁秋八月鼓起的肚子並不是很明顯,半年不見,從前胖嘟嘟的小肉臉和杏核眼變作瓜子臉,一雙眼睛越顯得大了。看見我她卻不如我激動,目光淡淡,「嗯,寒霜。」


  我看著她目光淡淡的模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八月,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許多許多話,不知道從何說起,尤其是陸九重。


  陸九重和她,顯然是有誤會的,她都懷了他的孩子,那王八羔子!居然丟了媳婦就跑了!不可饒恕!面前,梁丘八月卻主動開口,直戳我心扉,「霜霜,我來是想告訴你,懷孕的事情,別告訴大師兄。」她說話聲音很輕,再不是之前的可愛調調。


  我心沉得更猛。


  抬眸間,對上她眸光冷的仿若一潭死水,她笑的涼薄如秋——


  「就讓他繼續愛你吧,能讓他快樂一點,讓他誤會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八月,你……什麼誤會?」


  梁丘八月別開臉,「你不用管的誤會。我想他現在對我已經毫無愧疚,應該很快樂。」


  快樂?陸九重尋死,哪裡快樂?

  可我說不出,我要聽聽她的話先。


  「我想,逍遙樓里,全是他喜歡的臉,全都是你的影子,他也算是解脫了吧。」


  梁丘八月說話間,淡淡眨眸。


  「八月,你,你還不知道,他為了你想尋死。你別這麼說。」見她說的越來越過分,我不打算隱瞞了,可她沒有絲毫的意外,看向我時,輕笑一聲,「置之死地而後生,不是很好嗎?我知道,你們不會傷了他。寒霜,你也聽聽我來說,他對你……到底有多愛。」


  「我不想聽,八月,他——」我的話沒說完,她再度打斷,「你還是聽吧,你不聽……我也要說的。」


  我只好閉嘴。


  「蠱毒剛發作的時候,他還有意識,你知道,他為了你,在天山做了什麼嗎?」


  我肯定不知道,我都沒有去天山。那時候,陸九重對我說,除非必要永遠不要上天山,後來本想為五行書去,卻被告知了天山起火,書都沒了,我就……更沒上去了。


  梁秋八月這次笑的有些悲傷,低眸間,終於是有了淚光,不再是方才的淡淡模樣。


  淚光閃爍中,她道:「大師兄啊,畫地為牢,在牢中,一遍又一遍的書寫一首詩。」


  聽到詩的瞬間,我立刻想到了,我給池琛寫的《十誡詩》。


  梁秋八月道:「那詩我已經背下,我想他應該是想要你聽見吧……」我沒作聲,低眸,在她開口說「第一」的時候,我就閉上了眼——緣分,當真妙不可言。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相見何如不見時……免教生死作相思。」


  梁丘八月無聲哭著,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卻句句如若針扎。


  萬萬沒想到,我與陸九重緣分深至此。


  就連訣別之心,亦是相同。


  也許……正是因為我們太像。


  以至於……根本無法在一起。梁秋八月的眼淚掉在她衣上,打濕,暈開,「我去給你倒水。」


  「不用,你聽我說完。」


  梁丘八月想說,我就讓她說,我卻是呆不下去。


  「就在那兒。」


  我必須離開,我的眼淚要出來了。


  梁秋八月知道阻攔我不得,只好放任我去了。


  借著倒水的功夫,我捂住鼻子,水聲嘩嘩中,握住拳。


  ……


  倒水回來時,梁丘八月大概也渴了,沒有防備的喝下半杯,握著。


  我看她白皙如玉的手指頭,扣著杯子一下又一下——


  我心情已經平復,看她道:「八月,我覺得你有必要和……」


  梁秋八月卻打斷我,自顧自的繼續說著,「你知道嗎,那時候,滿滿一屋子,一籠子外,全是那首詩。他特製的玄鐵銬把他手腕磨的全是血,每一張,都有血。他的手腕上,已經看到骨頭和筋了……」


  我愕然看她,沒想到陸九重——


  我……


  我咬牙,低眸,皺緊了眉,梁秋八月繼續道:「他大概想永遠留在那裡,那天我跑回去找他,當我看見他風華全無,鬍子滿臉,和那手腕時,我就決定了……此生,我必然要他和你在一起。如果不能,那就讓他去逍遙樓吧。那裡,總歸是天堂,就讓他沉迷吧,起碼……是快樂的……」


  「別再說了。」


  「我……」


  好恨,為什麼命運要這麼作弄人!梁秋八月真不說了。


  許久許久,我看著她肚子,想著……要不要詢問孩子的事兒,可是卻不知道怎麼開口。而梁丘八月主動提起來了——


  「霜霜,我一直羨慕你,從開始到現在都是。可我不嫉妒你。你依然是我的好朋友,說了這麼多,我只是——希望你也幫我,我,不想要他愧疚!就讓他不知道吧。誤會我吧。」


  我微微一怔,想到了什麼,「難道你是要……」


  「是,這個孩子,我會在它未成形的時候親手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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