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哀曲
難道,趁著他在調查大理寺的時候,倪敬他們有什麼別的動作?
「倪公這是什麼意思?」左朗忽而開口,「倪公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御史台查出什麼?」思忖,又道,「倪公不是在利用御史台,聲東擊西吧?」
「先別急。」倪敬轉身看向左朗,「倪某雖然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左公,但這個功勞卻是留給左公的。看看這個。」倪敬從旁拿出一個盒子,又從盒中拿出一份卷宗,雙手遞給左朗。
左朗微皺眉心,接過,他先看了眼倪敬,隨後才又將注意力放在卷宗上。將其打開,粗略看了下裡面的內容。
神情猛地一變!
左朗眨了下眼,用力又捏住捲軸,這一次改作一字一字的看,然後猛地將其一合看向倪敬道:「這上面寫的是真是假?!」
倪敬指尖正在杯口中滑動,沒回頭,僅視線往後挪了些許。
「自是,真的。」
「真的……?」左朗重新看向捲軸,臉色比任何時候都要凝重。他又抬頭看向倪敬,「雖然不知道倪公是從哪裡得到的這份東西,但,倪公打算讓左某如何處置它?」
倪敬緩緩回身,說道:「關於這種事,其他人是插不了手的,只有御史台。左大夫也在擔心之前的風波陛下會對御史台責罰吧,但只要有了這份東西,之前所有的行為都成為了順理成章。御史台不但不會受責,而且還會受到陛下褒獎,足以改變御史台目前糟糕的立場。」
「怕不是為了讓左某提交這份東西,所以故意讓左某陷入此等糟糕的立場吧?」左朗微微閉眸,「再怎麼說,只要左某將這東西送上了朝,左某與唐大理,就算是結下了死仇。御史台與大理寺的關係從此將會勢同水火。難道,這不是倪公喜聞樂見之局?」
「左大夫是倪某一手提拔的,倪某又豈會如此盤算?而且,這是真的,又非讓左大夫作假,左大夫應該感謝倪某才是。」倪敬轉身,指尖略過茶壺,抓起酒壺倒了兩杯酒,走到左朗面前,將一杯酒交給他,「死仇不死仇,何以畏懼?這杯酒之後,大理寺與唐玄伊就都是左大夫的囊中之物了。如此,何樂不為呢?」
囊中之物?
這四個字很有深意。
左朗看向倪某手中的酒,又看向自己手中的卷宗,忽然間好像明白了倪敬的意思。
他轉頭深思,似在考慮此事是否可行,又如何去做。
半晌,接過酒,一口飲下,並將酒杯重重扣在案几上。
左朗緊繃的臉終於露出一絲笑。
「倪公還真是喜歡,血雨腥風呢。當年是,如今,亦是。」
……
彼時,大理寺往生閣。
潘久從小衛士那裡打聽了好一會兒才興高采烈地跑了回來,然後將秦衛羽逼退御史台的事轉達給正在認真畫《骨鑒》的沈念七。
但是沈念七卻不像往日一樣精力旺盛,而是捏著筆出神,直到潘久連著喚了兩聲才終於回神。
「嗯?平息了?嗯……那就最好了!」沈念七笑著,繼續悶頭畫《骨鑒》,可是她的狀態明顯還是不對勁。
潘久偏頭看了好一會兒,不由端坐在沈念七坐席對面,雙手搭在案几上仔細凝視沈念七。
沈念七被看得十分不自在,於是也跟著抬起眸看向潘久,問道:「你在看什麼?」
「在看沈博士啊。沈博士這種狀態畫《骨鑒》,阿久真的不會覺得會畫的很好,不若好好休息一下。不過……」潘久低下頭,從下窺探沈念七,「沈博士,是在思慕唐大理吧?」
「什——」沈念七忽的一緊張,手一抖,眼看著筆就要掉到《骨鑒》上,幸好沈念七連著接了幾下,才終於捏著筆頭將筆懸停在書頁上,她點了下潘久的額頭,將筆放下,一邊去盆子里洗染了一手的墨,一邊說道,「不過出去幾日而已,過去又不是沒有,我為何要思慕他?」
「說起來,沈博士好像在最初的時候就一下選中了大理寺,而且那時候大理寺還沒有送禮。阿久其實真的有點好奇,沈博士當初為何突然做這個決定,當時不是連大理的面兒都沒見過嗎?」
沈念七洗手的動作微頓,出神片刻,唇角勾起一絲淺笑。
「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恨,哪有無緣無故的愛。」甩甩手,沈念七走回席坐,敲了下潘久的額頭,「等你啊,有了心儀的人,便會知道這種感覺。」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難不成,從一開始沈博士就是沖著唐大理來的?」潘久興奮起來。
沈念七笑而不語,從腰間拔出笛子問道:「反正今日不忙,吹個曲給你聽如何?」
「嗯嗯!」阿久連連點頭,正襟危坐。
沈念七笑著呼嚕了一下潘久的發,然後將笛子在指尖轉了一圈,拿穩。
「這支曲,我有很多年沒吹過了。先給你聽聽,等他回來了……」沈念七想到什麼心事,微笑一下,將唇湊近笛子,垂眸吹曲。
笛聲裊裊而出,一下就抓住了潘久的心。
這支曲與沈博士往日所奏的歡快的樂截然不同,帶著一抹沉重的深情,竟讓他這從未經歷過世事的人,都忍不住隨著音律喜悅又悲傷。
伴著這支曲,潘久忽然看得有些出神了。
此刻的沈念七露出了與往日截然不同的神情。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溫暖與寧謐,彷彿誰也進入不了她的世界。
但是這支曲所揭示的,卻好像並不是一種單純的愛,還有更複雜的情感在裡面。他是聽不懂的,可是聽著聽著,淚水卻不自覺滑落眼帘。
曲畢,沈念七愕然地看著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的潘久。她也無措了片刻,很快就意識到興許是自己的曲子出了問題。
「哀而不傷才是好曲,看來這支曲,還是不能拿來吹的。」沈念七苦笑一聲,掏出絲絹替潘久擦拭淚痕。
「沈、沈博士……快、快點嫁給唐大理吧……」潘久開始前言不搭后語的說道,「你要幸福……你和大理都要幸福……」
沈念七頓住手愣了一下,隨後露出了和過去一樣燦爛的笑。
「哎,知道啦,知道啦,你怎比我師父還要啰嗦。」兩人相繼笑了出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潘久前去看門,結果發現是秦衛羽。
「啊,秦少卿!」沈念七也跟著來到秦衛羽面前,「聽說御史台的人離開了,還順利……」話沒說完,沈念七就發現秦衛羽的神情非常不對。
他一直凝視著念七,臉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