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無屍
夏元治解釋道:「這是某今日來大理寺時見到的布告,聽說昨夜在安善坊的巷子里,有兩名醉漢發現了一顆腐爛的人頭,根據頭髮上的配飾,京兆府的人找到了死者的家眷,據說是一名從某位官爺家逃走的女奴隸,官爺知道后十分震怒,說是一定要找到兇手,要求賠償在女奴隸身上耗費的財產。現在京兆府發榜,在臨近安善坊的地方都貼上了這名女奴隸的畫像,希望可以得到一些線索。夏某覺得其家人實在可憐,遂帶了一張畫像來大理寺,想看看唐大理這邊是否有什麼線索?如能儘早破案,也算是盡份心意,如能找齊全屍,死者也可瞑目了。」
念七本還在生悶氣,忽聽了一耳朵這邊的談話,頓時氣性便被好奇心淹沒。神情一變,忽踏著流星大步返回席上,蹩腳地扭著頭也看向唐玄伊案幾前的那張畫像。
畫上女子相貌普通,只是右眼下有一顆淚痣,看起來唯唯諾諾,讓人有些心疼。
念七眉心蹙起,說道:「賠償財產?出了人命擔心的竟然是這個?」
她一向很討厭大唐的奴隸制,所以夏元治的話格外刺耳。
夏元治笑容也十分苦澀:「對這裡的人來說,奴隸與牲口一樣,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然而,如果只是一般命案,屬於京兆府的工作,大理寺不該插手。」唐玄伊抬眸回道,指尖在畫像上稍點兩下,又道,「不過,既然是夏郎君所託,唐某會多加留意,畫像放在我這裡吧,如果有線索,我會直接找京兆府。」
夏元治振奮,長揖答謝唐玄伊。
念七不禁又偷偷看向唐玄伊,他依舊保持著冷峻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緒。但她就是知道,在唐玄伊的心裡,燃著一把火。這是許多為官甚久的人早已摒棄的東西,但唐玄伊卻反過來小心呵護的東西,也是支撐著他扛起大理寺的最堅硬的支柱。
看著看著,沈念七的心跳又漏掉一拍。
唐玄伊似乎感受到了那炙熱的視線,側眸回望。
沈念七立刻又將視線轉開,緊抿咬著杯口,一幅心不在焉的樣子。
為了化解尷尬,沈念七在亂瞟了一陣子后,趕緊岔開話題,指著案几上放著的一個長盒子和盒子下壓著的一頁紙,問道:「夏郎君,這是什麼東西?」
聞言,唐玄伊也看向夏元治手邊兒的捲軸。
沈念七悄悄鬆口氣。
這邊兒,夏元治被沈念七問得有些茫然,也低頭看了看,恍然大悟,說道:「這個呀,是夏某路過一家畫館時畫師為了招攬生意送我的。畫館叫什麼……黎山畫館,是個挺奇怪的地方,畫館里到處都是奇奇怪怪的畫,畫師也很奇怪,將畫繪在自己身上臉上。坊間也有流言,娘子們都說畫師相貌不凡,為了不招蜂引蝶,或者不引起權貴女子注意,這才將畫繪在自己臉上。總而言之,是個到處都很怪的地方,想起沈博士喜好一向特別,索性拿來送給沈博士。要不是沈博士提了,夏某還真差點給忘了。」
「送我的?」沈念七眼睛瞬間亮了一亮,滿心好奇地將畫卷打開。
「這是……」沈念七一時不知該怎麼表述,「這畫有點像壁畫,又有點像水墨,還有一點點番邦味道,或者其他什麼地方的感覺……嗯,對,我在景教的正堂里似乎見過融合這種風格的畫作。」念七伸手,比了比高鼻子景教牧師的樣子,然後一臉欣喜地轉著手上這幅畫,「真的很有意思!請問這畫師是唐人嗎?」
「應該是吧……」夏元治撓撓頭,「不過,沈博士,你看我也不懂這畫,畫師我也不熟。如果沈博士當真喜歡,隨時帶沈博士去畫館看看就知道了。」
「說定了!」沈念七終於笑開了,「今日便去!」
唐玄伊微笑無奈地搖搖頭,徑自飲了一杯酒,眼中卻流露出一抹淺淺的寵溺。
……
同一時間,秦衛羽已經前往國子監。
王君平見到秦衛羽,第一反應是「救星來了」,可接下來卻馬上綳著臉強行斂住嘴角笑意,悶悶說道:「誰讓你來了,我馬上就可以找到離開方式了!」
秦衛羽掃了眼快被拆了的房子,眉心微蹙,只覺大理說得果然沒錯。雖然能看出王君平已經很努力在維護現場,但一向以武為主的他,總還是缺了幾分細心。
「將現場弄成這樣,若要是讓御史台的人看到,你又要被參一本了。你爹也救不了你。」秦衛羽拍拍王君平的肩膀朝里走。
王君平擰著眉,一臉「干我何事」的樣子,鼻孔里噴出一股怨氣,身體卻老老實實地追著秦衛羽去了,說道:「翻歸翻,但也不是了無收穫。喏。」他雙臂環胸,用下頜指了指靠牆的床榻,「大理說了,這房裡應該有可以讓人逃離的地方,青石板和牆壁都確認過了,並沒什麼值得懷疑的,房中物件兒也沒甚機關。看了一圈,就那裡可以通人了。」
秦衛羽聞聲朝床榻看去,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床榻,下面是木製底座。
「榻有奇怪的地方嗎?」秦衛羽問道。
王君平得意地哼笑一聲:「你敲敲就知道了。」
秦衛羽察覺出王君平的暗示,遂按照他說的去敲敲床榻邊緣。
咚——
秦衛羽長指微頓,又連敲了兩下。
咚咚——
「實心的?」秦衛羽眉眼微挑,看向王君平。
王君平也來到榻邊蹲下身,一邊跟著敲擊,一邊說道:「不僅實心,而且重到根本搬不動。」他試圖扣起榻的邊緣,無果,「就連這個地方都是死的,搬不起來,既然你來了,就看看能不能從這東西里發現什麼了。」
秦衛羽雙手壓在榻上細看,指尖摩挲邊緣,似在思考一切的可能性。他又試圖推了一下,果然如王君平所說,紋絲不動。
半晌,長眸忽的閃過一抹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