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隱線
王君平得令,協助其他衛士一同撬磚。
這一片的青石磚果不其然十分鬆動,只要撬出一塊,其餘的用手便可直接拿起。
很快,旁邊的青石磚已經被堆得如同小山一般,方才還被磚壓著的的土終於探出頭來。
秦衛羽用手撫了幾下,回眸說道:「大理,這土是鬆動的,翻新過。」
唐玄伊右眸微眯,說道:「挖。」
衛士們要來了幾把鐵鍬,開始深刨這片鬆動的土。
沒一會兒,一抹木色出現,像是棺槨,但又並非棺槨,而是用機關人常用的木材進行拼接而成的木箱。
「這是……」王君平驚呼。
「一副曾又晴親自打造的棺材。」秦衛羽跟著說道。
他們倆紛紛看向唐玄伊,唐玄伊的臉色已經開始凝重。
究竟是什麼人,讓曾又晴連棺材都不敢去買,而要自己費力打造一副這樣的密封棺材,就像是怕什麼人發現棺材里的人一樣。待得到唐玄伊的示意后,衛士們一同將木棺材撬出來,並小心拆開箱上榫卯介面。
「咔嚓」一聲,蓋子被頂開了一個角,一股極其難聞的惡臭撲面而來!
衛士們一個個撇過頭適應了好一會兒,這才捂著鼻子,繼續往下拆卸。過了好一會兒,棺槨的蓋子終於被徹底撬開。他們紛紛拿住蓋子的一個部分,將其從棺槨上挪開。裡面藏著的「東西」隨著蓋子的撤開一點點變得清晰,先是一雙黑色的靴子,再來是破損的衣衫……
當所有的一切都袒露在外時,不光秦衛羽與王君平,就連一向從容不迫的唐玄伊也怔住了。
在場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唐玄伊緊抿的薄唇,下意識開啟一條縫隙。他緩慢地走到棺槨旁邊,用指尖挑起一抹如血般紅艷的衣衫。衣衫下覆蓋著一副已經快見白骨腐爛屍首,四周到處是腐朽的汁液。頭骨上的發,凌亂得糾纏在一起,如今也像是一團爛泥一樣黏膩在了那些汁液之中。
「這身衣服……」王君平一臉蒼白地朝前走了半步,「怎麼可能……他……」
秦衛羽也一臉的難以置信,站在棺槨的另一處死死望著棺中屍身。
這一切,都太過匪夷所思,任何有常理的邏輯,似乎都已經無法解釋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因為這身衣服怎麼看,都是屬於道林道宣死亡那夜,從大理寺消失的紅衣瘋人的!
如果真的是他,那麼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又為什麼變成這副模樣?誰也解答不出。
他就像忽然出現的鬼影,無聲無息地揪住了每個人的心臟,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唐玄伊沒有說話,也說不出話,只定定望著這具忽然出現的屍骨。
忽在屍身旁邊發現了一排白瓷藥瓶,他拿起其中一瓶,拔開塞子,輕聞裡面的東西。
緊皺的眉心舒展了。
可是,他的神情卻並沒輕鬆,而是更加、更加得震驚。
「阿芙蓉……」他緩緩抬起長眸,看向屍首,看向瓷瓶,看向這座機關木做成的棺槨,他又看向同樣震驚的、甚至臉色比自己還要蒼白的王少卿與秦衛羽。
「杜一溪的……阿芙蓉?」王君平難以置信地驚呼,「這……為什麼在曾又晴的手裡會有……又為什麼……」
為什麼會和這瘋人的屍首放在一起?
「瘋人、鳳宛、道林、道宣、杜一溪、曾又晴……」秦衛羽喃喃念著這幾個原本毫不相關的名字。
所有人都沉默地望著那座棺槨。
那種被滲透了的寒意,隨著令人厭惡的氣味……一點點地,侵蝕著在場的所有人。
「秦少卿,馬上貼出指紋,回大理寺與案件相關人做對比。」唐玄伊忽然打破沉默,「我在這裡等著結果。」
唐玄伊又道:「記得,查驗指紋的事,不要讓任何人發現。」
秦衛羽接命,速速前往對比。
前後腳,王君平也接了唐玄伊的命,帶人將白骨送往大理寺往生閣進行身份查驗。
唐玄伊留在現場,進行最後的勘查。
已近夜幕時,秦衛羽趕回現場,帶著一份文卷,臉色凝重地回來複命。
「如何?」唐玄伊親手將門關上,回身問向秦衛羽,「有對上的人嗎?」
秦衛羽臉色比離開時更為沉重,雙眸透著著一抹複雜的情感,他先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隨後一字一句道:「對上了,大理。」聲音有些沙啞起來,「是屬於,玄風觀,子清道長的。」
長睫忽然抬起,唐玄伊許久沒有說話。
曾又晴將子清扯了出來。
這是曾又晴故意留下的線索,指紋也明顯是曾又晴故意引誘下來的。
是局,亦或是真相?他不敢確定。
但唯一知道的,是子清與這一切都或多或少存在著某種關係。道林道宣的死,也很有可能是因為知道什麼,所以被殺人滅口。
「要抓捕問詢嗎?」秦衛羽垂著頭長揖說著,眼神卻壓抑著一抹冰冷的寒意。
「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唐玄伊說道。
秦衛羽有些意外。
唐玄伊接道:「在得到更確切的證據之前,最好不要打草驚蛇,否則會重蹈道林道宣案的覆轍。這件事,不能走漏風聲。」
秦衛羽理解唐玄伊的意思,沉默著,再度長揖。
唐玄伊緩步走到窗子旁,撐開,望著沉下的夜色。
深邃的黑眸里,閃耀著一絲無名的火光。
他眯住眼,回想著從開始到現在,每一樁案件,從道林道宣,到杜一溪琴架上留下的只有玄風觀才會有的布料,再到被曾又晴提防,故而刻意染墨讓他留下指紋線索。
那條串聯著一切謎團的線,已經開始若隱若現,只是,他還抓不到線的源頭。
「子清……」唐玄伊看向星辰,黑夜,已不再渾濁。
……
另一面,子清孤身前往一處住宅。
屋子裡點著一抹清淺的燭光,幽暗深沉。
子清在小童的引領下,端坐在客席上,他放好拂塵,抬頭看向正在紗幔的另一頭,獨自下棋的一個人。
「先生真是有雅興,都到這個節骨眼兒了,竟還能安穩下棋。」子清沉下聲,徐徐說道,「今日大理寺前往先生給曾又晴置辦的那所住宅了。」
紗幔另一頭,傳來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