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里坊
她連著咳了好幾下,若非是潘久手快先一步奪過自己好不容易熬的醒酒湯,八成也會被沈念七給扣個正正好。
「沈博士,你作甚,都說沒出什麼大事了!」
「你——」沈念七捂著嘴,一臉七絕地看著潘久。
這孩子單純太久,平日都是自己坑他,終於被他坑了一次。
然而,現在沈念七已顧不得這些,只覺得按照方才的情形來推斷,潘久估計還漏掉了許多「驚魂」的事情,她從腳底板到頭頂都冒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那是一種站在懸崖邊兒上,恰好又趕上狂風襲來的驚悚感。
索性就這樣裝睡下去好了,時間一久,該忘記這件事的人,估計就會把她的事兒給忘了。一切如常,一切如常。
思及此,沈念七又開始往被子里縮,可才縮了半寸,就聽門口傳來腳步聲。
一名大理寺衛士來此,說道:「沈博士,大理交待,如果您醒了,請移步議事堂。」
沈念七翻了身,假裝沒聽見。
不料那熊孩子潘久直接飛出一句:「哦,好的,讓大理放心吧,沈博士已經喝了醒酒湯。剛才已經醒了。」
沈念七身子一僵,覺得五臟六腑忽然有些絞痛。
不知道現在將潘久送到葯博士那裡當學徒是否還來得及?
衛士自是大喜,回身便去報信兒去了。
人一走,沈念七才苦著一張臉,不情不願地從床上起來。她開始往身上套衣服,但無論做什麼都目不斜視地死盯著阿久。
隨手束上長發,簡單洗漱后,沈念七微笑著對潘久說道:「阿久,今日把往生閣擦一遍吧。」
她回身離開房間,阿久一臉震驚。
「不是剛剛擦過嗎?」他鼓著腮,那可是個不小的活兒啊。
……
沈念七第一次感覺到,前往議事堂的路像是前往刑場一樣艱難。
站在大門旁,她生生靜置了小半刻,這才敢縮著腳,小心翼翼踏入唐玄伊的地盤兒。
唐玄伊正在看一卷書,並沒因沈念七的腳步聲而抬頭。
沈念七像是過了一關一樣輕輕將憋著的那口氣松出來,結果又因唐玄伊一句「沈博士就醒了」而迅速倒吸一口氣。
唐玄伊將《墨經》輕放於案,抬起冷峻長眸凝視那一襲白衣的沈念七。沒笑,也沒別的表情,心中到底想什麼,沈念七這腦袋瓜子是半點也想不通,只得用一貫的伎倆,呵呵傻笑著企圖矇混過關。
「唐卿,今兒天兒不錯,不出去走走真是浪費了。」沈念七刻意岔開話題說道。
唐玄伊「嗯」了一聲,說道:「天是不錯,沈博士的娃娃生完了?」
沈念七猛地被口水嗆了回去。
見她羞得面紅耳赤,唐玄伊緊抿的唇角這才劃過一抹淺弧,重新拿起《墨經》,邊看著,邊問道:「這段時間,暫時戒酒吧。」
沈念七張著嘴想要抗議,奈何確實理屈,不得不又將想要脫口的話憋了回去,背著手用右腳戳戳地,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
宿醉后的頭還有些疼,念七下意識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並好奇地問著:「對了,唐卿,昨夜那麼火燒火燎地把你叫回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是又有新案子了嗎?需不需要我幫忙?」沈念七有些討好地對唐玄伊眨眨眼。
唐玄伊想了想,用指尖擺出一個「過來」的手勢。
沈念七狐疑,踏著驚恐的步伐湊近,見唐玄伊揚起手,以為唐玄伊還是氣不過,想要對她「招呼招呼」,嚇得差點捂頭就跑。
然而唐玄伊只是將手按在她的頭上,十分嫻熟地幫她按壓痛楚。
他望著她的眼神十分輕柔,正如他此刻的動作一般。指尖流淌過的暖意,令沈念七不由有些羞怯,她乖乖站在那裡,帶著一絲撒嬌般的竊笑,閉上眼貪婪地享受唐大理的專屬服務。
同時,唐玄伊說道:「昨夜發現一些曾又晴留下的新的線索。」
沈念七睜開眼,轉頭瞄向唐玄伊:「啊,曾又晴?怎麼……」
唐玄伊指尖微用力,又將沈念七快扭斷的脖子正回來。
沈念七清了清嗓子,接道:「曾又晴留了什麼線索?案情有其他可能嗎?」
唐玄伊將昨夜的發現與沈念七一一道來。
聽完,沈念七也陷入了無限沉思,餘光瞄向唐玄伊案几上放置的復繪圖與木鑰匙。
「景,日之光反燭人,則景在日與人之間。」沈念七喃喃重複這句話,視線又掃向唐玄伊正研讀的《墨經》,「這可是個雙關語?……嗯,提醒我們背後有影?」她又拿起那把鑰匙,在手上轉轉,卻沒看出半點特別,「若這是塊骨頭,再小我也愛看,但這……」她蹙眉,聯想不到任何事,有點不耐煩地說道:「哎,想不通,這究竟是什麼地方的鑰匙?」
「地方?」唐玄伊忽然注意到這個詞,「為什麼說是地方,而不是東西呢?」
沈念七愣了愣,她還真沒過腦子:「我也不知道……」念七抓抓仍有些微亂的長發,「是啊,我為什麼會說是什麼地方的鎖呢?看起來和平時我們用的門鎖確實不一樣。哎呀,唐卿,就別挑我的刺兒了,我換一句,究竟是什麼東西,這樣可以吧。」
「不……」唐玄伊陷入深思,一個想法開始爬上自己的腦海。
這個鑰匙甚小,看起來並不像一般四開之類的門鎖。可這都是基於常識推斷的。
然而鎖本身也是機關的一種,既然是曾又晴手上的鎖,那又豈能按常識來想?
如果它指得真是一把門鎖,那麼……
會不會指得是一個地方?
唐玄伊的眼中撩過一抹利光。
「地方、地方……里坊……」唐玄伊即刻來到掛有長安城地圖的木板前。
「影,日,人。」他喃喃念著那句話中關鍵的三個字,修長指尖在皇城與坊間滑動,當穿過兩個帶「仁」字的里坊后,他的眉心漸漸舒展,「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