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故人
秦衛羽依舊沒回答,拿著冊子起身,「要將這份口供交給大理。」
熟料剛一走,衣角卻被王君平順手捏住。
「秦少卿,這件案子你就不要參與了,下面的事情交給我,如何?」
秦衛羽回頭,對上了王君平難得認真的眼。
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審視自己的這位同僚,心裡藏了萬千種可以回懟他的話,可臨到嘴邊,卻都消失不見。
緩緩坐回席中,秦衛羽想笑,卻最終沉默,然後將冊子交給了王君平。
秦衛羽這般順從著實也讓王君平吃了一驚。
「你們之間果然……」
「只是年少輕狂不懂事,不要命的愛過一個人,然後又被徹徹底底的拋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秦衛羽輕描淡寫地說道。
王君平徹底愣住了,其實這是一個打擊秦衛羽最好的時機,但是不知怎的,面前的他,像是忽然間卸下了一切防備,脆弱得不堪一擊。這是從未經歷過情事的王君平所不能理解的,世上真的有這麼一個女子可以讓向來從容淡定的秦衛羽變得如此狼狽嗎?
他回想起曾又晴的樣子,並非絕世美人,不過只是相貌乾淨,看起來頗惹人憐惜的女人而已。
「我知道了。」王君平開口,「後面的事,交給我。」
說完,王君平起身離開房間。
當門聲響起,秦衛羽終於露出了一抹複雜的神情,他垂下頭將臉埋在手肘間,半晌,他看向緊閉的房門。
門對面的那間房裡,有他尋找了多年的她。
可是他又能做些什麼?
秦衛羽有些遲疑地走出房間,來到了對面那扇門前,將門推開一個縫隙看向同樣坐在案前的她。
她仍是數年前那張惶恐不安的樣子,帶著點兒一碰就會消失不見的脆弱,眼上蒙著水汽,泛紅的眼眶略微腫脹。
「既然當年你要不告而別,為何如今又要突然而至。只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終歸沒有進去,而是關上門,轉身離開。
屋內曾又晴似乎也察覺到什麼,「衛羽,衛羽——」她喚著這久年未提過的名字,大跨步地推門出來。
唯有背影還留在眼前。
曾又晴緩緩跪坐在地,捂臉抽泣,「在恨我嗎……還在恨著我嗎?衛羽……」
忽然間曾又晴所有的動作都停下了,她茫然地望著出現在指縫間那緋袍一角,然後緩緩抬頭。
秦衛羽冷漠地望著地上的她,遲疑片刻,終對她伸出手。
曾又晴愣了一下,忽而起身擁住了秦衛羽,壓抑許久的悲傷登時決堤,像個孩子一樣哭泣著。
秦衛羽有一瞬的悲傷,下意識想要抬起手安撫她,可指尖卻在中途懸停,最終又慢慢放下了。
曾經渴盼的溫度,此時卻陌生的令人害怕。
也許不僅是她,不知不覺中,他也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
王君平來到正堂遞交口供時,唐玄伊正研究著從屍骨身上卸下來的機關外殼。
難掩的腐味竄流而上,刺的人睜不開眼睛。
王君平一向受不了這味道,在外面乾嘔了好幾下,告訴自己這只是豬肉腐爛的味道,待稍微適應了一些,這才大跨步地邁了進去。
「大理,已經問完了。」他努力吞咽下唾液,雙手將冊子交遞在唐玄伊手上,但因此刻唐玄伊正半膝跪地檢查機關殼,王君平也不敢站著,隨著唐玄伊一起跪在地上。
機關殼外,蠅蟲飛得熱鬧。
唐玄伊隨手翻看了冊子,見沒有特別的情況,便將其擱回案上,一面俯身繼續細看殼中的細節,一面說道:「秦少卿還好嗎?」
王君平被問得一愣,回道:「還……還好吧,但卑職建議秦少卿暫時不要插手這件案子。」
唐玄伊點頭,收回視線,「明智的建議。」帶著手套的指腹摩挲過邊緣,檢查著角落裡是否有落下的線索。
指尖忽然一定,他反覆在同一個地方摸了摸。
「王少卿,幫我拿鑷子過來。」
王君平緊忙從案上將早已備好的青銅鑷子放在了唐玄伊的手上。
青銅鑷子在夾縫夾住一個地方,然後將其小心帶出。
是一根土黃色的粗糙纖維。
王君平也湊上來看,「大理……這不像是達官貴人身上的……」
唐玄伊起身將對著光亮處仔細看去,纖維曲折且保持波紋,應該是從一種編製狀的料子上落下的。
「麻布。」唐玄伊輕喃,「還是最粗糙的那種麻布。」
說到這裡,唐玄伊看向立在旁邊的、從曾全家裡帶來的那些送葬機關人。
他走過去將鑷子上的纖維對著送葬機關人身上穿著的孝服。
結果完全吻合!
唐玄伊輕眯眸子。
王君平忽然有些后怕,說道:「喪服……難道真的是機關人為了自由所以殺死了製造自己的人?」
「這個結論太早了。」唐玄伊回身將纖維輕放於一個專門盛放證據的小盒中,蓋上蓋子,並在其上貼的字條上寫上「麻布」二字,「可以穿喪服的人很多……除了機關人,人,也可以。」
……
往生閣里正瀰漫著有史以來最難聞的味道。
潘久即便捂著鼻子也阻止不了那股味道的侵入,又緊了緊面布,對著門口長吸一口氣,這才重新回道黑曜石台的上面。他拿起刀子,刀背朝下,小心翼翼地向下剮蹭著粘連在骨上的肉。
沈念七則在另一塊檯子上,開始拼湊潘久遞上來的已經處理好的骨頭。
大概擺的差不多了,念七先拿起屍體頭骨細看,頭骨稜角分明,整個骨頭屈於四方,牙齒磨損情況嚴重。念七沉吟著,將頭骨放下,繼而又拿起沉重的骨盆。其形狀毫無疑問揭示出這是一具男屍。
總覺得這具屍骨有什麼地方特別的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