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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藏匿

  今日長安城的長空,原本萬里晴空的景象,忽然好像蒙上一層陰雲。空氣里瀰漫著清清冷冷的寒意,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


  像是承接了這長安城的天氣,大理寺此時也處在了極其忙碌的階段,腳步聲、叫喊聲打破了以往沉寂的地方。


  屍骨一具接著一具被運入大理寺往生閣中,沈念七咬上手套,騰出空置一段時日的黑曜石屍骨台。潘久則在一旁幫助大理寺衛士將屍骨放於台上。


  此時屍骨並未從機關人中取出,木色的外衣下仍沁著一些乾涸的血。


  「唰」的一聲,念七甩開自己的工具袋,習慣性地用指腹掃過每一樣工具,最後拿起一個銀鉤,對著機關人的木殼用力一撬。


  木殼落地,露出了還帶著一點肉血之色的白骨。


  沈念七挑了下右眉,看向機關人的整個身體,「阿久,工作量不小,要連夜開工了。」


  就在沈念七驗骨的同一時間,審訊室里則坐著被重重鎖鏈控制住的向子晉。


  僅僅只是幾個時辰,向子晉意氣風發的臉上便已幾乎退盡了血色,只不過沒了之前在紫雲樓時的彷徨,顯得鎮定了許多。


  在這間審訊室里,主審是唐玄伊,御史台左朗親自監審。


  片刻后簡天銘也風塵僕僕趕來,與左朗一樣作為旁聽,他的臉色其實也不是很好,因為他實在想不到,自己因接突發事件沒能及時趕去紫雲樓,結果偏偏就在這時出了這樣的事件。該說他是幸運,還是不幸?


  唐玄伊攤開案几上放置的幾頁圖紙,「這是賞花會現場的機關人設計圖?」


  向子晉點頭,「嗯,是的,正如我方才所言,設計圖裡並沒有任何可以攻擊他人的裝置,奏樂的機關人只會奏樂,而大機關人……」他咬唇頓頓,「大機關人裡面應該是很複雜的裝置,不應該是空的,更不應該還有地方放屍骨。」


  唐玄伊手掌撫過圖紙,冥思,又問:「那這批機關人是什麼時候製造的,途徑過什麼人的手?」


  「大機關人是今年春時剛剛製造好,奏樂機關人製作比較複雜,雖然設計得早,但市面上很難買到。經手……」向子晉想了想,「就是兼愛閣的一些學徒經手,最後都由我親自查驗。」


  「之後交給過誰嗎?會有人混入兼愛閣嗎?」


  「兼愛閣裡面有城防機關設計圖紙,所以一向由羽林軍協助守衛,不會有人混入的。」向子晉斬釘截鐵地說。


  「既然沒有可疑的地方,那麼向閣主的意思是,要麼殺人案是向閣主做的,要麼……就是機關人自己做的?」唐玄伊刻意強調了最後一句話。


  向子晉明顯一震,鎮定的神色也開始逐漸瓦解,然後搖搖頭,「不,我沒有殺人,更不可能謀害陛下……但機關人自己殺人……怎麼可能?」向子晉撇嘴笑了一聲,那是一種對某種東西的蔑視,以及對自己信仰的堅定。


  唐玄伊察覺到向子晉神情上那一瞬的變化,卻不點破,「向閣主,還有什麼其他想說的嗎?」


  左朗也忍不住開口:「向閣主,我知道這件事一定與你無關,若有隱情,一定要說出來。」


  向子晉低著頭思忖,啟唇,似有什麼呼之欲出。


  半晌,卻又咽了回去,僅僅回了兩個字:「沒了。」


  唐玄伊將圖紙合上,左朗閉上眼深深地嘆了口氣。


  ……


  暫時押迴向子晉,唐玄伊與兩位大員一同返回大理寺正堂。


  此時氣氛十分凝重,像是壓了一塊萬斤重的巨石。


  除了簡天銘尚能飲上幾口茶,左朗是半點閑情也沒有,唐玄伊則是一貫沉著冷靜地招待著兩位來到大理寺的貴客。


  潤了下喉,簡天銘終於開口打破了這種僵硬的氣氛,說道:「對這起案子,兩位覺得如何?」


  「首先,我並不認為向閣主會刺殺陛下,他現在正是陛下眼前的紅人,兼愛閣里還有陛下撥來專門為了他研發機關人的款子。但凡有理智的人都不會對陛下懷有二心,何況向閣主以墨為道,注重俠義,信奉兼愛,又豈會做這種弒君殺人之事!」左朗先開口,神情憤懣不平,「這起案件,必是與向閣主沒有任何關係!」


  簡天銘擺擺食指,「這可不盡然。左大夫提到紅人,從荊軻開始,想刺殺帝王,能刺殺帝王的,哪一個不是帝王身前的紅人?再說左大夫認為向閣主重視俠義,信奉兼愛,可恰是如此,若他剛好俠義的對象是陛下的敵人,兼愛的是那些之前受過之人,這反倒可以成為向閣主要刺殺陛下的動機。」


  「既是兼愛,何以分群?分群又豈能稱得兼愛?」左朗擰眉,「簡尚書怕是對向閣主懷有成見,所以才有這番推測吧。」


  簡天銘連連擺手,「左大夫言重了,簡某也只是就事論事,換一個人簡某也會這麼推測。」簡天銘笑笑,還不忘又接一句,「另外,並非誰人都能做到墨子兼愛,就怕有信奉兼愛之道,卻另擇兼愛之人。」


  見左朗提了氣準備要正面開始與自己辯論,簡天銘趕緊剎住這個口兒,說道:「話說回來,左大夫,這起案件,雖是三司共審,但刑部與御史台終歸只是監察協助,真正的主審還是大理寺。所以唐大理究竟怎麼看待向閣主才是最重要的。」簡天銘沉吟了一下,「說起審訊,唐卿方才的幾個問題,總覺得還是簡單了些,有點不像唐卿一貫犀利的風格。」


  左朗聞言,也著實收了收氣性,隨著簡天銘的視線看向唐玄伊。


  唐玄伊不動聲色地替自己晃動著手前茶杯,而後看向簡天銘與左朗。


  「有心隱瞞之人,本就問不出什麼,不過探探口風而已。」


  簡天銘與左朗交換了下視線,都在思索著唐玄伊話中的意思。


  「唐卿,你是想說,這件案子真正的突破口從一開始就不在向子晉身上?」簡天銘問道。


  左朗滿意地笑了下。


  可隨即唐玄伊卻接道:「兇手是誰還難說,很難說。唯一知道的,是在向閣主的口中,藏著什麼他不想讓我們知道的事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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