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謎底
「你說什麼……」杜一溪的神情突然開始轉變,由方才的悲傷變成了一種極端的警惕,眼角的淚痕未乾,眼神卻冰冷得可怖。他眯了一下眼睛,視線聚集在唐玄伊的身上,似乎在探究著對方究竟知道些什麼。
此刻的唐玄伊也不需要再與杜一溪周旋,遂直接回答了他的試探。
「穆家禁方中,曾有一類傳自大食國,垂暮老者會為子女於死前開始飲蜜。待大限之日,便被子女投入蜜中封存做成屍葯,數十年或上百年後,蜜人即成,可治大病,以骨病見長,天下無人不想得之。穆家世世代代曾以此葯換得榮華,但到穆智淵這一代,卻將屍葯列為禁藥,並將世代傳下來的蜜人藏在無人之地。此後蜜人有價無市,萬金難求。若真有幸出世,其金足以養起一方繁榮。而唯一有這種可能的,便只有得到穆家傳下的方子的穆家子嗣,也就是杜大夫您了。唐某,說得可對?」
「你還知道什麼!」杜一溪的聲音泛著寒意。
「我還知道……」唐玄伊淺哼一聲,「因為穆智淵的舉措,穆家蜜人並沒繼續製作,所以陳年蜜人已為數不多。若是有人想要重操舊業,必要重新找到大量心甘情願入葯的老人。但世上又有幾人願成他人口中之物?那什麼才是最快的方法?自然是抓捕一些不會被人發現的游散人士,那麼嶺南流民將是最好的選擇。於是有了流民無辜失蹤的傳言。但為了『餵飽』那些甘願為了金子抓人的縣民,則必須要出售更多的蜜人,然蜜人數量又遠遠不夠,遂又要抓更多的人。如此周而復始,很快便引起了剛剛被貶到這裡的戴鵬正戴縣令的注意。戴鵬正本是一個剛正不阿的人,自然會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但不幸卻被你捏住了他的最關鍵的軟肋——戴德生的骨病。蜜人本就是以醫治骨病見長,所以你就用蜜葯作為籌碼,來令戴鵬正不得不為你效力。達成交易后沒過多久,俞縣縣民中便開始有人反對那些利用別人性命去頤養天年的人,使得一場衝突就此拉開,為了可以更好的鞏固現在所做的事,於是你聯合戴鵬正以及俞縣縣民將那些反對你的人以及剩餘的外來流民一併屠殺,但因急於隱瞞真相以及要找到更加寬廣的地域來製作關押蜜人,於是才將整個俞縣搬到了另一個地方,張德縣順水而下的那具蜜制乾屍,那類屍首絕非幾日能成,應該就是穆家傳下來僅剩的寶貴蜜人之一,想來應該是有人無意間打碎了腌制蜜人的器皿,所以從山谷掉落到水裡,繼而順流而下,由此更證明了蜜人的存在。而杜大夫您在有了這次暴動的前車之鑒之後,也開始著手尋找一個更穩妥的控制人心的方法。這個時候,這個東西出現了。」
唐玄伊將手上的那株花慢慢舉到眼前,杜一溪也將視線落在了那住株花上。
「阿芙蓉。」唐玄伊一字一定地念出這三個字。
他一鬆手,紅花墜落,摔在了地上,落下了幾片滴血般的花瓣。
「你從大食商人那裡收來的種子,然後進行培育,但為了不讓別人發現阿芙蓉的秘密,你並沒讓人用大食人的方法吸食芙蓉膏,而是結合其他幾味葯調和毒性,將其做成藥粒送予縣民吃下。但因為劑量稍微掌握不好,則會導致食用者吞煙而亡,於是你又從抓來的部分人中留出一些專門來嘗試食用劑量。當你掌握了一定劑量后,除了定期發給縣民外,還悄悄將芙蓉丸稀釋混入戴德生的葯中,作為最後的籌碼。可你沒想到的是,原本作為底牌的阿芙蓉卻被大食商私自給了行到嶺南處的八名旅商,於是你便將背叛你的大食商人囚禁在地牢,日夜折磨,先是逼迫他供出八名旅商的姓名去向,再就是封住他的嘴,讓他再也不能行背叛之事。」唐玄伊在提到「八名旅商」時可以沉下了聲觀察杜一溪臉上的表情,「自然,八名旅商,也在劫難逃。」
杜一溪蹙動了下眉心,似乎對唐玄伊的最後一句話感到不愉快,但他好像又不想解釋,只靜靜沉默著。
一時間,不光是唐玄伊,就連杜一溪身後的隨同護衛也將視線集中在了杜一溪身上,地牢里瀰漫著一種安靜卻又緊繃的氣氛。
杜一溪緊抿的唇一點點彎起了一絲弧度。
「唐大理,了不得,不愧是大理寺卿。你才被關進來一日,竟然就知道了這麼多哪怕其他人得知一條都會被我處以極刑的事。」他伸出手,緩慢地拍了幾下,「然而,就算是你摸透了這些,又能有什麼用?你送走的那些人尚不知道你進來后掌握的事,而你,重傷到路都走不好,如何反抗於我?如果你在這裡說這些,是為了讓我的人對我反抗,那麼就太愚蠢了。如你所說,他們都離不開我……」
他回過身來到幾名護衛前,故意在幾人的臉前扇打了幾下,那些人只低著頭,連半句話也不能說。
杜一溪哼笑著,回過身,伸開了雙臂,「你看,他們都是自願的。他們為了能夠得到我的葯,連和自己生活的同伴都可以連眼睛也不眨就殺掉。你指望他們來反對我?呵呵……該說唐大理天真呢,還是一直在長安這種安逸的地方呆著,呆到忘記了『人』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話音剛落,杜一溪突然就將長劍直指唐玄伊,眸底再無片刻想要聊下去的慾望,「唐玄伊,雙拳難敵四手,何況滿目瘡痍之時。事到如今,也算是一個了結,我的家人死在大理寺的手上,如今堂堂大理寺卿也要死在我的手上。而那些逃跑的犯人……」杜一溪哼笑著搖搖頭,「不出片刻便會被抓回來,還是那句話,沒有人能走出我的地方。」
話音剛落,一名護衛匆匆跑到杜一溪旁邊,先是看了眼唐玄伊,隨後附耳對杜一溪說了幾句話。
「什麼?!」杜一溪擰眉,「不是已經讓戴縣令去抓人了嗎?怎麼會有人逃跑?!」
滿身是汗的護衛看了眼唐玄伊,然後焦急說道:「就是戴縣令……戴縣令,戴縣令他倒戈了!」
杜一溪雙滿布滿震驚於難以置信,定了一下,猛地回頭看向唐玄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