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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反間

  「別聽盧陽的,他這人一向悲觀。寺丞就是怕上下不合,沒什麼其他的意思。」薛光說著,自己也坐下,拿起酒碗喝了一口。


  畢豐這才鬆口氣,繼續吃他的肉。


  早在旁邊觀望了好一會兒的陶正鴻,真的確認沒事,才溜著縫兒擠出了一席之地,揪了一小塊肉,說道:「話說回來,近來都沒看到大理,是在外出公差嗎?」


  提到「大理」,薛光眼神一變,警惕地在房門外觀望,回身將房門關上,又悄悄地返回原地。幾人見薛光有些鬼祟,不免臉上也多出了狐疑之色。


  「什麼情況,這是?這還有啥見不得人的了?」畢豐說道。


  薛光右手在面前揮了一下,「不,是我今日陪寺丞前往秦少卿公房時,偶然間發覺出了一些不對勁。」他四下看看,俯下身,壓低聲音說道,「大理說不定不在大理寺,甚至連長安都不在。」


  房裡的幾個人神情都有一些微妙的變化,盧陽凝望書的眼眸微抬,畢豐咀嚼的速度慢了一些。


  「大理不在長安?不應該啊……」陶正鴻困惑地說,「前陣子我還聽說,有人將公文送到唐府,而且偶爾也可以見到秦少卿去議事堂見大理,怎麼可能不在長安?就說真的不在長安吧,那還能在哪兒?東都?」


  陶正鴻搖搖頭,用筷子在桌上寫了幾個筆畫。


  「好像,在這裡。」


  幾人一見,先是困惑地皺起眉,直到畢豐大呼一聲:「嶺南!」


  這兩個字就像咒語一般一下將一股壓抑沉悶的氣氛甩了出來。


  在場的幾人都坐不住了,側卧看書的盧陽也彈坐起來,最後乾脆也坐到了案几旁邊,「嶺南?為什麼大理會在嶺南?你確定嗎?那不是……」


  幾人沒敢在把話說出來,那是一個常人不敢提及的地方。


  但接下來,薛光卻用指尖點點唇,「噓」了一聲。


  「其實我也只是聽了一耳朵,是怎麼樣也不大清楚,就算是事實,既然大理沒告訴外人,那一定是大理去暗查什麼事去了,咱們莫要給大理添亂,來來,不說了,吃肉吃酒。」薛光恢復了之前的大聲,又開始張羅吃酒吃肉。


  但縱是繼續吃喝,可在場的幾個人,似乎都有些走神了。


  ……


  秦衛羽離開自己的公室,按照每日通常所做的,會去一趟大理寺議事堂。


  關上門,秦衛羽像前面幾日一樣,對著空蕩蕩的案幾彙報著近來一些案情的情況。順便整理案幾,擺弄得像是有人在這裡處理公務一樣。


  「大理,這就是這幾起案件的要點,還需要您批註一下……」他自言自語地說著,將一份文書放在桌上,指尖脫離時,稍稍頓了一下。


  秦衛羽將視線滑向後方,只見紙窗外隱隱站著一個人影。


  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了一條極細的縫隙。


  秦衛羽鬆了手,繼續說著:「接下來這幾日,京兆府可能會送來幾樁案子讓您複審,到時候卑職會親自送到您這裡。」


  他對著空蕩蕩的桌子長揖,彎腰時餘光向外瞥了一眼。


  門,又被無聲無息地掩上。


  門口那晃蕩的人影站了片刻,逐漸消失了。


  秦衛羽緩慢地將身子直起,推開議事堂的大門。


  一縷晨陽映入,灑在秦衛羽稜角分明的側臉上。


  他轉頭,用掌心抹去議事堂外的一處以石子勾勒的符號,悄悄勾起了一絲弧度的薄唇上。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要,小心了。」


  ……


  穿著衛士衣袍的人離開大理寺,行色匆匆地朝西市走去。


  殊不知,他前腳剛走,文立便悄然跟上了那人的腳步。


  此時未及午時,西市商鋪都緊閉大門,整條街空空蕩蕩。


  不久,那人來到了一個拐角處,先四下警惕地觀望一番,隨後快速閃入西市裡一處無人的巷子。


  文立貼壁而站,待人閃入,他才將自后探出半個眸子,以觀前狀。


  那身著大理寺衛士衣裳的人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麼人,焦急地左右踱步。他時而會看看周圍人的動靜,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他的警惕。


  便是在他回首的一剎,文立看清了此人的相貌。


  竟然是他?


  文立有些不敢相信,隨即又迅速將身子閃回,防止被那人發現。


  而當文立再一次看向那邊的時候,大理寺衛士身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人。那人頭戴現在已經少見的四周編網的幃帽,看不清面容,只道是一身形魁梧的男子。但明明是男子,手腕卻纏了一串多為女子所用的金銀半圓香囊。


  那人機敏地朝這面看來,文立及時將視線收回。


  聽到身後有準備撤離的聲音,文立便先他們一步,先行離開了。


  不久,文立重新回到了秦衛羽的公室,觀望周圍后,命心腹薛光把守外面,自己則關上門,來到了秦衛羽的案前。


  「秦少卿,如您所料,故意讓薛光透露了大理去嶺南的消息后,那幾個人里果然有出寺報信兒的人。」


  秦衛羽低頭看著重新被鋪開的三張手實,問道:「看到是誰了嗎?」


  文立上前端坐於案幾前,點在其中一張手實上,將其推向秦衛羽些許。


  秦衛羽掃了手實一眼,長眸微眯。


  「真是人不可貌相。」


  「卑職也沒想到。」說到這裡,文立又問,「少卿,就這樣放著,可以嗎?」


  「大理說,找到內鬼后,要暫時留著,後面還有別的用處。」秦衛羽頓頓,「對了,和他接頭的那個人看清了嗎?」


  「那個人掩面而來,無法判斷,但他手上腕上帶了一個女子所用的金銀半圓香囊,興許可以成為線索。」


  「金銀半圓香囊……」秦衛羽雙手交叉疊放在額前,記憶里並未有這樣一個人的印象。


  這時,文立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少卿,其實要是抓內鬼,我們還有很多消息可以透露,為何偏偏是大理去嶺南的事,這樣大理難道不會很危險嗎?」


  秦衛羽緩慢地搖了下頭,抬起眸望向文立。


  「這件事,實際上是大理離開前親自叮囑的,就是等待這個時候散布出去。大理這盤棋,走得比你我都遠。你要知,抓住內鬼,遠不是大理想要的。」


  「反應……」文立思索,眉心忽而一展,「難道大理想要的是——」


  秦衛羽笑而不語,但一轉,眸又沉了下來。他看向油紙窗外隱隱篩入的暖光,交叉的雙手悄然用了力,「大理,您交給卑職的事,卑職已經做好了,您千萬要……平安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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