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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啟程

  文立先看看王君平,隨後對秦衛羽說道:「少卿,大理讓您去一趟議事堂。」


  秦衛羽眸子微動。


  王君平也愣怔了一下,上前半步。


  「我馬上就去。」秦衛羽回頭看了眼王君平,轉身朝議事堂走去。


  ……


  一步,兩步,三步。


  路,還是熟悉的路,但走在路上的心情,卻是秦衛羽自入大理寺以來最為沉重的一次。


  推開門,依舊飄蕩著卷宗上的淺淺墨香,只是今日多了一絲雨後泥土的芬芳,午時金黃的光紗下,還是那伏案思索的唐大理,專註,沉穩。


  秦衛羽停了下步子,深吸口氣斂住所有沉悶的情緒,這才恢復了些精氣神兒,重新邁入議事堂的門檻兒。


  「大理,您找卑職?」秦衛羽一如往常般走到唐玄伊案前。


  「我要交待你一些事,王少卿性子單純,所以只有你能辦好。」唐玄伊暫時放下手中的工作,從一旁拿出一個綢緞冊子,微抬食指,秦衛羽便會意,回身查看了下外面,然後將議事堂大門緊緊關上。


  「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需要你幫我查一些事。」唐玄伊將冊子推到案前,秦衛羽雙手接過,翻開,裡面是大理寺一眾人的資料。


  「大理,您是懷疑……大理寺有內鬼?」


  「道林道宣死在大理寺牢中,半夜有敲擊聲,我懷疑道林死前必是得知了什麼讓他掙扎的消息或者警告,那麼這個警告是怎麼傳進去的,又是如何帶給道林道宣的?這裡面興許大有文章。」


  秦衛羽緩緩翻了一頁,神情卻有些沉重,忍不住抬頭問道:「可是大理……若是懷疑,卑職不也應在這其中,為何要讓卑職去查?」


  「對你的考驗,早在五年前就結束了。」


  秦衛羽微愣,腦海中閃過了多年前的那個刀光劍影,血流成河的夜晚。他咬住牙,將冊子合上,長揖。


  「卑職必定不辱使命!」


  「另外,還有一件事。」唐玄伊說道,「我去嶺南的事要暫時保密,雖然可能壓不了多久,但要儘可能的幫我爭取一些時間。」


  「大理是擔心,嶺南那邊的事與京城有關?」


  「不排除這種可能,所以謹慎為上。」


  「卑職知道了。」秦衛羽答道,頓了一頓,又問,「那,大理……您去嶺南的事,沈博士知道了嗎?」


  「我已經告訴她了。」唐玄伊回道,墨眸略顯深幽。


  周圍空氣安靜了好一會兒,唐玄伊望著秦衛羽,似乎在等待著他還有什麼事要說。


  而事實上,秦衛羽確實還有許多話想說,真的就像王君平一樣,還是想再多勸勸唐大理,但幾番要開口,又都消失在了嘴邊。因為又像他回頂王君平時說的一樣,他比誰都明白,即便開了口,也沒用的。


  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矛盾,無力,無能。


  秦衛羽捏著冊子的力道微微加大,凝視案幾緊咬后齒,半晌,終於抬眸,用著有些艱澀的語氣開口說道:「大理……您打算何時啟程?卑職為您去備車馬。」


  唐玄伊終於露出了輕緩的淺笑,「明日一早。」


  他說著,重新翻開了放在一邊的文書。


  秦衛羽應命,拿著冊子轉頭離開議事堂。


  在門口時,看到了正候在外面的王君平。


  王君平並沒打算進入,只是站在門口,仍是一臉不甘心的樣子。


  「方才,抱歉。」秦衛羽說道。


  「已經忘了!」王君平沒好氣地回答。


  秦衛羽這才稍鬆口氣,「早點替大理準備吧。」秦衛羽說著,故作輕鬆地拍了下王君平的肩膀,「大理不過是去查案,又不是上斷頭台,不要這麼苦大仇深。」


  王君平一把抓住秦衛羽的腕子。


  「方才都擔心成那個樣子了,還裝什麼從容。」他疾步離開,走了幾步,又突然頓住,回頭說道,「我會想出解決的方法的,一定。」他又回頭,大步流星地走了。


  秦衛羽輕舒口氣,搖搖頭。


  ……


  次日,天還未全亮起,唐府的門口已經停放了一輛方頂的馬車,十分寬敞,其上蓋了一塊湛藍的遮布,頗具特色。


  唐玄伊自府中出來,一身墨色圓領袍衫,腰束紅色跨帶,氈帽璞頭,雖褪下往日官袍,卻仍舊步履生風,一派沉穩內斂之相。


  不知是鬧了脾氣還是不願面對淚眼相揮的惆悵,一大早就不見那位最應該出現的王少卿,又是因著秘密前行,遂只有文立與秦衛羽兩人前來相送。唐玄伊又對二人交待了幾句,便準備跨上馬車。忽然頓了一下,又看向送行幾人,發現除了王君平沒到之外,還有一人也沒來此。


  秦衛羽知唐玄伊所想之人是誰,抿抿唇,解釋道:「沈博士說今日有事要做,不來送大理了。這輛馬車就是沈博士為大理準備的,說當做補償。」


  難怪這輛馬車如此特別。


  「知道了。」唐玄伊眼底悄然劃過一絲深沉。


  這時兩名衛士抬著兩個箱子一併塞入馬車,擱下,一人晃晃身子擦了擦汗。


  見唐玄伊又看向箱子,秦衛羽再度解釋道:「這是卑職為大理準備的換洗衣物。」


  唐玄伊失笑,「此番前往,豈會用到這麼多衣服。」看到秦衛羽眼中的落寞,便接道,「帶著就是了。」


  秦衛羽點頭,落寞終於一掃而空,順帶又補了一句:「車夫是自己人,已經交代過嚴守大理去除,此行過後,也將暫時返回老家,不會回長安。」


  唐玄伊點頭,又最後看了眼大理寺,隨後揚步坐入馬車。車內頂子不像外面看起來那般高,但座位還是比較寬敞,至少可以容納五六人。


  臨行前,唐玄伊掀開席簾,不忘叮囑一句,「大理寺暫時交給你了。」


  秦衛羽鄭重長揖,神情凝重。


  唐玄伊眉心稍稍舒展,拉上帘子,馬車徐徐朝城外離開。


  秦衛羽與文立目送唐玄伊離開,也是有著說不出的惆悵。


  沒有了唐大理的大理寺,便只是一個辦公的地方而已。


  「去和沈博士說一聲吧。」秦衛羽說道,「我去看看王少卿。」


  文立應聲,回身入府來到沈念七的房間門口,恭謹喚道:「沈博士您起了嗎?唐大理已經離開——」


  話還沒說完,大門便被一陣妖風吹開,見了裡面的情景,一向穩重的文立也愣了一下。他大步跨入,左右看看,那不算大的眸子愈發瞪成了銅鈴狀。


  「秦、秦少卿!不好了!」文立大喊,匆忙回身,恰好撞見正疾風朝這邊走來、手上且多了幾件衣服的秦衛羽,未及開口,秦衛羽先一步踏入房間,左右看看,「怎麼也是——」


  「也……?」文立困惑。


  秦衛羽閉眼扶額,叉腰晃身,似是突然明白了昨日王君平說的話,只覺眼前一片漆黑。


  「這可真是我所見過的史上最爛的解決方案。」秦衛羽喃喃自語。


  文立一時沒懂,看看秦衛羽手上夾的衣物,甚是眼熟,好像悟到了什麼,於是十分憂慮地說道:「秦少卿,大理……會生氣嗎?」


  「會吧。」秦衛羽苦著一張臉說,拿下扶額右手,繼而又追了一句,「會,一定會。」他長嘆口氣,似乎已經預見唐大理怒髮衝冠的樣子了。


  唐大理的嶺南之行,想必要更加艱難了。


  ……


  潮濕的泥沼里,附著著一層陰綠色的苔蘚。瘴氣伴著水霧在林子深處蔓延,像是漫無聲息的鬼魅,正瞪大了眼睛尋找著踏入自己領地的獵物。


  一條毒蛇正在泥沼中穿梭,欲吞下一隻散落在地上那尚淌著琳琳鮮血的獵物,突然的躁動卻將它所有的動作打斷。


  無助又恐懼的呼吸聲漸漸侵染了這一方靜地。


  「救命,救命……」


  一個枯瘦的男人踉蹌朝這面跑來,赤裸而滿是細小傷口的雙腳踩碎了鋪在路上的樹枝草葉,留下了有著輕微濕潤的印子。


  他呻吟著,聲音帶著黏膩,勉強交步前跑,即便不堪重負跌倒,仍舊顫抖地往前爬,絲毫不顧及自己漸漸快要沒入泥沼的身體。


  身後突然傳來了急速的聲音,一陣狂風吹動了所有的枝葉。


  毒蛇聞聲快速離開,泥沼旁所有的活物在一瞬間四散而逃!

  男子身子一定,更加拚命的朝前匍匐,直到完全不能動彈,才終於回過頭來。


  在那凹陷的臉頰上,浮現了極度驚恐的表情。


  正有什麼,像墨染一樣漸漸遮住了他全部的視線。


  「啊!!!!」一聲恐懼而絕望的叫喊回蕩在了泥沼。


  突然間,一切都停止了。


  沒有男人,沒有毒蛇,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方才被男子踩過的枯葉,像被墨染一般,漸漸聚集了密密麻麻的螞蟻,吱吱咯咯在吞噬著什麼。


  許久后,躁動的泥沼,再度陷入了一片死寂。


  彷彿已經在等待著,即將來訪的,新的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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