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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兵敗

  此刻的風陵渡,之前還晴好的天轉眼就變了臉,陰沉沉地彷彿隨時要墜下來,凜冽寒風陣陣呼嘯,吹在人的面頰上猶如刀割般生疼生疼的。


  竇泰的大隊騎兵不斷陷入沼澤之中,因行動不便幾乎任由宇文泰的人持槊砍刺,一時間馬屍人屍堆積如山,就算想要折轉縱馬突圍也難以動彈。而後面的騎兵不明情況,還在繼續湧入,在一片凄厲的哀鳴嚎叫聲中,無數騎兵喪命於此,紛紛做了槊下之亡魂。


  竇泰雖說是掙扎廝殺出了一條血路,但眼下情形也極為糟糕。鮮血幾乎浸滿了原本素色的戎服,外罩的盔甲也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身前身後,甲上插了十幾支箭矢,幸而並不在要害處,正隨著戰馬的顛簸而上下起伏不停。


  竇泰望了望眼前血色瀰漫的修羅戰場,俊朗的臉上閃過一抹黯然和頹敗,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咬牙策馬向東狂奔而去。


  在遙遠的晉陽,還有等待著他歸家的人。


  他不能死在這裡,絕不能。


  之前的一萬多人馬幾乎全軍覆沒,跟隨在他身後脫逃的唯有兩三人而已。竇泰急於擺脫緊追起后的宇文泰人馬,跑了一段后看到前方不遠處明晃晃一片冰面,想也不想就加快速度沖了過去!


  就在馬蹄踏上冰面的剎那間,只聽一陣咔噠咔噠聲迅速傳來,看似堅固的冰面居然瞬間碎裂成碎片!


  原來這竟和之前一樣,不過是沼澤上的一層薄冰,根本難以承受馬匹和人的重量,竇泰一時不察,連人帶馬頓時就陷了進去。


  眼看著對方追兵將至,竇泰心急如焚,扯緊韁繩想要起來。他座下的戰馬乃是來自西域的寶馬,見主人急著出去也嘶鳴著騰蹄欲躍,無奈蹄下皆是軟軟的淤泥,根本使不出一點力氣,一番掙扎后一人一馬反而越陷越深。跟隨著他的幾名親隨也同樣陷入淤泥中,眼見著對方的追兵快到了面前,無不面色慘白。


  追兵見他們陷入淤泥中,倒也不急著上前,站在近處朝著他們射箭。因著距離近,幾乎支支箭矢穿透皮肉,竇泰縱然是武將出身,也難忍著劇烈疼痛,奄奄一息伏身倒在了馬背上。


  為首的追兵倒不認識竇泰,目光卻是極為毒辣,盯在了竇泰腰帶上的金釘上,悚然一笑,「此必為貴人,兄弟們斫下他的頭領賞去吧!」


  追兵們大喜,紛紛下了馬,用戟刺去鉤竇泰的腰帶,想將他拖上來。


  竇泰心知若這樣拖了他上去必然被生生斫頭,不禁慘然一笑,從懷裡掏出那已然浸了血的護身符,輕輕地貼在了臉上,口中喃喃說了一句,「夫人,對不起了。」


  他又將護身符小心翼翼放回了懷裡,閉眼默念道,「阿耨多羅至尊如來,西方世界諸佛諸菩薩,弟子不能再遵守與夫人許下之諾言,死後願入修羅地獄永無輪迴,但求夫人下半生順遂!」


  說完他用盡全力抽出了佩刀,橫刀自脖頸一瞬而過,但見殷紅的鮮血從喉嚨出噴薄而出,如紅葉般怒放了一天一地。


  竇泰的親隨見主子自盡,痛哭了幾聲也紛紛受死。


  對方的追兵費了好大力氣終於將竇泰的屍體拖了上來,迫不及待扯去兜鍪,割下了他的頭顱。沒搶到頭顱的人則揭開他的甲胄,將他身上的貴重配飾全部搶走,有人搶到了裝著那個護身符的錦囊,以為竇泰至死護著多半是件珍貴的物件,不料打開一看除了護身符外只有一縷女人的頭髮,隨手就將它扔到了淤泥里……


  三天後的一個夜晚,一騎人馬倉皇疾馳至蒲津渡口,馬上之人跌跌撞撞衝到了高歡的營帳前,失聲大哭,竇泰戰死的噩耗猶如一道驚雷響徹在眾人心間,高歡更是因太過震驚悲慟,失聲痛哭后竟一下子暈厥過去。


  過了半晌,高歡才緩緩醒轉過來。他沉默了片刻后便起身離開了營帳,貼身的侍從忙匆匆跟了上去。在銀白色的月光中,他的頭髮和衣裳,都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銀白色。他的臉隱沒在陰影中,令人看不清此時他的神情。


  「丞相,還請節哀啊。將士戰場亡,對大都督來說,這或許是最安慰的結局了。」身邊的貼身侍從擔憂道。


  高歡抬頭望著明月,幽幽道,「世寧和我有患難之誼,更是有緣成了連襟。昭君最是疼愛這個妹妹,我不知該如何和她交代……」


  他因抬著頭,神情在月色中顯得清清楚楚,所有的偽裝都消失不見,看起來是那麼疲倦哀傷。


  侍從想尋些話安慰他,卻又不知怎麼開口。


  高歡的眼中閃過深深的黯然,「宇文泰竟然看穿了我的排兵用意……這次,是我太過自大了……」


  夜風颼颼吹來,捲走了人們身上原本就不太充足的溫暖,呼吸間皆是冰冷。


  「丞相,宇文泰的大軍必定會回撤對付我們,是否該儘快撤退?」侍從忐忑開口問道。


  高歡眉心皺緊,點了點頭,語氣中帶了無奈和不甘,「如今軍心渙散,也只能如此了。他往回走了幾步,突然似是想到了什麼,「遵業也快趕到上洛了吧?」


  侍從心裡一緊,忙回道,「司馬尚台所帶僅幾千輕騎,按說應該是快趕到上洛了」。他頓了頓,「若是宇文泰的軍隊調轉頭對付司馬尚台,恐怕……難以應付……」


  高歡的眸光微微一閃,很快就隱入了黑暗之中,


  英娥對戰場上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她沿著晉陽一路向南,不知不覺中倒是朝著關中的方向而行。


  其實一路以來她總覺得有人跟著自己,這兩日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她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便假裝中毒昏迷終是將人給引了出來,並趁其不備將人制住。


  「說吧,到底是誰派你跟著我的?」英娥冷冷地掃視著眼前的青年男子,但見他雖面目普通,舉手投足卻顯然是位練家子。


  男子見此也不再隱瞞,「是丞相派了我等一路跟隨保護殿下。」


  英娥一怔,隨即又冷笑了一下,「這麼說來,我的一舉一動你都稟告給你主子了?」


  男子低頭,「屬下職責所在,還望殿下恕罪!」


  英娥怒極反笑,「那麼你就回稟你主子,我這裡不需要任何人跟著,再讓我發現的話,別怪我不客氣!至於你,現在就走!與其跟著我還不如幫你主子打仗去!」


  男子神情黯了黯,「丞相他……如今亦無暇關注這裡了。」


  英娥心頭驀的一跳,脫口道,「怎麼回事?」


  男子低低道,「屬下收到消息,竇大都督被宇文泰設伏,戰死於風陵渡,所領一萬多人馬也全軍覆沒。如今丞相的軍隊正在撤退途中……」


  英娥心急之下,出手拎住他的衣襟,迫不及待問道,「那司馬尚書呢?他可一同撤回了?」


  男子沉默了一下,低聲道,「司馬尚書領了幾千輕騎往上洛而去,丞相傳令司馬尚書單騎返回,可司馬尚書不願拋下同袍,拒絕了丞相的命令……」


  英娥一時也沒多想,脫口道,「那就一起撤回來啊!」


  男子動了動嘴唇,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據最新傳過來的消息,宇文泰的軍隊正往上洛而去……司馬尚書的幾千輕騎並非宇文泰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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