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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解決

  不知司馬子如用了什麼方法,僅僅用了三日,原先咬定高澄和鄭大車有染的兩位侍女竟是一位畏罪自盡,一位則推翻了原先的供詞,只說自己因為嫉恨才誣告了兩人。


  高歡看了呈上來的侍女證詞,倒是立刻解除了婁昭君和高澄的禁足,並召兩人前來。


  婁昭君脫下簪環華服,僅著一身素衣,帶著高澄一步一叩頭,還未行至高歡面前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高歡素來見慣了婁昭君隱忍堅強的模樣,卻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妻子竟也有如此軟弱的一面,心知這次真是嚇到了她,連忙上前扶起妻子,一眼看到了對方手腕上的木鐲子。


  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那還是兩人成親之初,她將大半嫁妝為他捐了官,家中經濟捉襟見肘,又恰逢她的生辰,他沒銀錢買禮物,便花了一個月時間親手為她打磨了這隻木鐲。


  當初她收到時歡喜的很,幾乎是天天戴著,連睡覺都不肯脫下來。但不知從何時起,再不曾見過這隻木鐲出現在她的手腕上。再以後他給她買了許多金銀玉飾,一直都以為這隻不值錢的木鐲子早就丟了,沒想到……


  饒是高歡一向冷靜自持,此時回想起和婁昭君一起經歷的那些苦日子,不由心潮起伏難以平靜,更有說不出的心酸愧疚,喃喃喚了聲她的名字后,竟不知再說什麼。


  高澄見此情形,也跪行到高歡身前,拉住了他的衣襟失聲痛哭。


  「阿爹,不管您做出什麼決定,阿惠都沒有怨言!只要還能讓阿惠隨伺在阿爹身邊就好!阿惠也會幫阿爹一起照顧阿娘,弟弟們,還有英娥姐姐!」


  高歡的心頭一顫,驀的想起了高澄小時候和英娥玩鬧的情景,神情不禁更柔軟了幾分。


  當初這個孩子,也是在他和昭君的殷殷期盼中到來的啊。


  他看著面前哭成淚人的兩母子,終於輕輕嘆了口氣,伸手一邊牽了一個,似是下定了決心般道,「這世子之位是阿惠你的,永遠也不會變。」


  高澄的眼皮微微一跳,唇角明顯鬆了下來,卻是更緊地擁緊了自己的父母,哽咽著小聲重複著,「阿惠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不多時,高歡父子和好如初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丞相府。儼然已長成少年模樣的二公子高洋神色冷冷地擦拭著手中的箭矢,聽著侍從稟告完畢后,不由露出了一抹譏諷的笑。


  「我這阿兄,向來做戲做得極好。」他輕笑出聲,「想不到為了阿兄,這頂綠帽阿爹也認下了。」


  侍從倒是面色微白,「二公子,那兩個侍女……不知司馬子如會否查到什麼?」


  高洋麵貌普通,唯有那雙茶色眼眸和高澄如出一轍,眸光流轉時格外凌厲,倒是嚇得那侍從心中一悸,「查到什麼和我有什麼關係?阿兄和那鄭大車確有曖昧,兩個侍女說得也是實話,我們不過是稍稍推了一把而已。」他頓了頓,眼中閃過轉瞬即逝的殺意,「只是沒想到阿爹竟然想讓爾朱英娥的那個庶子繼承一切。」


  侍從連連點頭,脫口道,「幸好丞相交給了司馬子如徹查……」說到這裡他趕緊捂住了嘴,緊張地看了高洋一眼。


  高洋倒也沒有生氣,淡淡道,「折騰了半天,現在這個不變的結局確實是最好的。阿兄繼續坐這個位子,總比讓那個奶娃娃坐來得好。暫且先這樣吧,將來的事,還可以再慢慢策劃。」


  侍從退下時抬頭飛快看了高洋一眼,隨伺在二公子身邊多年,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主子。雖則主子其貌不揚沉默寡言,對兄弟的嘲笑也只是無視,實則心懷大略聰敏明達,恐怕未來前途不可估量。


  司馬子如回到府中收到消息時已是黃昏時分,這個結果顯然在他預計之內,因此絲毫也不覺得驚訝。


  天空呈現出一種淡淡的金蜜色,玫瑰紅的晚霞在天邊燃燒著,蘼麗到令人窒息。


  司馬子如手持著杯盞站在窗欞前,抬頭欣賞著這如雲錦般的天空,輕輕飲了一口溫熱的酪漿。他雖是漢家兒,可在這北地住了多年,早已習慣了酪漿的味道。


  人也是一樣。


  他只習慣那個人的陪伴,只習慣和那個人長長久久。


  門外傳來了侍從的聲音,「尚書大人,有客來訪。」


  司馬子如正欲拒絕,在見到侍從呈上來的物件時卻是瞭然一笑,立刻就將來客請了進來。


  但見門外有穿著披風之人緩步而入,摘下帷帽,露出了真容——卻是才和丞相大人和好如初的婁昭君。


  「遵業不必行禮。」婁昭君面帶笑容,阻止了司馬子如的行禮,「這次實在是要多謝你和英娥。」她揮手示意,幾位下人抬著箱子大步走了進來,打開箱蓋,竟是滿箱金澄澄的黃金。


  「這是我們夫妻特地答謝你的一百三十斤黃金,另有五十匹良駒,是世子答謝你的。請你一定要收下才好。」


  司馬子如微微一笑,「夫人太客氣了。為丞相和夫人分憂,也是遵業職責所在。」


  婁昭君笑道,「我也知道遵業看不上這些東西,這樣,若是日後遵業有所求,只要是我婁昭君能做到的,定當相幫。」


  司馬子如眉心微跳,望向婁昭君,正好對上她深不可測的眼神,似是意有所指。


  「那實在是太好了。」司馬子如也坦然對視,「遵業日後定有所求。」


  兩人目光對視了一瞬,又心照不宣地移開。


  「倒是不知遵業如何讓那兩個侍女反口的?」婁昭君似是有些好奇地問道。


  司馬子如神色淡淡,「不過就是在一個侍女前乾脆利落地殺了另一個,用了殺雞儆猴這招而已。為了活命,剩下的那個自然就會反口。」


  婁昭君點了點頭,「殺雞儆猴,果然是好法子。」她頓了頓,「也多虧了遵業提醒我戴上舊物,才讓丞相心懷內疚。」


  司馬子如的目光瞥了婁昭君腕上一眼,「也多虧夫人一直留著這隻木鐲。丞相再不會有廢除世子之心了。」


  婁昭君似乎有些恍惚,一些溫馨的,甜蜜的,痛苦的回憶交替從心海最深處浮上來,那總是很冷靜平和的臉上出現了這樣複雜的神情,竟讓人有種殘忍的感覺。


  「自他的第一個庶子出生后,我就不戴這個鐲子了。因為從那個時候我才清醒地意識到,他再也不是屬於我一個人的了。」婁昭君的聲音平淡無波,似是在說著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鐲子戴得久了,摘下來真的很痛。」


  其實愛一個人久了,想要抽身也是很痛,很痛。


  當初的傷口會逐漸平復,甚至隨著時間的流逝,再看不到傷痕的存在,但是人的心,卻會記得當時所有的痛楚和失望,只是有的人選擇將這些和傷痕一同隱藏起來而已。


  司馬子如目光微動,卻沒有說話。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丞相在西邊的宅子里,似乎住著個他相當重視的人。」她頓了頓,「或許,這個人會和英娥有關。」


  司馬子如神色一震,「多謝夫人告之!」


  「今天我說得太多了。先告辭了。」婁昭君抱歉地一笑,溫和的面具將她的臉龐再次覆蓋起來,她緩慢而堅定的邁開步子,向門外走去,沒有半點停留之意。


  司馬子如神情微沉,吩咐道,「來人,去查查丞相在西邊的宅子里到底住著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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