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內亂
英娥的目中閃過一抹驚訝之色,伸手輕輕觸碰了下那個蝴蝶形圖案,不確定地開口道,「難道是胎記?可我記得以前這裡什麼痕迹都沒有的。」
奶嬤嬤一眨不眨盯著那個圖案,點頭附和道,「奴婢也覺得好像是這次發熱后才出現的。以前小公子的皮膚雪白光滑,可是乾淨的很呢。」
英娥擔心地瞧著睡得正香的孩子,正想著要不要再讓府醫過來,忽見奶嬤嬤似是想起了什麼,又頗有些猶豫著小聲道,「殿下,奴婢倒是記起一事。不過,這事有點不太好開口,實在是怕污了殿下耳朵……」
英娥不以為然道,「不必在意,快說來聽聽。」
奶嬤嬤這才大著膽子說道,「當年奴婢的阿娘曾給一戶貴人夫婦的小少爺當奶嬤嬤,那對夫婦恩愛的很,只是子嗣稀薄,到了中年膝下也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說到這裡她又飛快掃了一眼英娥,見她聽得認真便放下心來繼續道,「有一天那小少爺的背上不小心沾了酒,結果第二天那裡就出現了一個青色的圓形胎記。後來讓醫者來看了,說是什麼在某些特定催化條件下原來隱藏的胎記會出現,而且這種胎記多半來自父母。」
英娥聽到這裡,眼皮不由微微跳了幾下,「那不是和阿浟的情形很像?後來呢?」
奶嬤嬤不敢接話,面色變得有幾分尷尬,囁嚅著發出聲音,「後來那貴人夫婦也特意沾了酒,卻發現他們身上並沒有這個胎記。到最後,有人發現,發現……」
「發現什麼?」英娥催道。
奶嬤嬤一橫心道,「後來有人無意中發現,那貴人夫婦身上雖沒有胎記,可那郎君的好友身上卻有著一模一樣的胎記……」
英娥不由啊的一聲輕呼,「竟有此事?難道那妻子和郎君的好友……」
奶嬤嬤點了點頭,「殿下猜得沒錯,原來那妻子和郎君好友早已私通多時,小公子正是他們兩人所生的呢!」說到這裡她又連忙擺手道,「殿下,奴婢可不敢將他人和咱們五公子相提並論,只是覺得可能五公子身上也是這種隱藏的胎記……若是有冒犯之處,還請殿下恕罪!」
英娥輕揮了一下手,表示無妨,心裡卻也有些納悶,她自己身上可從來不曾有這種胎記,莫非是來自高歡?
但是她好像也從來不曾聽高歡提起過……
奶嬤嬤發現英娥正兀自出神時,便識相閉上了嘴退到一邊。
月光自天穹灑了下來,籠在屋內人的身上,彷彿浮遊起一層柔和的銀芒。英娥陷入回憶的琉璃雙眸在月色下猶如一泓清水,將漫漫前塵往事映上了心頭。
沒過多久,回到了平涼整頓完內部軍務的宇文泰就下令征討侯莫陳悅為賀拔岳報仇。侯莫陳悅自從殺了賀拔岳后就終日做起噩夢,幾乎每晚夢到沒了頭顱的賀拔岳每日來問他欲往何處去,因此日日不得安寧精神恍惚,和宇文泰的軍隊對抗時根本無心戀戰,只勉強抵抗了一下便落荒而逃。最後被宇文泰追兵所迫,在荒野中自縊而亡。自此,關中一帶就完完全全成了宇文泰的天下。
消息傳到洛陽后,原本就對高歡不滿的皇帝更是蠢蠢欲動,特地賜給了宇文泰一堆封賞和官銜,宇文泰也適時地對洛陽的皇帝表達了自己的忠心。
有了宇文泰的支持,皇帝立刻覺得自己有了底氣,不但令心腹斛斯椿接管了洛陽的防務,更加強了對河南及潼關以西一帶的控制。
晉陽城內,如鵝毛般的大雪已經連著下了好幾日,細白的雪花洋洋洒洒織蔽於天地之間,將整座都城裝扮的銀裝素裹,彷彿一副極美的工筆畫。
此刻的丞相府內氣氛卻是異常的凝重,高歡的幾位親信下屬皆聚在書房內,除了從關中趕回的侯景外,司馬子如,慕容紹宗和高隆之等人都在其中。
「丞相,咱們根本就是立了個白眼狼做皇帝!你看看如今他迫不及待想要奪權的樣子,我看還是乾脆將他一刀殺了,再另立個傀儡皇帝好了!」前不久被高歡剛認為從弟的高隆之一臉惱色道。
「萬萬不可。」慕容紹宗立刻開口否決道,「如今皇帝身後有宇文泰的支持,我們不能輕舉妄動。那宇文泰殺了侯莫陳悅后,將所有的財物賞賜給將士,自己一分不要,可見頗有遠瞻,他要的是整個天下。」他頓了頓,抬眼看向高歡,「依在下看來,當世有此胸懷者,唯有丞相和宇文泰。」
一旁的司馬子如也點了點頭,「當初爾朱家族落得如此慘淡結局,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留下了不臣的話柄。若是現在丞相殺了皇帝,宇文泰正好利用輿論掀起風浪。與其這樣,我們還不如以靜制動。」
慕容紹宗神色複雜地看了司馬子如一眼,當初這漢家兒郎和爾朱英娥之間的關係,他作為旁觀者也是清楚的很,本以為這兩人終會成眷屬,卻沒料到轉眼間竟出了那麼大的意外。
在其他知情者看來,不過一女子罷了,哪有前程來得重要。可他卻一直都覺得,司馬子如可不是那種會隨隨便便就放棄的性子。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什麼也不用做?光等著就行了!」高隆之一臉不服氣地開口,眼中劃過了一抹明顯的譏諷之色。
高歡的唇角泛起一抹淺淡笑容,「遵業說得沒錯。我們現在只要等待就好了。」
靜靜地等待,等待對手先出現破綻,然後一擊致命。
待商議完畢眾人退出書房后,慕容紹宗忽然走到了司馬子如身側,用只有他才能聽得到的聲音道,「遵業,丞相他……相當疼愛五公子。」
司馬子如腳步一頓,淡淡掃他一眼。不知為何,慕容紹宗被這目光拂過,竟是覺得心頭莫名一涼,但還是咬牙道,「遵業,我知道你的性子,不過作為多年朋友我得和你說一句,有些東西有些人,註定是不屬於你的。」
司馬子如嘴角微揚,卻什麼也沒說,徑直疾步向前走去。
慕容紹宗立在遠處,重重嘆了口氣,也大步追了上去。
經過府中花園時,司馬子如遠遠地看到有兩名嬌俏丫鬟正采了梅枝往這個方向走來,便往旁邊樹后一站,想等她們過了再走。
但見那兩個丫鬟越走越近,兩人的說笑聲也斷斷續續傳入了他的耳中。
「你知道嗎,那邊府里五公子的奶嬤嬤回鄉了。阿玉那女人,之前和奶嬤嬤兒子訂了親事後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的,沒想到現在一家人都要滾回鄉下了。我一想起來就覺得解氣!」
「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聽說這奶嬤嬤還是丞相的遠親,是丞相親自找來的呢。怎麼說攆就攆了。」
「還用說,肯定是得罪了那邊那位唄!這府里誰不知道,比起丞相夫人,那邊那位才更像是大夫人呢。如今母憑子貴,將來說不定還有更大造化呢。」
「快住口,可別亂說了!這可不是我們下人能議論的!」
「行了行了,反正除了你也沒別人聽見……」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司馬子如從樹後走了出來,面上的神色被籠在陰影之中,看不真切。想起之前自己在洛陽皇宮探得的事情,他的面色更是變得諱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