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端倪
司馬子如微微眯了眯眼睛,彷彿有什麼從眸底迅速一閃而過。適才麻木僵硬的身體也彷彿因為這句話而開始恢復了應有的知覺。
「上來。」話音剛落,他身形一閃,已動作敏捷地先上了馬車。
侍從怔了怔,也忙不迭地也爬了上去,身子都還沒坐穩就急著開口道,「尚書大人,咱們安插在宮裡的人無意中從一個小宮女口中得知,原來那天晚上這小宮女曾見過阿女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司馬子如淡淡垂下眼瞼,掩住了眼中的微詫。
「她可曾看清那男人到底是誰?是宮中之人還是——」
「大人您一定想不到,那男人是武衛將軍宇文泰!」侍從激動之餘也忘記了尊卑之別,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的話,屬下後來也去查了,那晚宇文泰受邀進宮參加宴會,的的確確是在宮裡!」
乍聽到宇文泰這個人名,司馬子如霍然抬頭,淡然的面孔上終於起了一絲波瀾。
侍從總算將憋了半天的話說了出來,心裡頓覺舒暢,接下來的交待也流利了不少,「那天晚上這小宮女有些內急,經過角門時正好見到了落了單的阿女和宇文泰兩人似乎正在說著什麼,接著又匆匆一同離開了。
司馬子如沉吟了幾秒,「她有沒有聽到什麼?」
侍從面露惋惜之色,「這小宮女膽子小,當時離得遠,什麼也沒聽清。」
司馬子如的面色恢復了一片沉靜如水,心裡卻是波瀾迭起疑雲陡生——英娥和阿女平時形影不離,為何在宮中英娥會和阿女分開?對了,若是英娥讓阿女在那裡暫等呢?之後……英娥見了高歡出了事遲遲不來,阿女久等她不來心急想去找,正好遇上了宇文泰?
他越想雙眉蹙得越緊,難道阿女的失蹤和宇文泰有關?就算無關,見過阿女最後一面的宇文泰或許就是這整件事的關鍵人物。
「尚書大人?」侍從輕喚了他一聲。
司馬子如的目光微微流轉了幾瞬,深黑的眼眸中隱約似有水紋輕振,折射著深海隱晦的色彩。
「這次去關中,正好找機會前往夏州會他一會。「
侍從看了看他,正要開口再說什麼,忽聽馬車外傳來一聲柔和溫婉的女子聲音,「這不是尚書大人的馬車嗎?」
司馬子如聽到這個聲音,眸色暗了暗,仍伸手撩起了帘子,沖著正款款行至車前的宮裝美人行了行禮,「臣見過明月公主。」
今日的元明月原就生得優雅妍麗氣韻無雙,今日穿著的一襲紫棠色蒲桃文錦的裙裳,更襯得她膚白如雪,在夕陽的餘暉下更是灼灼生光,令人移不開眼去。
「路上聽說了殿下身體不妥的消息,適才見丞相大人匆匆回去,想必是擔心的不得了。」元明月面露欣慰之色,「丞相這可是將殿下捧在手心裡了,聽說在外人面前,丞相對殿下更是畢恭畢敬,每次見殿下必整理衣冠,自稱下官呢。」
司馬子如指尖微微一緊,一陣如蟻蟲噬咬般的疼痛忽然傳來,分不清是來自身體哪個部位,卻又好像每個部位都在疼痛。
元明月所說之事他自然有所耳聞,因著高歡這樣的作為,誰也不敢輕看了英娥,更不敢將她當作姬妾來看待。
「沒想到錯有錯緣,總算這也成了一樁美事了。」元明月眼波微轉,唇角略略上揚,似是意有所指,「有些人,有些事,或許也該放下了。」
司馬子如眼中一抹惆悵之色稍縱即逝,面色稍有緩和,「公主所言甚是。」
元明月難得見他對自己和顏悅色,心情頓時大好,當下笑了笑,「皇兄找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元明月離開之後,侍從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似是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司馬子如瞥了他一眼,「想說什麼就說吧。」
侍從這才支吾道,「大人,之前您不是說了那天晚上的事和明月公主脫不了關係嗎?為何還對她,對她……」
司馬子如挑了挑眉,露出一絲涼涼的笑意,「要對付她和她身後的皇帝,時候還未到。不過,快了。」
城北的一處府邸之內,此刻正被一陣惶惶的氣氛所籠罩,若不是有丞相夫人婁昭君趕來坐鎮,恐怕這麼多下人已經亂作了一團。
夕陽隔著窗欞照進了其中一間寬敞的房室,室內萬物似是被蒙上了一層孱弱無力的血腥。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血的味道,即使點上了清淡的熏香還是揮之不去。
婁昭君擔心地望了一眼面色蒼白斜倚在榻上的英娥,又一眨不眨地盯住了正給英娥診脈的年輕僧侶身上,卻沒留意到年輕僧侶眼中閃過一絲猶疑和驚詫。
「沙門,如何?殿下的這胎可保得住?」
「應是無礙。」沙門抬起頭,猶豫了一下又遲疑著開口,卻是問向英娥,「殿下懷這胎時可有什麼不適?」
英娥淡淡道,「就是初時有些孕吐,吃不下東西,如今已經好多了。」
沙門想了想,又道,「不知殿下平時都吃些什麼?」
英娥望了一眼身邊的侍女,侍女立刻上前答道,將英娥平時吃的東西都報了一遍,末了又加了一句,「除了這些,每兩天殿下還會喝一次丞相送過來的補藥。只是這十來天停了葯……」
「是誰讓你們停的葯!一個壓抑著怒氣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緊接著,只見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挾裹著一陣勁風走了進來,俊美無雙的眉眼帶著迫人的銳利,看似優雅溫和,卻又隱隱透著蓄勢待發都獨屬於上位者的氣勢。
被他的茶色雙眸冷冷一掃,侍女嚇得渾身一哆嗦,想也不想就跪了下去。
高歡也沒再看她一眼,徑直走到了英娥的床榻邊,毫不掩飾臉上的擔心,「英娥,怎麼樣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太醫令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不用怕,有師父在,你不會有事的。」
英娥抬起眼,只見對方正滿眼心疼地看著她,琉璃般的茶色雙眸里全是她的倒影,無視了周圍的一切,彷彿這此地,此時,他的眼中只有她一個。
英娥勉強扯了扯唇,「我……沒事。多虧了師……夫人及時趕來。」
高歡的目光落在了婁昭君身上,神色有些複雜,「昭君,辛苦你了。」
婁昭君微微一笑,「妾身為夫郎分憂,自是應當的。大人不必擔心,沙門是慧遠大師的關門弟子,他說了英娥的胎兒無礙,那就不用擔心了。」
高歡的眉心一跳,這才正眼看了看那個年輕僧侶,「你是說那位有聖醫之稱的慧遠大師?」
「正是。」婁昭君的臉色更加柔和,忘了和大人說,「他的母親還是妾身的表親。今日說來也是巧,他正好在府上……」
沙門久聞高歡之名,抬眼的瞬間正好對上了高歡望過來的視線,對方眼中沉沉的凌厲之色令他全身頓時如置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