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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太子

  彷彿在黑暗漫長的甬道里走了許久,許久,沒有出口,也沒有光,只聽見自己倉惶的腳步聲在無邊的壓抑中孤獨迴響……好不容易走到終點,當推開門的一剎那,卻發現門的那一邊是無底的深淵——


  英娥悚然從噩夢中驚醒,在發了一會呆后突然掙紮起身,不慎從床榻上滾落下來。她頹然伏倒在地上,似是在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如同生機勃勃的花朵被折去了枝莖……


  殿門外傳來了低低細碎的聲音,似是有內侍要送東西進來,正和守在殿外的侍衛交談。


  英娥全然沒有在意,依然保持著跌倒在地的姿勢,好似整個人凝固在了空氣中,從指尖到嘴唇,全都是慘白色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尊沒有生命氣息的石雕——直到那匆匆進來的內侍彎下腰來,熟悉的聲音傳入耳內的一瞬,她才全身一震,緩緩抬起頭來,眼底似有一簇小小微弱的光亮燃起,嘶啞的聲音裡帶著不可置信,「遵業……」


  司馬子如凝視著她的面容,如此蒼白,虛幻,卻又那麼令人心疼。不知是從何時起,這個小小的人兒在他的心裡開始生根,發芽,漸漸枝葉繁茂,根須纏繞著他的心臟,連著他的血肉,但凡有絲毫受傷,於他就是錐心刺骨的痛。


  「英娥……對不起,我還是來晚了。」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心裡一片懊惱。收到爾朱榮等人入面的消息時,他已經知道事情不妙,一邊讓人迅速前去城外知會爾朱兆,一邊喬裝入宮打探情況,好不容易趁這個空檔才混了進來。


  英娥雙目失神地看著他,喉嚨里突然發出一聲含混的哀號,就像是人在極度絕望時心碎的聲音,「遵業,我沒有爹了。」


  司馬子如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狠狠拉扯著,無聲蔓延出血的味道,在即將撕裂的邊緣,又開始急劇地收縮,彷彿被一雙大手用力絞著,將裡面的心頭血一點一點擠干……


  他從未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無能為力,此時此刻除了抱緊她,竟是再不知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了。


  「英娥,我帶你離開這裡。」他強迫自己儘快冷靜下來,如今宮中大亂,未必沒有機會帶她離開。只要她離開這裡,在時間的治癒下,總有一天會忘記傷痛。


  英娥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神色驚慌道,「遵業,那其他人呢?阿兆哥哥他們呢?他們現在在哪裡?」


  司馬子如溫聲道,「阿兆他們一早就去接北鄉公主了。我已經讓人去傳了信,希望能來得及。」


  英娥瞪大眼睛,眼底閃過驚恐,「你說什麼!我阿娘今天到洛陽?不行不行!阿兆哥哥的性子我再清楚不過,若是知道我阿爹被害,定然會衝進宮拼個你死我活!」她猛的抓住了司馬子如的手,「遵業,我求你,現在就出宮去,立刻讓我娘和阿兆哥哥他們先離開洛陽!」


  司馬子如定定看著她,卻沒有說話。爾朱兆那裡倒是尚有五千契胡騎兵,只是如今爾朱榮和元天穆一死,朝廷的七萬虎賁衛皆歸於天子,若是硬碰硬結果並不好說。


  「遵業,答應我!我已經沒了爹,不能再沒有娘了!」英娥雙目灼灼地望著他,被那樣的眼神注視著,他根本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好,英娥,你等著我。」司馬子如緩緩點了點頭,一字一句道,「當初元顥不到三個月就被趕出洛陽,我也和你保證,三個月內必定讓元子攸付出同樣的代價。」


  英娥咬緊了嘴唇,正要說什麼,忽聽殿外傳來了侍衛的聲音,「陛下!」


  英娥心中一驚,下意識望向司馬子如,只見對方不慌不忙地指了指床榻邊的紅漆食盒。她立刻明白過來,隨手就拿起食盒朝他的方向狠狠一擲,大聲道,「給我滾出去!我什麼也不吃!


  元子攸進殿時正好看到英娥發怒的這一幕,那內侍低著頭嚇得不輕,慌手慌腳地伏地收拾著散落的東西。


  「先下去!」元子攸皺了皺眉,那內侍也顧不得再繼續收拾,急急忙忙地就退了下去。


  司馬子如走出寢殿時,迎面吹來一陣冷厲的風。


  風吹得他的衣裳獵獵作響,他閉上眼睛在風中站了一會兒,再睜開眼睛時,又恢復了以往的冷靜睿智,大步向前走去。


  元子攸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扶她起身,卻被她閃身避開。他的手懸在半空中,滯了幾秒才緩緩收了回來。他肩膀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妥當,只是隱約還有血跡滲出。


  他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麼,可在這個時候,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房間陷入一片死寂。在沉默了片刻后,只見英娥緩緩轉過頭來,似乎準備要對他說些什麼。他心中頓時湧起一陣狂喜,只要她還願意對他說話,就算是世上最傷人的話他也能忍受。


  「我好後悔。」她定定看著他,聲音彷彿來自很遙遠的地方,「後悔為什麼不當初讓阿爹一刀殺了你。」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最鋒利的尖刀,又狠又快地直插入他的心口,傷處的疼痛緩慢地蔓延開來,直至五臟六腑,甚至每一寸骨,每一條血脈,無一不痛,痛不欲生。


  他苦笑著扯了一下嘴角,原來還是高估自己了。


  深深吸了幾口氣,他輕輕拍了拍手,只見一位宮女抱著個襁褓走了進來,襁褓里初生的嬰兒睡得正香。他親手抱過嬰兒,輕輕放在了床榻上,低聲道,「英娥,這就是你早產生下的孩子,我明日就會下詔封他為太子。你是太子的生母,就沒人敢傷害你,更沒人敢將你從皇后之位上拉下去。」


  英娥愣了一下,隨即冷冷笑了起來,「原來我現在已經要倚靠一個小嬰兒才能殘喘苟存了。」


  「不!」英娥,他急切地想要辯解,「有我在,誰也不能傷害你。」


  英娥突然格格笑了起來,笑得無比凄厲,笑得雙肩顫抖,笑得幾乎停不下來,彷彿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她的笑聲就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他的身體微微顫抖,終於似是無法承受下去,步履踉蹌地奪門而出。


  英娥這才止了笑聲,襁褓里的嬰兒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無邪純真的雙眼霧蒙蒙地看著她這個方向。她胸口堵得幾乎無法呼吸,喉嚨突然一陣痙攣,噗的就噴出一口血,鮮艷的血花落在月白色的織錦軟緞上,相映出一種冷冷的凄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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