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懷疑
第二天一大清早,老宮人如往常那樣送來了晨食。英娥想起元子攸的話,細細搜尋後果然在麵餅中找到了夾帶的葯,另外還在食盒的底層里發現了她向元子攸提過的東西。
「這下可好了,有了這個葯,您臉上的紅疹很快就能消失了。」桃姜欣喜不已,「這次幸好有長樂王幫忙。等出了瑤華宮,奴婢得替淑儀備上份厚厚的謝禮。」
英娥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將手按在腰間匕首上,低聲道,「除了長樂王,還有一個人需要感謝。」
桃姜並未聽清她的話,又頗為納悶地指向食盒底層的東西,「不過奴婢有點不明白,如今我們身在冷宮,為何淑儀還需要這個呢?」
英娥只是俏皮地一笑,拿起這樣東西輕輕一晃,「這個,我自然是有用。」
桃姜聽英娥這麼一說,再沒有任何懷疑。自昨晚親眼見到英娥手刃強敵後,桃姜對英娥又怕又敬,更多的是發自肺腑的崇拜,對英娥所說的任何話都是深信不疑。
英娥將東西放入了懷裡,神色朗朗地望向了瑤華宮的高牆外,那裡有一望無際的藍天無限伸展著。
她的人生,絕不會終止於這座冰冷的宮殿。
顯陽殿內,秋日溫煦,層層轉折的長廊上時有悠悠涼風拂過。站在池邊的年輕皇帝身穿綉著金色龍紋的華貴錦衣,動作優雅地喂著池子中的魚。陽光下,他的皮膚顯得晶瑩剔透,微揚的下巴形成優美的弧線,精緻美麗的彷彿從壁畫里走下來一般。當聽到內侍通報長樂王前來覲見時,他那花瓣般柔軟的嘴唇立時彎了彎。
身穿藍色大袖衫的元子攸匆匆而來,如同一陣柔和的春風掠過,行禮時綉著祥雲紋的衣袖微動,風雅無比。
看到元子攸時,元詡的臉上已有了笑意,「彥達,今日怎麼這麼早過來了?」
元子攸神色微斂,「陛下,昨日瑤華宮遇襲了。」
「什麼!」元詡的臉色頓時一變,焦急地問道,「淑儀她怎麼樣了?」
元子攸隨即向元詡詳細稟告了昨晚發生的事情。元詡聚精會神地聽著,時而緊張,時而惱怒,時而訝異,時而釋然,尤其當聽到英娥憑一人之力連誅二賊時,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
這就是那個人的阿姐……這才是那個人的阿姐……
元子攸看著年輕皇帝的笑容,腦海里不禁也浮現出那個舉著匕首,臉上身上濺滿了鮮血的少女。那樣狼狽不堪的少女,卻偏偏散發著比陽光還要眩目的光彩。那是努力想要生存的堅持,那是拚命想要保護自己的勇敢……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
就像開在懸崖峭壁上的花,迎著陽光不顧一切地生長著。
「那些人可是太後派去的?」皇上的話及時拉回了元子攸的神思。
元子攸搖了搖頭,「臣覺得按太后的性子不會在這個時候出手。不過在處理屍體時,臣發現都是行過宮刑之人,看來這主使者應該還是宮裡的人。」他似是無意道,「潘庶人的義父成軌在宮中倒是一直頗有勢力,臣倒是覺得……」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但言下之意已足夠讓元詡領會。
元詡臉色僵硬,最終無奈地微閉上眼,「等公主病好了,朕就將她送到沖覺寺出家為尼。」說完他嘆了一口氣,「彥達,朕是否過於心軟了。明明小時候朕還因為被菩提看到偷哭想要殺人滅口呢。」
元子攸笑了笑,望著元詡的眼神中帶著寬慰憐惜,「您不是心軟,而是太過寂寞。所以,那些曾經給過你溫暖的人,哪怕只是一點點,都讓您銘記於心。潘庶人在您被囚禁最孤單的日子裡陪伴過您,還為您生下公主,您對她心軟也是情有可原。當有一天,您不再為這些情感束縛時,就能成為一位最合格的帝王了。」
元詡沉默了幾秒,神色柔和了一些,「多派些人盯著那裡,切不可再讓她陷入危險了。」元子攸有些無奈道,「今晨太后也抽調了人手守在那裡,如今想要進入瑤華宮怕是困難了許多,不過倒也無人在這時加害她了。」
元詡的神色不明,「那些葯,已經送過去了?」
元子攸點點頭,「還有太醫令那邊……聽說他剛出生的孫子前幾日被白馬寺的主持斷言三歲前有大災,需送到寺中住到三歲才能消災解難。」
元詡冷笑,「白馬寺?這必定是母后的詭計。還好那老宮人是我們的人,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倒戈於她。」
就在這時,內侍面帶喜色疾步來稟,「陛下,公主用了葯后已經醒過來了。」
元詡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好極,朕這就過去瞧瞧。」他隨內侍走了幾步,又似是想起了什麼,回首道,「過了這個冬,英娥就滿十五了。朕要菩提知道,他的親人朕都會善待。」
元子攸目送著皇帝的背影,怔怔地站在原地未動。英娥就要滿十五了。過了冬,她就可以伺寢了。
不知不覺,一種微涼悵然的淡淡澀味瞬間在他的胸口瀰漫開來……
大約過了六七天後,小公主臉上的紅疹都消褪了,只是臉頰上有兩處撓破的地方結了淺淺的疤。潘外憐得知之後心痛不已,可想到英娥因此被打入冷宮再無翻身之日,報復的快感還是超過了對女兒的憐惜。
胡太後走進宮人住處時,正好看到潘外憐略帶扭曲的面容。
「母后!您來了!」潘外憐見到太后,急忙下跪行禮,「這次多虧了母后的計策,才讓那蠻女有此下場。」
胡太后的眼中閃過一絲厭憎和不屑,「你別高興的太早了。世間事瞬息萬變,更何況,陛下有心救她。」
潘外憐的眼底掠過陰霾,「那蠻女如今無葯可用,瑤華宮內外又都是太后的人,就算陛下有心救她,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胡太后冷笑一聲,「你義父派去的人怎麼消失的,你都忘記了?」
潘外憐臉色驀的一變,「難道是陛下的人在幫她?」
胡太后淡淡道,「孤已經多派了一支禁軍守住瑤華宮,這下就算是一隻蒼蠅也休想飛進去。不管是什麼人在幫她,她只能死在瑤華宮。」
潘外憐還是不太放心,「太后,那蠻女如今病況如何?」
胡太后輕輕一笑,「昨日孤問了那老宮人,那爾朱氏臉上的疹子是越來越厲害了,最近好像都起不了榻了。不過,孤自會讓人再去確認。」
一旁的滿願立刻開口道,「太后,奴婢願意前往。」
太后隨意地點了點頭,滿願扯嘴一笑,那笑容看起來似乎有幾分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