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幕後人
送走了鄭夫人後,英娥思來想去,這宮裡除了太后,也就只有皇上能讓太醫聽命了。她也顧不得什麼八卦,趁著天色還未全暗悄悄來到了皇上的顯陽殿前。
此時在顯陽殿內,皇上正饒有趣味地聽元子攸說了之前發生在御花園裡的事。
「朕本來聽說她在進宮前大哭了一場,還以為是個性子弱的。」元詡看起來心情極好,眼中閃過一抹溫柔之色,「果然不愧是他的姐姐。」
元子攸笑了笑,「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潑勁和菩提倒是有幾分像。」、
元詡的目光落在了案几上的小木犬上,臉上浮現出懷念之色,「不知菩提他……是否已經忘記朕了……」
「當時陛下好像還重重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吧,」 元子攸的容顏在燭光下更顯風神秀慧,「只要這個傷痕一直存在,他就永遠都忘不了陛下。」
聽到這句話,元詡年輕的面容上露出了笑顏,秀麗無雙的鳳眼微微上挑,風華無限。
就在這時,有宦官前來稟告爾朱淑儀正等在殿前,懇求皇上派太醫給鄭夫人之子診治。
元詡先是驚訝,隨即臉上的笑容更深,「知道求到朕這裡,倒是個機靈的。」他頓了頓,語氣又帶了幾分鄙視和不屑,「那鄭儼竟然連自己親子的死活都不管,實不堪為人父。還有母后她……」他不便評價自己母親,只是冷笑了幾聲。
元子攸提議道,「不如就讓診治淑儀的周太醫令前去吧。」
整個太醫院裡,能得到他們信任的人並不多,周太醫令就是其中一位。
「明天就是和司馬子如約定的第三天了,不知他是否找到了那幕後人。」元詡忽然提起了這件事,語氣顯得有些沮喪,「朕也讓人在宮裡查了,卻是毫無頭緒。唯一能肯定的,這一定不是母后的手段。」
元子攸定定看了元詡幾秒,「陛下,查出來不論是誰,你都會嚴懲不殆嗎?」
元詡苦澀地笑了笑,「既然在司馬子如面前承諾過,朕自當守諾。」
元子攸嘴唇輕輕動了動,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元詡沉默了一瞬,忽然又開口道,「今晚朕就去嘉福殿。上次朕到了門口沒有進去,讓她受委屈了。」
受委屈?
元子攸的眼前浮現出那少女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笑著說除了生死無大事的模樣,不禁莞爾。
洛陽城外的景寧寺中,燭光如豆。司馬子如神情淡淡地看著隨從送上來的供詞。
「大人,那小沙彌能招的都招了,那宮裡的人在您和淑儀一行借宿前就已經找上了他。」隨從稟告道,「似乎是篤定您們會借宿於景寧寺。」
司馬子如眯了眯眼,「以往我來洛陽時多借宿於景寧寺,看來這幕後之人對我的習慣也是相當清楚。最清楚這點的應該就是每次來景寧寺帶我進宮的小黃門。」
隨從一驚,「大人的意思是?只可惜那宮裡人始終未露真容,聲音也偽裝過,就算是小沙彌也辨認不出來到底是哪個小黃門。」
司馬子如微微一笑,「那來找小沙彌的人恐怕並不是小黃門。」
隨從一臉的不解。
司馬子如抖了一下手中的供詞,聲音裡帶著一絲冷意,「我已經知道是誰要害英娥了。」
隨從先是一喜,隨即又犯愁,「那大人在陛下面前該怎麼證明呢?若是那人抵賴又該如何?畢竟小沙彌認不出人。」
司馬子如的目光落在了窗外庭院中的梨樹上,一樹的細葉梨長得正好,不少已然掉落在了泥土上。
他霍然起身。
「大人,您去哪裡?」
「我有件事要和那個小沙彌確認一下。」他說著推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
另一廂在宣光殿里,自認受了委屈的滿願也對胡太后添油加醋地稟告了這件事。胡太後用餘光打量了一眼身邊的鄭儼,見他一臉的毫不在意,這才滿意地彎了彎嘴角。
「季然的孩子得了病,你為何不早來稟告。」胡太后故作生氣狀。
滿願察言觀色,立刻撲通跪倒在了地上,連聲認錯。
鄭儼伸出手,將胡太后額角垂落得髮絲輕柔地別到耳後,風淡雲輕地笑道,「哪個孩子不生病,微臣的孩子還沒那麼金貴,吃些葯就是了。倒是那蠢笨婦人擅自進宮,實在該責罰。」
胡太后笑得更加愉悅,「念在她一片慈母之心,孤不予追究就是。」
鄭儼露出感激的神色,充滿憐愛地將太后擁入了懷裡。兩人輕聲調笑了一陣,鄭儼才不得不因為要去恭房暫時起身離開。
趁著鄭儼離開,滿願急切出聲,「太后,那個出言不遜對您不恭的爾朱氏……您就不責罰她了嗎?」
胡太後面色一冷,「孤如何責罰她?這不過是你的片面之詞。她是主子,你是奴。i別說打了你,就算殺了你又如何?」
「可是太后,她偏要幫那鄭氏,分明就是不把您放在眼裡!」滿願聲音尖銳了幾分,「在她的眼裡,只有皇上才是這一宮之主!得罪了您也不過是小事一件!」
這話顯然戳到了胡太后的痛處,她冷笑了幾聲,「不過是個小小淑儀而已,要收拾她,將來有的是機會。」
滿願聞言這才露出了一抹狠戾的笑容。
鄭儼從恭房出來時,旁邊隨伺的小宦官殷勤地遞上了綉著金紋的帕子。他接過帕子擦拭手,似是漫不經心問了一句,「情況如何?」
小宦官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周太醫令已經替公子診治過了,一切無礙。」
鄭儼的眉眼似乎鬆了一下,隨手扔了帕子,步履輕緩地地往回走去。
待到周太醫令來換藥時,英娥也得知了鄭家公子好轉的消息,一時心情大好,在阿素等人的攛掇下,拿出高歡送她的那支玉笛,連著吹了幾首,到後來索性擊箸和聲唱了一首她在部落里最喜歡的歌。
李波小妹字雍容,
褰裙逐馬如卷蓬,
左射右射必疊雙。
婦女尚如此,
男子那可逢!
元詡走到英娥寢房門口時正好聽到她在唱這首歌,他阻止了欲開口通報的人,靜靜站在那裡。但聽那聲音清亮柔和,如玉珠入銀盤聲聲悅耳,偏偏又帶著一股瀟洒利落的氣韻,細細聽來還有幾分天闊雲舒的自由自在。他的眼前不知怎麼就浮現出一副曾想象了許多遍的畫面——在草原上策馬賓士的少女,她的衣裙隨著疾風翻飛如蓬草,不論是朝左邊射還是朝右邊射都百發百中一箭雙鵰。那少女回過頭來對他嫣然一笑,赫然就是菩提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