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歸來
元玥剛起身,司馬子如上前了兩步,低聲道,「公主請留步。在下有事想要稟告。」
英娥和爾朱兆聞言也停下了腳步,扭頭望向司馬子如。
元玥心中微訝,面上卻絲毫不顯,淡淡吩咐道,「英娥,阿兆,你們先下去。」
英娥對著司馬子如抬起下巴輕哼一聲,小聲咕噥道,「不知這傢伙又有什麼妖娥子。」看到對方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心裡不禁又鬱悶了幾分,拉起爾朱兆就往樓下走去。
「什麼南陽王的後代,我看根本就是假的。」英娥想起之前他那副財迷樣和完全沒有優雅可言的吃相,忍不住又抱怨了兩句。
爾朱兆自然是無條件附和英娥,「對對。假的,一定是假的。好啦,我們別說那個人了。你也餓了吧,不知這小地方有什麼可吃的。」
一說到吃,英娥的情緒很快高漲起來,「我想吃肉,好多好多肉!」
爾朱兆拍了一下她的腦門,「你呀,無肉不歡!」
兩人說笑著來到樓下,只聽一個悅耳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來,「兩位小郎君,晚飯已經準備妥當,很快就會端上來。請隨我來吧。」幾乎是同時,一個身材曼妙的胡服婦人挾帶著香風步履輕盈地走了過來。
這婦人打扮清爽利落,相貌也算得上是個美人,唇上鮮潤艷麗的口脂更為她平添了幾分嫵媚。
她抬頭瞧了一眼樓上,笑問,「我記得還有位夫人呢,是否-——」
爾朱兆打斷了她的話,「我嬸娘一會兒就下來,你是這裡的東家?」
婦人眯眼笑了起來,「沒錯,我就是這裡的東家。不過我們這家客棧簡陋了些,吃食也不算豐富,倒是委屈了你們這樣的富貴人家。」
前頭侍衛在安排食宿時並不曾透露公主的身份,因此這婦人似乎也只是將他們當作普通富貴人家。
「出門在外,也談不上什麼委屈不委屈。」 元玥已經走到了樓梯口,正準備下樓,一旁的司馬子如殷勤地扶著她。這一幕落入英娥眼中,自然又給他安上了一個馬屁精的頭銜。
婦人臉上笑容更加燦爛,「夫人,快些用完了晚飯好早些休息啊。我們客棧里雖然吃食一般,但酪漿卻是相當好喝的。」
司馬子如的目光在婦人臉上停留了一下,隨即低聲在元玥耳邊說了幾句,元玥面色微變,緩緩點了點頭。英娥留意到了兩人極快的互動,不禁更加胸悶。阿娘怎麼會對那謊話精這麼看重了?
司馬子如下樓后就往外走去,英娥挑釁似的攔在了他,「喂,這個時候你還要到哪裡去?」
司馬子如挑眉一笑,「在下要去如廁,小公子要跟著嗎?」說著他還揉揉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語,「看來剛才吃多了,是得趕緊去給這裡騰騰地方了。」
英娥的臉瞬間僵住了,頓時覺得胃口也不好了。什麼南陽王之後,絕對就是騙人的!
這邊,婦人已經讓人送上了還帶著熱氣的酪漿,一臉熱情地介紹著,「夫人,先喝一碗熱騰騰的酪漿吧。陪同您來的那些護衛們,我也吩咐人給送去了。」
元玥接過酪漿碗,微微一笑,「聞起來倒是很香。」她似乎沉浸於酪漿的香氣里,卻並不品嘗。她不先喝,其餘人自然也不敢喝,英娥儘管饞得不行,倒也守著規矩。平常在家中,一向是父母長輩先動筷,才算正式開飯。
婦人眼中微閃,笑道,「夫人,趁熱喝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元玥點點頭,忽然手上一動,整個碗啪一聲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乳白色的酪漿濺得到處都是。
婦人神色微動,面上笑容不改,「不如我再給夫人換上一碗?」
就在這時,司馬子如一臉焦急地沖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道,「不,不好了,那些護衛侍從喝完酪漿全都倒下了!」
元玥面色微變,爾朱兆已吃驚地站起身來,正想有所動作,忽然收到了司馬子如的一個眼風。他微愣之後又重新坐了下來。
司馬子如指著她,「你在酪漿里加了迷藥?你好大的膽子!」
婦人笑得有幾分得意,「本來你們喝下什麼也不知道了。現在,只好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如今你們只有一位婦人,兩個七八歲的小兒,最好還是乖乖聽我的話。」
英娥趕緊望向司馬子如,誰知後者立刻垮下了臉,「我的武功弱得很,我不行的。」
沒用的東西!英娥狠狠在心裡罵了幾句,對司馬子如惡感更甚。
元玥似乎已經冷靜下來,「我們也只是普通富貴人家,若是求財,那就拿去吧,不要傷人命就好。」
婦人冷笑,「財我要,另外,公主和小郎君的命,我也要。」
門忽然被人推開了,一位侍衛神色惶恐地沖了進來。
「阿留,你不就是為了求財嗎?你不是說拿了這些財物就和我離開嗎?怎麼又要公主的命了!」
英娥定睛一看,這正是之前來稟告飯食準備妥當的侍衛。
阿留不等那侍衛近身,一掌將那侍衛打翻在地。「我怎麼看得上你,我之前勾引了你,好不容易布下這局,不過是想置元玥於死地。在北秀容沒機會出手,好不容易等到她從洛陽回來。現在就是殺了她的最好機會。自己的愛妻和嫡長子沒了,爾朱榮一定會很頭痛吧。」
元玥面色依然平靜,「難不成,你是南秀容的——
阿留笑得益發冰冷,「不管我是誰,你都沒必要知道了。」
司馬子如一掃之前的驚慌神色,微微一笑,「是嗎?」
他的話音剛落,從門外頓時湧進了十幾位侍衛,只見他們個個精神矍鑠,完全沒有中過迷藥的樣子。
阿留臉色微白,望了一眼那個倒地的侍衛,「滿哥,你居然出賣我?」
侍衛默然低下頭,「阿留,我們的計劃早被公主的人看穿了。」
阿留眯了眯眼,忽然一揚手,一把鋒利的匕首直衝元玥的方向而去。元玥身邊的爾朱兆眼疾手快地拉開了元玥。幾乎是同時,阿留和一擁而上的侍衛打鬥起來。這些侍衛都是爾朱榮精挑細選出來的,個個功夫高強,就這樣居然還和阿留打成了平手。直到爾朱兆看準時機攻她軟肋,才將她制服在手下。見此情景,英娥背上不禁冒起了一股涼氣,若是這些侍衛之前真的都被迷倒,光憑爾朱兆一人還真不是阿留的對手。
阿留見大勢已去,恨恨瞪了司馬子如一眼,「是你,是你搞得鬼對不對?你是如何識破的?」
司馬子如挑眉輕笑,「說起來,這問題還是出在你的情人身上。」他忽略了大家不解的目光,走到那侍衛身旁,指了指他的衣領,「你們的計劃,就壞在這裡。」
英娥隨著大家一同望過去,只見侍衛的衣領上居然有一個並不太明顯的口脂印。
「這個口脂印很新鮮,並不是以前留下的痕迹。我們一行人一路風塵僕僕而來,無人抹有口脂。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客棧里的什麼人留下的。當我見到東家,就知道這口脂印從何而來了。一個小小侍衛和一個偏僻客棧東家有曖昧,這本身就不太尋常。於是我剛才溜到后廚去看了看,除了酪漿外什麼食物也沒準備。這是為什麼呢?因為有人知道喝完酪漿,食物根本就沒機會端上來。」他頓了頓,「酪漿一定有問題。」
英娥忍不住開口,「那你怎麼知道酪漿里不是毒藥,而是迷藥呢?」
司馬子如笑笑,「毒藥發作起來動靜大,若有別的侍衛還來不及喝下,豈不是不妙?再說,分辨毒藥和迷藥對我來我並不困難。」
阿留冷哼,「所以你和侍衛們通了氣,控制了滿哥,故意讓我中計說出真相?看來元玥摔掉那碗酪漿也不是故意的。」
元玥彎了彎唇,「遵業讓我們先不要食用這裡的任何東西,只等他安排就好。你現在淪為階下之囚,還是乖乖說實話的好。」
阿留望向司馬子如的目光更增添了幾分恨意,「都是你壞了我的事……不過,我就是死也不會說出誰派我來的。」說完她突然狠咬舌尖,瞬間就歪過頭斷了氣。
「阿留!」那叫做阿滿的侍衛哭著撲了上去。
元玥皺了皺眉,侍衛們立刻將兩人拖了出去。
大廳里一片安靜,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遵業,這次多虧有你。」元玥一臉慈愛地看著司馬子如,「不知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司馬子如行了一禮,「如今天下,各路英雄倍出。遵業早得聞契胡酋長爾朱將軍果敢勇毅,善待賢士。遵業願投奔將軍旗下,為將軍效犬馬之勞。」
元玥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真切,「好!好!能得到你這樣的賢才,天寶他一定會很高興。」
英娥咬了咬后槽牙,什麼賢才,根本就是個財迷吃貨加謊話精!
彷彿留意到了英娥的不滿,司馬子如唇角微挑,一抹輕笑如夜色中盛開的蔓珠沙華,分外妖嬈。
英娥哼了一聲,「阿娘,我不想和他再坐一輛車了!」
司馬子如唇角挑起的弧度更大,「男女有別,確實不能再同坐一車。」
他的話音剛落,在場的幾人都是大吃一驚。英娥此時年齡尚小,扮男孩子完全沒有破綻,不知這司馬子如是怎麼看穿的。
爾朱兆先忍不住發問。
司馬子如看了看英娥,「你看看她的小手指指甲,那裡還殘留著一點染過的鳳仙花殘跡。沒有小郎君會用那個吧。」
英娥趕緊翹起自己的手指,果然看到了一小片橘色的殘跡。
元玥見此對司馬子如更加滿意,「遵業小小年紀就觀察入微,將來一定前途無量。」
英娥再次氣到胸悶。
接下來的歸程一行人更是加快了速度,大約在五天後終於回到了北秀容契胡部落的領地。司馬子如因之前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深受爾朱榮看重。回到北秀容不久,這邊就收到消息,洛陽宮裡發生了政變,胡太后被囚禁後宮嘉福殿,清河王被誅殺,目前掌權的是胡太后的親妹夫元叉和宦官劉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