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魅影重重（一）
再次踏上西行的列車，一路熟悉而又陌生的風景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閃過。錢飛有一種如同在時光隧道里穿梭一般，才下雪域高原又上西南熱帶雨林，而今又回到了原點，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進入秋季，中國極西之地的自然環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公路兩側視線所及除了一成不變的土黃色之外，樹木一律披上金黃色的盛裝，在經過春夏兩季的風光之後，它們將迎來生命中最嚴酷的考驗。西部的秋天很短暫，生活在其中的生命還未等體味收穫的滋味的時候，漫長的冬天已經來臨。
而在10月份，東帕米爾高原已經大雪封山，到了來年三、四月份才能解凍。此刻進入帕米爾高原也是最危險的時候，尤其是對於方向感一向十分差的錢飛而言，這是一趟有去無回的旅程。
列車不急不緩地行進在高原上，背景永遠是綿延起伏的群山。錢飛握著楚楓粗糙的大手，感覺不到一絲溫度，但茫然無措的心終於安穩下來，畢竟已經踏上了西行的旅途，一切順其自然吧。
目標薩坎多，或者是雪域高原。
熟悉的環境會激發楚楓的回憶，也許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會讓他回想起曾經發生在這裡的事情和曾經一起走過的人。其實人生是一段不斷追尋的過程，一個夢想，一個目標，或者是一個人。
楚楓正襟危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車窗，神色泰然而淡定，彷彿是已經計劃好的旅程那樣，沒有任何言語表達，錢飛也不希望他再說什麼。也許在楚楓的眼中一切都是多餘的，他是那種喜歡直達目標的人，而不在乎過程到底怎樣。
就在楚楓離開祖居的城市的時候，一架大型客機抵達了京畿國際機場。傑克背著雙肩包走下旋梯，一陣冷風撲面而來，不禁打了個寒戰：好冷啊！
曾經以為很了解這個東方大國，但每次踏上他的土地的時候都有一種不同的感覺，不是高樓大廈和突飛猛進的經濟發展，而是人。人特別多，多到無法想象。順利地過了安檢之後，傑克信步走出大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心裡忽然有一種失落之感：我要去哪？暴風現在在哪？
白紙黑字上寫著的地址有兩個：一個是京畿精神病防治中心，另一個是古董街西弄里的「集寶齋」。那是暴風經營的小古董店，據說有一百年的歷史，藏寶無數。沒想到他還是一個懂得經營的人？與暴風並肩作戰的日日夜夜裡，傑克始終認為他是那種深藏不露的獵人，身上有一種「謎」一樣的氣質。
這種氣質是女人最喜歡的，但他的身邊只有一個女人——這不太符合他的性格。成功的男人背後肯定會有一群女人，一群各色各樣的女人，而楚楓在認識雪燕妮之前是鑽石王老五，認識之後生活也沒什麼大的改觀，所以他不算成功人士。
傑克打開個人電腦掃一眼股票信息，果不其然的血流成河！霍華德家族的財富在一夜之間便遭到了血洗，從一百多美元跌到了現在的是美元左右，縱使如此還沒有太大的改觀，K線如死蛇一樣趴在地板上——應該是地獄第十八層的地板！
京畿精神病防治中心行政樓內傳來一陣憤怒的責罵聲，從走廊向楚楓曾經住過的小樓望去，三輛警車閃著警燈停在樓前，整個醫院陷入緊張的肅殺之中。
「39號的病人怎麼跑到樓里去的？為什麼不阻止她！」張院長氣得臉色煞白，手裡攥著收發室的記事本怒容滿面地摔在桌子上：「上面是誰的簽字？畫兩個圈圈就萬事大吉了嗎？醫院是怎麼規定的？55號病房的病人不是普通患者，他上面是老首長！」
那兩個專門看護楚楓的醫生低著頭不敢說話，千錯萬錯錯在不應該給患者打一針鎮靜劑之後就了事，更不應該脫離崗位擅離職守，這要是出大事兒了可是違法啊。
「說話，都啞巴了？」
一名醫生終於鼓起勇氣：「院長，您先息怒，首先這事兒也不能全怪我們，鎮靜劑的時效是四個小時，而我們離開不過十分鐘，誰知道在這段時間裡會出事？這事其一，第二點，36號病人基本痊癒，家屬正在辦理出院手續，誰又能知道她會間歇發作到收發室去？」
「你的意思是錯不在你們？」
「我們已經認識到錯誤了，但當務之急不是責罰而是儘快找到人，咱們已經報警了，應該全力配合警方找人。」
好端端的竟然發生這種事，打完鎮靜劑的患者竟然不翼而飛？而且偏偏是老首長千叮嚀萬囑咐的過的55號，讓人情何以堪？張院長的臉色稍微緩和一些：「扣罰三個月的績效獎，半年內不考慮你們提崗——人要是找不到的話就直接滾蛋！」
所有人都被轟了出去，張院長不斷地捏著眉心痛苦地坐在沙發上，拿起電話又放下，緊張地看一眼外面那幢小樓，終於撥動了電話號碼：「您好，我是精神病防治中心的張院長，請讓老首長接電話。」
病沒治好，人卻給弄丟了，這話好說不好聽，張院長的臉色跟霜打了的紫茄子似的難看，但還是硬著頭皮彙報情況。正在此時，外面傳來一陣有節律的敲門聲，還未等張院長發話，門被推開，一個黃捲毛、藍眼睛的老外背著雙肩包走了進來。
「你有什麼事？」張院長一邊等待老首長接電話，一邊上下打量著傑克，冷落的臉色強擠出一絲笑容問道。
傑克紳士一般地點點頭：「我想找55號楚楓，樓下的門衛不讓進，告訴我必須有您特批才行。難道作為楚楓的朋友和家人沒有探視的權利嗎？」
張院長懊惱地瞪一眼傑克：「我們這裡沒有55號，以後也不會有這個號碼，這麼回答你滿意了吧？」
傑克滿臉疑惑地聳聳肩：「why？why……」
北方的秋天似乎沒有影響到南京的氣候變化，但街道兩側高大的梧桐樹已經開始落葉了，尤其是龍賓所在的招待所外面，滿山清秀，遍地落紅。
「首長，電話，是京畿精神病防治中心的張院長。」警衛員把電話輕輕地放在辦公桌上，桌子上堆著不少紅頭文件。
站在窗前正在欣賞山間的秋景的龍賓轉身看一眼桌子上的電話，布滿血絲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不安來，快步走到桌前拿起電話：「我是龍賓。」
「老首長，您派人把楚楓接走了嗎？昨晚六點鐘的時候來了一輛軍車和兩名武警，說是您邀請他回去過周末……」
龍賓的臉色忽然緊張起來：「張院長，你的意思是有人接走了楚楓而你們卻不知情？」
「是院里管理疏忽所致，事情很蹊蹺，一個即將痊癒的精神病患者似乎在其中起到了不好的作用，不過您放心，已經報警了，警方正在調查監控錄像……」
一個患有重度精神分裂症的大活人竟然「被」出院了？誰這麼大的膽子！龍賓不怒自威，這種事情如果發生在以前，早就大發雷霆了。不過隨著年齡的增大，龍賓的脾氣好了不是一星半點，依然和顏悅色地勸導：「不要著急，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嘛，沒準是被錢飛給接走的——對了，你們聯繫那個陪護的家屬了嗎？」
「還沒有……」
不是沒聯繫，而是沒聯繫上那個胖子。55號無緣無故消失之後，那個胖子就如同人間蒸發一般，兩天沒來陪護了。這時候錢飛正坐在一輛超級越野車裡優哉游哉地行駛在雪域高原的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坐在副駕駛上的楚楓說笑，雖然全程沒有收到楚楓的回應，但他能感覺到楚楓心境的細微變化。
龍賓放下電話，不安地在屋內踱步：「把宏峰給我叫來！」
阿飛辦事自己絕對放心，他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人，而且做任何事情都會想到後果，怎麼會私自把暴風給接走？最關鍵的是暴風目前的精神狀態容不得任何僥倖，只有在精神病醫院才能得到最好的治療，除此之外任何選擇都將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但不可能的事情真而且真地發生了，張院長在電話里已經說得明明白白：兩名武警接走了人，難道真的會發生那種事情嗎？龍賓凝重地看一眼電話，只要打通那條直通南京衛戍區的專用電話，相信上面一定會重視起來，不要說是尋找一個人，就是抓兩個鬼都不在話下。
關鍵是事情還沒有了解清楚，不能隨便動用資源！
龍賓拿起一份文件快速瀏覽一番，又放下。此時，紅色尖兵現任副大隊長宏峰已經走了進來：「報告！」
「坐！」龍賓把加密的紅頭文件輕輕地放在桌子上，凝眉看一眼宏峰，欲言又止。
「老首長，您今天的氣色不錯啊！」
「說心裡話！」龍賓瞪一眼宏峰厲聲道：「你跟暴風最大的區別……」
「暴風心直口快，大愚若智；我忠心耿耿，心細如髮。」
「這麼自信？」龍賓臉色陰沉地看一眼宏峰：「最大的區別，他是超級戰士，你什麼都不是！」
「老首長？」宏峰滿臉通紅尷尬地笑了笑：「是不是有新的行動指示？請您下達命令吧，我宏峰就是一把利刃！」
龍賓緩和了一下臉色，踱到窗前望著外面的景色，微微嘆息一聲：「最大的不同是你更聰明，而暴風卻很執拗。過幾天我要去十萬大山走一趟，試驗基地的情況不容小覷，必須親自監督才會有成果，專家們都是在溫室大棚培養起來的豆芽菜，經不住風吹雨打，我擔心會出現問題。」
「老首長，讓下面的去做豈不更好？專家組每天都向您提供研究進程就可以了，您現在最大的任務是休息，而不是臨陣指揮。」宏峰正襟危坐在沙發上，手裡托著軍帽一本正經道。
「你懂個屁？暴風所參與的探險行動很不一般，他好像被算計了，否則怎麼三個月都沒恢復過來？記住了，他可是超級戰士！」龍賓放低了聲音：「關於德爾．霍華德的背景調查已經出來了，隱藏得很深，也很複雜，還有那個叫撒旦之魂的傭兵隊，個人資料昨天送來的，讓人震驚！」
「咋？」宏峰詫異地看著龍隊長問道。
「這些是絕密文件，看完了就忘掉。」龍賓把文件推到宏峰面前：「德爾的超級戰士計劃引起了上面的注意，他的身份是霍華德家族製藥廠的創始人，而撒旦之魂傭兵隊有美國軍方背景，暴風參加的探險行動是以科學考察的名義，屬於商業行為還是政治行為？」
「當然是商業行為。」
「說話之前過一下腦子，國安部門早就注意到這件事了，上面指令要徹查這件事，摸清德爾的探險行動計劃的本質是什麼？他們來中國尋找什麼？還有，注意一切與之相關的人的動向，包括暴風的合作方所有人！」
「是！」宏峰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事情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簡單。曾經以為暴風所參與的探險行動不過是單純的商業行為，之所以會以自己的身份參與這件事，是因為「超視距空間」試驗計劃，這與當前最前沿的科技息息相關。但事實卻完全不一樣，暴風似乎掉進了進行設計的圈套，而那個設圈套的人躲在幕後控制著這一切。
最讓龍賓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十萬大山圓形祭壇所搜集來的樣本正在進行DNA檢測工作，那個被鷲鷹當做美餐而自行天葬的「德爾．霍華德」的葬禮，就在昨天早上舉行的，但龍賓對此表示深度懷疑：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探險者怎麼會犯下致命的低級錯誤？不過事情就發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而宏峰也能證實，看來只有等待DNA檢測結果出來才能下結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