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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岩畫玄機(二)

  夕陽漸落,群山靜謐。


  洞外升起了篝火,微微的亮光與輕煙飄散,微醉的錢飛在撥弄著火堆,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詹莎莎和愛莎尼亞倒在乾草堆里,望著深邃而悠遠的星空,那種純美之感不禁讓生活在大都市裡的人與然而生感動:天幕上繁星密布,星火熹微而靈動,流星不時閃爍,一條亮金色的軌跡劃過天際。


  遠處傳來數聲野獸的吼叫,在空曠的谷中回蕩。舒妃緊張地望一眼漆黑的夜,這裡是大山深處,雖然進行了簡單的布控以抵禦野獸,但還是小心為妙。這裡是野獸和毒蟲的天堂,而人則是卑微的存在。


  楚楓沉默地站在岩畫前「面壁」,從黃昏到現在幾乎沒有出去過。心裡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壁畫十分蹊蹺,但不知道哪裡有問題。回頭看一眼正在進行圖片合成的血影:「還需要多長時間?」


  血影疲憊地擦了一下臉:「光線太弱,曝光不足,照片質量存在問題,處理一下就OK了,估計十多分鐘。」


  由於拍攝條件所限,壁畫的照片存在很大的問題,如果進行深度處理的話會產生失真,沒有那種直觀的感覺。楚楓對此不報什麼希望,只是詹莎莎想要留存資料而已。探險隊里沒有學考古專業的專家,對這種壁畫的解讀極為困難,僅能簡單地分析表面的東西,而無法深入研究。


  根據壁畫的風格和風化程度,楚楓判斷其歷史應該在兩千年以上。而舒妃的意見是更近一些,因為壁畫雕鑿的痕迹很重,與「岩畫」有本質的不同。即便在這種砂岩上刻劃也需要較堅硬的工具,比如鐵器。公元前4000到6000年前是青銅器的時代,形成於夏朝,鼎盛於春秋,而春秋時期才出現鐵器。按照這個推斷,壁畫的歷史應該在三千年左右。


  青銅器誕生於中原地區,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廣泛應用於禮器,實用器不多。所謂「祭祀於戎」,只能應用於祭祀禮器和刀兵戈戟上。任何朝代青銅器都被視為「重器」,在以農耕文明為主的華夏文明之中,青銅器存在於權貴階層,而普通百姓是沒有的。鐵器更是如此,除軍隊之外,應用在百姓之中的鐵器也僅僅是數量有限的農具。


  還有一個更專業的問題:西南乃百越之地,在中原文明序列中屬蠻荒之地,青銅重器不可能傳播至此。在相對封閉的十萬大山地區,遠離中原的閉塞之地,遠古的部落不會接觸到中原的農耕文明。從壁畫的內容便可見一斑:縱觀壁畫整體,沒有一點中原地區文化的影子。


  譬如圖騰,中原地區的圖騰是為「龍」,號稱炎黃子孫、龍的傳人。而壁畫的製作者很顯然崇拜的是太陽、神鳥,這與西南地域的文明息息相關。


  這是兩個不同脈絡的文明,一個是中原的農耕文明,另一個是西南的漁獵文明,三千多年前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集。如果說有交集,應該是在春秋戰國的後期,西南最大的國家是楚、吳、越諸國,另外在西漢之際的古國,譬如夜郎、古蜀國、古巴國、古滇國、徐國、宋國等等。以此推斷,壁畫誕生的歷史一定是在西漢之前,而並非之後。


  楚楓凝視著壁畫,腦中閃現過無數種可能,但都被一一否定,最後只剩下兩個字:春秋。


  這是壁畫誕生的最晚時間,也是與聖物最為接近的時間。如果說「聖物」與之有某種聯繫的話,也僅僅是時間上有所關聯,但壁畫上沒有任何文字記錄,這是最大的遺憾。雪燕妮始終陪在楚風的旁邊,一聲不響地觀察著壁畫。


  楚楓疲憊地坐在石凳上沙啞道:「從雕鑿的痕迹、畫面風格和內容上,看不出有價值的信息,我想……與我們的行動無關。」


  「這種祭祀場面的岩畫並不多見,西北地區荒漠之中的岩畫比之簡單很多,年代更為久遠。西南地區屬於亞熱帶氣候,不宜留存岩畫,所以見到的更少。從風化情況看還是兩千多年,這個是斷代的依據。」舒妃淡淡地嘆息一下:「但從內容上看,祭祀的風俗古已有之,中原地帶的祭祀祖宗、天地、神明,祈求風調雨順,而西南地域也是一樣,他們祭祀的是萬物生長的太陽。」


  「那不是太陽。」雪燕妮微微抬頭,望著岩畫頂部模糊不清的雲紋飛鳥形象沙啞道:「有一點你說對了,他們在祭祀神明,祈求神明的保佑,而那神明並非是太陽。」


  舒妃略顯驚訝地看一眼雪燕妮,苦笑:「雲紋為天,飛鳥為神,拱衛的是他們的圖騰,天地萬物唯有陽光才能普照蒼生,也唯有太陽才能光芒四射。」


  「每一個部落都有庇護的神明,部落之中唯有大祭司才能與神明溝通,以祭祀取悅於神明,得到心靈的慰藉,避禍祈福,蔭澤族人。」雪燕妮眉頭微蹙看一眼楚楓:「他們供奉的也不是部落的圖騰,他們的圖騰是飛鳥,而畫中最突出的並不是飛鳥,而是那個發光的圓球。」


  壁畫里沒有任何神話的色彩,所以諳熟神話故事的雪燕妮並沒有從神話的角度分析,而是專從實用的角度考慮問題,得出的結論自然是比較現實的。


  如果從美術的角度考慮,這是一副寫實素描,而非宗教幻想。也許在兩千多年前,真的發生過一場大型的祭祀活動,而活動的目的顯然是祈福。


  祭祀是文明的發端,而祭祀本身卻是血腥的。有的部落崇尚「活人祭」,以表達自己對神明的尊崇之心。當本部落的人口急劇減少之後,就會掠奪敵對部落的人用來祭祀。這種野蠻的祭祀造成無數部落神秘消失,至今也還有一些原始部落延續著這種傳統,沒有完全消失。


  楚楓不禁一愣,摒除一切神話的色彩,這場祭祀的確如雪燕妮所分析的那樣,只不過有些太寫實,雖然初看上去很抽象。無論是跪伏的人、作為犧牲的狼和熊、舉著權杖的祭祀,還是雲紋飛鳥,都是寫實的,與自己所知道的任何神話故事沒有一點聯繫。


  「所以,要從在歷史上找出生活在西南地域的部族去尋找答案,也許會有一些傳說典故。雪姑娘說他們供奉的不是圖騰是有可能的,也許是與神聯繫的信物,比如契約。」老夫子淡然地看一眼楚楓:「不要拘泥於文字一隅,即便是出現了蟲鳥文也未必就是你所需要的線索,在秦朝之前就存在那種古老的文字,一直延續到了唐初,前後七百多年的歷史。」


  「夫子說的有道理,也許雪姑娘分析得有道理,我們始終被神話和宗教壁畫給束縛住了,創作者所要表達的內容應該是紀實性的,相當於現代的照片。」舒妃緩步走到血影旁邊,看一眼正在進行圖像處理血影,電腦屏幕上是壁畫的整體效果,無論是從刻劃還是內容來看,真的如同祭祀現場紀實一樣。


  其實任何岩畫都是寫實與抽象的結合體,寫實是內容方面的,抽象是表達方面的。這是遠古先民所要表達的要義,而具體到洞內的這幅壁畫,時間顯然不是遠古,而是文明初開之際。


  楚楓用強光手電筒照射雲紋飛鳥環繞的那個圓形體上,才發現有些與眾不同。凹凸不平的圓形體表面出現了點點光斑,在黃昏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他會「反光」啊!根本原因是它位於接近洞頂的部位,光線不能抵達那裡。而在強光手電筒的聚焦之下,圓形體發生了光反射效果!


  這是一個重大的發現,也就是說凡是反光之處都經過了「特殊」的處理。


  「照下來!」楚楓仔細地掃射著洞壁,不放過任何細碎的線條,經過一番尋找終於發現飛鳥的眼睛和祭祀手中的權杖也隱藏著某種未知的反光物質。


  那是一種微藍的礦物質。當楚楓小心地擦拭距離地面最近的祭祀權杖的時候,才發現隱藏在其中的細微顆粒狀如石英一樣的物質。在正常的光線下基本看不出反光,唯有聚焦強光之後才顯示出來。由此可見是經過精心處理過的,而並非是粗糙的雕刻。


  血影立即用相機將幾處反光點拍照上傳,以做分析之用。


  雪燕妮接過手電筒,強光傾斜著照射在雲紋飛鳥環繞著的圓形體,成北斗七星狀排列的藍色的光斑突然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微藍的光斑之於粗糙的洞壁顯得華麗異常美輪美奐,彷如鑲嵌在蒼穹的星斗一般。


  「哥,是聖物!」雪燕妮失聲喊道。


  楚楓屏住呼吸盯著圓形物上微藍的光斑,內心不禁一陣狂跳:這就是岩畫的秘密!


  創造岩畫的人不禁將一場生動宏大的祭祀場面記錄下來,還在他們認為最重要的物件上進行了精雕細琢,權杖上的寶石、飛鳥的眼睛和「聖物」上的星斗都潛入了能夠反光的礦物質,以表達內心最尊貴的事物。


  熠熠閃光的圓形物體似乎冥冥之中有著神明的庇佑,一種神秘的氣氛籠罩在壁畫上。在十萬大山的深處,在不知名的雙峰峭壁之上的岩洞中,沉寂了千年之後的一場規模宏大的祭祀就這樣被世人所發現。


  雪燕妮的話徹底震驚了所有人,舒妃不禁呼吸急促起來:「這就是線索!」


  誠如老夫子所言,沒有文字記載的壁畫往往是以畫面傳遞著某種神秘的信息,而壁畫的創作者更加智慧地將所要表達的信息融進其中,以一種最原始也最「先進」的方式傳達出來,唯有有緣人才能發現。


  也許是有意為之,也許是無心插柳。


  「這是巫族的一場祭祀活動,雪兒說的對!」楚楓的聲音有些顫抖,也許是老天太眷顧自己了,第一天的探險行動就發現了最重要的線索,而這條線索將更加堅定自己的判斷:聖物出自十萬大山,也許就是生活在這裡的某個遠古部落,而這個部落是巫族的一支。


  洞內的氣氛立即活躍起來,眾人興緻勃勃地談論著,猜測壁畫所要表達的內容和傳遞的信息,焦點當然是雲紋飛鳥環繞著的聖物,編織著不切合實際的故事和臆想。


  而雪燕妮卻沉默地看一眼楚楓,轉身走出洞外,新鮮的空氣讓思維更加清晰。壁畫所展示的並不是簡單的祭祀場面,從大祭司聲嘶力竭的狀態來看,從部落的族人跪伏祈禱的場面來看,他們似乎正在進行著一場特殊的祈福。


  楚楓也緩步走出來,仰望著純凈的星空,無比興奮的身心似乎得到了某種解脫。


  野獸橫行的十萬大山,飛鳥自由的樂園,生活在這裡的先民們究竟經歷了怎樣的一場磨難?他們以大量的犧牲祭祀神明,以無比虔誠的心禱告祈福,而最終的結局呢?如果黎叔所發現的那個廢墟與這個部落息息相關——一定是息息相關的,因為那裡發現了刻有蟲鳥文字「永生」的護身符——那裡已經成為廢墟!

  「真的是一個心酸的故事。」雪燕妮嘆息一下,望著漆黑的夜,山間谷地里不時傳來幾聲野獸的吼聲和鳥的鳴叫,讓本就靜謐的深山增加了幾分神秘之感。


  雪兒對壁畫的理解與眾不同,也許是她對祖先的記憶所致?楚楓深呼吸一下,把厚重的迷彩披在雪兒的身上:「祭祀是遠古部落最盛大的儀式活動,是他們精神的寄託,也許正如你所言,大祭司以此和神明溝通有無,祈求風調雨順,占卜部落吉凶。」


  「或許是戰前動員祈求神明保佑勝利班師,結果呢?」結果很難預料,因為任何戰爭對勢力微弱的部族而言都是滅頂之災,一個部落會因此而隕落,一個國家也會因此而衰敗。


  雪兒為什麼這麼傷情?難道所謂的「心酸」故事與聖物相關嗎?她對此很敏感,在無數次的夢魘中總是夢到巫族與妖魔大戰的情境,最後結果是巫族的聖殿成為廢墟,而「聖物」旁落無蹤。


  這與自己所了解的歷史恰好接續。盛大的祭祀活動之後,巫族部落發生了一場決定興衰的大戰,其結果是經歷了一場慘敗,部落的聖殿變成了廢墟,象徵著權勢的「聖物」消失無蹤,巫族部落徹底衰落下去。


  而這場決定巫族部落命運的戰爭就發生在大唐天寶十年。


  「聖物」出世,驃騎軍奉命西出恭迎「聖物」,與阿拔斯帝國聯軍進行了一場曠世遭遇戰,聖物被來自巫族的雪芃「封印」在雪域高原的冰封聖殿,歷史在那一刻註定停擺。天寶十年(公元751年),兩個超級帝國的碰撞決定了歷史的走向:大唐帝國迅速衰落,而阿拔斯王朝興盛奠基。


  冰封千年的「聖物」再度出世,究竟會演繹怎樣的一段歷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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