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神秘吊墜
夕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落山了,遠處的山巒被染成了青色,山谷中浮動著濃濃的霧氣,氣溫隨之下降,山風裡夾雜著微微的水汽和青草香撲面而來,讓人神清氣爽。正在此時,傳來一股濃濃的糯米飯香味,楚楓才忽的感覺到有些餓了。
黎叔從水桶里撈出一條鯉魚拍在菜板上,用一根竹片插進魚嘴裡,雙手翻動幾下,完整的魚刺便提了出來。這招叫「活魚剔骨」,最見技術。看得錢飛直發愣:就憑這手絕活國家不給超級廚子都瞎了人才了。
錢飛把迷綵衣服當成圍裙用,扎著手給黎叔打下手,滿臉的煙熏火燎卻笑容可掬:「黎叔,您若在大城市就是頂呱呱的大廚師,白花花的銀子擋都擋不住。」
「要那麼多錢幹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黎叔將魚剁成大塊,鍋里放油烹熱,各種不知名的調料一起下鍋,再倒滿山下挑來的泉水,然後放魚肉,蓋上看不出顏色的竹制鍋蓋,擦了一下油漬麻花的手,坐在竹椅上喝一口清茶:「你們想去哪坐大山探險?」
「當然是哪最危險就去哪兒!」
黎叔顯然對錢飛的話有些不滿意,點燃箭竹桿做的煙斗吸了兩口:「這裡不比中原的名山大川,外人進山哪都一樣危險,馬蜂螞蝗鋪天蓋地,毒蛇野豬到處都是,天上的猛禽山裡的野獸是躲不過的,還有懸崖峭壁和桃花瘴,一不小心就會讓你頭破血流!」
錢飛渾身不自在,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一路而來沒有碰到那麼多玩意啊!黎叔該不是嚇唬人呢吧?不過以前倒是聽說過湘西神農架有野人,至於懸崖絕壁等天然屏障之類的不算什麼特別危險,更不會對探險造成困難。
「您的意思是答應做我們的嚮導啦?」錢飛滿臉堆笑地擦一把熱汗:「真人不說假話,這次探險背後有實力雄厚的大公司贊助,不差錢,給您的酬勞翻三倍五倍的都不止。」
黎叔微微皺眉:「有目標沒?」
「還沒呢,您給推薦個好去處吧!」
黎叔並未答言,而是掀開了鍋蓋,一陣香氣撲鼻,饞的錢飛眼珠子差點沒掉到鍋里。純天然無污染的一鍋酸湯魚的誘惑要比菜團美味多了,雪燕妮和錢飛手忙腳亂地把菜倒進盆里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
借著皎潔的月光,喝一口黎叔親自釀的苗族清酒,吃一口味道純正的酸湯魚和涼拌折耳根,天下最愜意的事情摸過如此。
「黎叔,這墜子上的符號是什麼意思?」楚楓輕輕地放下酒碗,捏著黑曜石的吊墜問道。
黎叔喝一口酒幽幽呼出一口酒氣:「我沒文化,也不認識字,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這東西是二十年前在十萬大山裡撿的,阿塔喜歡便拿去了。」
楚楓相信黎叔沒有說謊。苗族沒有自己的文字,語言是地地道道的方言,在滇、黔、桂的苗鄉有多大18種苗語方言,甚至隔河的兩個村寨之間的方言都不同。比如在西疆苗寨,河兩岸的苗寨分屬不同的部落,一個是紅花苗,另一個是蘭花苗,而在黔東南、滇北的苗鄉村寨散落在大山深處,語言溝通皆是以方言為主,鮮有文字。
「是永生的意思。」雪燕妮疑惑地看一眼楚楓,難道自己認錯了?與靈木神位牌上面符號多有類似。
「永生?年輕的時候走山在一處廢墟下撿到的,那裡是真正的世外桃源,野物很多,也很危險。」黎叔不解地看一眼雪燕妮,又喝一口酒:「那時候不知道什麼是危險,敢跟千八斤的野豬較量,那次我們便碰上大力神……」
黎叔拿起煙袋吸了幾口,陷入一陣沉思之中。
「什麼是大力神?」楚楓猶疑地看著黎叔,也許那是他一生當中最難以忘記的經歷,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那種記憶被風化而遺失了。
「熊。」
「哦!」楚楓釋然,在原始森林裡碰見熊是最危險的,如果應對得當爬到樹上能夠逃生,否則輕則重傷重則丟命。
「那是它的領地,而我們則是誤闖,它向我們發起了進攻,三把獵槍在它面前無濟於事,結果我身體靈巧爬到了樹上,呆了一天一夜才敢下去,阿財和水信兩個活活被熊給踩死了。」黎叔顯然對那件事記憶猶新,噴出一口煙霧,把煙袋在地上磕了一下:「下樹之後我拚命跑,跑到一處廢墟一樣的古城裡面,撿到這個物件,獵物全丟棄了,就拿個石頭子回來了。」
錢飛哈哈一笑:「年輕的時候誰沒幹過幾件光榮的事兒?當年我和楚爺還追過野驢呢,結果迷路了跟著藏羚羊找到家的,哈哈。」
黎叔苦澀地點點頭,阿財和水星也死了二十多年了,若是活到現在應該也年過半百了吧?
「您說十萬大山裡面有古城廢墟?」楚楓立即警覺起來,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線索,無論是不是自己所要找的目標,都應該給予足夠的重視。浩淼的原始森林是古代原始部落的樂園,而形成「城市」足矣說明其規模一定很宏大,而時間也許會更久遠。
黎叔有些微醺,邁著散亂的步伐上樓,嘴裡不知道在嘟囔著什麼。
楚楓與錢飛相視一眼,黎叔好像有點不對勁,是不是戳到心裡的痛點了?如果所猜不錯的話,黎叔一定還在為同去而慘死的兩個兄弟內疚。或者是這個話題牽出了年輕時候的傷心事。
吊墜上的符號是「永生」,來自十萬大山中的某處古城廢墟。這是楚楓所能總結出最有價值的信息,也就是說十萬大山裡一定隱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歷史,也許那歷史會與聖物息息相關?
不容置疑的是,吊墜上的紋飾雕刻很精美,符號幾乎與曾經所見的「鳥蟲文」基本接近,而與「聖物」上雕刻的也很類似。足以說明在某個歷史節點上,生活在百越的某個部族使用過這種符號文字,而那個部族生活在十萬大山深處。
也許這種推測太過牽強,但其中的確存在某種聯繫。
山風過耳,夜色幽深。
山影如匍匐在黑夜之中的怪獸,俯視著生存在它腳下的萬物生靈。站在院門口的石階上,楚楓深呼吸一下微涼而潮濕的空氣,那種淺淡的草香撲面而來,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神秘之感。目前唯一的線索竟然是一個石頭吊墜,根據自己的眼光分辨不出那是什麼石頭,看著十分堅硬,絕對不是喀斯特地貌下形成的砂岩或者礫岩,也就是說這枚古怪的吊墜有與「聖物」一樣,有著不同尋常的歷史。
人的一生會有許多「奇遇」,就如黎叔,他和兄弟們去十萬大山狩獵——姑且說是狩獵吧,因為他似乎不願意講更多的往事——竟然機緣巧合地得到了廢墟里的寶貝,吊墜在他的手裡不過是一段曾經存在的記憶,這種記憶縱使揮之不去。而他的侄子竟然把吊墜送給了陌生人。
也許這也是黎叔內心的痛點。
身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在楚楓身後停下。
「你們真的要我當嚮導?」沙啞的聲音里有一種難以釋懷的淡漠。
楚楓轉過身看一眼披著粗布一副的黎叔,把吊墜遞給他:「我想去那個古城廢墟看看。」
一陣沉默。
黎叔撫摸著吊墜,漠然轉身走出院子:「你睡覺去吧。」
楚楓確信黎叔已經答應了。其實對於一位年近五荀的人而言,幾乎沒有經歷再去冒險,之所答應是因為他想去看一看那兩位慘死的兄弟。這點從黎叔沙啞的聲音中便可以揣摩出來。楚楓靠在竹椅上,打開衛星電話,一定要確定一下舒妃的具體位置,做好進山的準備。
電話鈴聲將正在小睡的舒妃吵醒,立即抓過電話只看了一眼,呼吸便急促起來,慌忙跳下車:「暴風,你在哪?」
「你們在什麼位置?」
舒妃靠在越野車車門旁,望一眼遠處漆黑的山影,冷風吹起了秀髮遮住了因激動而變得濕潤的雙眼,聲音略顯緊張:「在路上,周圍全是山,我們是來接你的。」
「明天上午在清溪渡等我。」
「你在哪?清溪渡在哪?」舒妃緊緊地握著電話,手有些顫抖。
楚楓深深地嘆息一下:「我不這是知道在哪裡,總之在清溪渡匯合。」
終於有了暴風的消息,這讓緊張趕了一天路的舒妃心情輕鬆了不少,此時莎莎也醒來,探出腦袋:「舒妃姐,誰啊?」
「是暴風。」舒妃仍然捨不得掛斷電話,似乎很久沒有聽到暴風的聲音了,方才從電話里可以聽出來他們是安全的,而且似乎有了行動方案?舒妃不確信暴風跳火車后究竟經歷了什麼,但知道他是一個超級特種兵,絕對會採取一切辦法達到自己所確定的目標。
詹莎莎立即睡意全無,打開車門跳下來,拉住舒妃的手:「真噠?」
「讓我們明天上午在清溪渡等他們。」舒妃如釋重負地蹲在地上,仰望著繁星燦爛的天空,淚水終於如決堤一般流下來。
人的感情是脆弱的,甭管多麼堅強的女人都有心傷的時候。這次行動的困難和危險程度超出了自己的預估,還沒有開始呢便遭到了一系列的變故:基地被神秘對手突襲,聖物險些被盜;暴風與對手兩次三番地較量,時時刻刻處在危險當中;而在火車上還遭遇了連環計的算計,險些釀成大錯!
舒妃曾經在心裡祈禱了千萬遍,但願老天保佑他們三個人平安,畢竟從高速列車上跳下去凶多吉少,受外傷是一定的,免不了皮肉之苦。而暴風剛才並沒有彙報傷員情況,說明問題不大,懸著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
「血影,打開導航尋找清溪渡,現在就出發!」詹莎莎把在睡夢之中的血影給喊起來:「清-溪-渡,暴風他們在那等咱們呢,快!」
雪燕妮一夜未眠,其實楚楓也是如此,生怕那個神秘的對手會再次出手。而錢飛卻睡得昏天黑地,早上醒來的時候眼睛都睡腫了。簡單的早飯過後,黎叔背著水牛皮的背囊,肩頭挎著一捆拇指粗細的繩索,腰間別著胳膊長的箭竹煙袋桿,手裡提著一把奇形怪狀的鐮刀。
錢飛拿出一沓錢塞進黎叔的兜里:「黎叔,這是預付款,走完了這票您後半輩子就衣食無憂了,我向老天爺保證!」
黎叔苦笑著把錢掏出來看了兩眼:「山裡人要這麼多錢幹嘛?跟你們去走山不過是散散心,順便看看阿財和水星那兩個死鬼。」
「您說得對,錢是王八蛋,沒了再去賺。不過丁是丁卯是卯,一點辛苦錢而已。」錢飛背起戰術背包就要出院,差點沒撞到忽然出現的一個背著竹筐的老嫗身上,嚇得錢飛的心差點沒吐出來。
就是昨天在過水橋前面看見的那個老嫗,一點沒錯,錢飛慌忙讓開。
老嫗放下竹筐,從裡面拿出一個袋子遞給黎叔,一通嘰里呱啦。黎叔一聲不吭地抽煙,然後把手裡的票子扔進竹筐,拎起袋子大步流星地走出院子。
楚楓等人魚貫而出。
「那位是黎嬸?」錢飛回頭望一眼被綠色植被遮掩的院門,老嫗仍然站在院里張望著。
黎叔微微點頭,褶子臉上浮現出倔強的表情。年輕的時候沒有人能攔得住他走山,現在更不能。也許這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走十萬大山,也是最後一次冒險。
人需要有點冒險精神活著才有滋有味。生活本就平淡無味,倘若沒有些許的波瀾怎麼才能顯示出人生的價值呢?楚楓望一眼綿延起伏的群山,心情不禁沉重起來,不知道前路等著自己的是吉凶還是禍福,也不知道此次會掀起怎樣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