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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浴血冰峰(二)

  鷹嘴岩下用岩石構建起一張簡陋的供桌,平整的石板上拜訪著三塊神位牌。烏黑鋥亮的神位牌發出一種詭異的光芒,點燃的一捆香煙霧繚繞,在微風的吹拂下慢慢融入寒涼的空氣中。被砍斫得整整齊齊的肉塊作為貢品,在共桌前碼放一排,鮮血淋淋恐怖萬分。


  楚楓跪在冰冷的岩石上,虔誠地望著高聳入雲的雪峰,視線似乎透過雲層看到了祖先被放逐的靈魂,那無處安放的靈魂。


  雪燕妮用鮮血在楚楓的額頭畫出一副詭異的圖案,在他俊朗的臉上流下一道道血痕。楚楓不經意地看一眼雪燕妮的額頭,不禁驚訝:那圖案竟然有些似曾相識。內心的激動和不安讓他無法自持,因為那圖案與驃騎軍師密碼是何其相似!


  參與探險行動的所有人齊聚鷹嘴岩,在楚楓後面站成三排。今日是攀登雪峰的日子,行動成功與否在此一舉,眾人都屏息靜氣不言不語地看著祭拜儀式。一向放蕩不羈的錢飛此刻比誰都興奮,也比任何人都莊重,他知道此舉意味著什麼。就在雪燕妮畫符咒的時候,錢飛還看一下自己的戒指,那兩個塔吉克商人地下有知的話該安息了吧?

  空氣中飄蕩著一股強烈的血腥味,舒妃不禁眉頭微蹙。從最開始並不知道暴風為什麼要花重金買那麼多馬,現在終於有所理解:並非只是簡單的貢品,應是「血肉天梯」的材料!難道這個奇怪的男人知道會未卜先知?

  他是最後一個驃騎的後裔,血管里流淌著軍人的血液,或許存留著相關的一些記憶。老闆是何其英明,苦苦尋找驃騎後裔參與此次行動,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舒妃與戴維相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那種源自內心的激動和對成功的渴望如出一轍。


  但兩個人心態卻迥然不同:老謀深算的戴維對計劃的理解和執行秘而不宣,而舒妃只為探險成功而興奮。


  「聖山之神,請原諒無知的人對您的冒犯。我們無意褻瀆您的莊嚴與純潔,我們無意打擾您的安寧與休憩,祖先無處安放的靈魂被您眷顧,感謝您的慷慨和無私,也感謝您的寬宏與仁慈。」雪燕妮淚流滿面。


  感情如決堤里的水,衝出楚楓的眼眶。身為驃騎的後裔,一千多年來無人來安慰那些被放逐的靈魂,他們只活化在以訛傳訛的故事之中,他們只寄居在冰冷無情的書本里,他們只棲息在後人的記憶之外。


  我,大唐驃騎左楚天逸都尉的血脈,恭迎他們回家!

  楚楓擎著一碗水酒灑在冰冷的岩石上,片刻之後便結成冰。


  「施跪禮!」


  後面的人都齊刷刷地跪下,鷹嘴岩上的祭拜達到了高潮。哈德爾本不想跪,但心底卻突然生出一股強大的威壓,壓得他喘不上氣來,額頭布滿汗珠。而後面的傭兵們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戴維站在最後看著眼前跪倒一片的眾人,陰鷙的目光移動到血淋淋的肉塊上。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在他的眼裡,這些人跟肉塊沒有區別。


  雪燕妮死死地盯著戴維,緩緩地抬起手,手中赫然握著弩箭,沒有任何預兆,弩箭破空而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哨音打破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後面。戴維沒有任何準備,嚇得「撲通」跪在地上,身體在瑟瑟發抖。


  如果他不快速跪下去,弩箭將洞穿戴維的脖子!

  山下豐美的草場上不再有嘹亮的歌聲,不再有牛羊悠閑地吃草,也不再有萬馬奔騰的壯觀場面。所有的馬匹都已經被屠殺,拜努爾抱著心愛的頭馬嚶嚶哭泣,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屠殺被自己養得肥肥的馬,也不知道那些看似祥和的人為什麼突然之間變得如此冷血。


  每個生命都有存在的價值,草木有草木的價值,馬有馬的價值。


  這些馬不是用來馳騁疆場的,而是作為「血肉天梯」的材料。一千多年前,也有一群這樣的馬曾經在此停留,極短暫的停留。戰馬最後的價值在聖山雪峰上得以實現,以最慘烈的方式。


  可憐的馬兒,可憐的拜努爾!


  飛身躍上自己心愛的馬,拜努爾最後看一眼血腥的屠場,這裡不再是他心目中最迷人的牧場了,他要回家。一聲鞭響打破了世外桃源里的寂靜,漫卷飛沙,載著傷痛欲絕的拜努爾離開了。


  肉塊被均勻地切割,每塊都是五十公分見方,流著鮮血,冒著熱汽,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錢飛不禁巧舌如簧,巧手也十分了得,用鏽蝕的箭簇做針,以專業登山安全繩做線,兩個一組給串起來。而舒妃則指揮著傭兵們將做成登山「材料」的肉塊運到楚楓指定的地點,詹莎莎則手握著羅盤算計著吉時、吉位。


  就像肉聯廠流水線一樣有條不紊,不過不是做午餐肉火腿,而是血肉天梯!

  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冬季還未走,更強烈的寒流又殺到了,一夜之後氣溫下降到了零下三十度以下,滴水成冰。用錢飛的話說,尿還沒到地上已經凍成冰棍了。


  這是楚楓心裡最理想的登山時機,「血肉天梯」要依靠極寒的低溫才能成型,但最終能否成功,心裡也沒底。畢竟是自己冥思苦想出來的辦法。但他知道,一千年前的古人就是通過這個方法攀登上去的,一定是!


  冰岩的溫度要比環境溫度還低,這是毋庸置疑的。當第一塊肉塊被楚楓貼在上面的時候,連手都粘在了岩石上,移開的時候才發現掉了一層皮。忽然想起了小時候的調皮,冬天早晨的時候添大鐵門上薄薄的霜,結果舌頭被粘在了鐵管上,絕對不能強力收回舌頭,否則就會撕出血。


  一人多高之處是「天梯」的起點,相距一米多的兩塊肉平平整整地交錯貼在冰岩上,中間連接著繩索。最奇妙的事情立即發生,肉塊仿若是長在了上面,任憑雪燕妮撕扯也沒有拉動,這只是剛剛貼上去的啊!


  「哥,你是怎麼想出這麼奇妙的法子的?」雪燕妮興奮的滿臉通紅。


  很顯然,她已經認同了楚楓。她沒有褻瀆雪族部落供奉千年的聖山,只是把聖山深刻在心裡,時時刻刻用心去朝拜。想通一個道理是何其困難?尤其是身為「學生聖女」的雪燕妮,從此人間不再有屬於放逐靈魂的聖山,從此這裡也不會再有被放逐的靈魂。


  這是雪燕妮的執念!


  楚楓長出一口氣:「雪老臨終的遺言,血肉天梯啊。」


  當然,能想出這個奇妙辦法還得歸功於徐罔文,如果不發現骨骸遺存的話絕對想不到用這種法子。楚楓下意識地望一眼忙碌的人群,在負責現場拍照的血影後面,徐罔文正把一大步葯塞進嘴裡,就著苦味咀嚼著。他負責整理肉塊表面,表面必須平滑,而且每一塊肉上也都必須帶著骨頭。


  在肉聯廠做這種活計的是質檢員,徐罔文掌握著「血肉天梯」最終成型后的質量關。


  舒妃終於明白了楚楓為什麼強烈要求雪燕妮加入探險團隊,不僅僅是因為她是雪族部落新任的族長,也不僅僅是同屬於驃騎的後裔。身手靈活膽大心細的雪燕妮成為不可替代的存在,她是「血肉天梯」的建造者,楚楓在給她打下手。


  鮮血淋淋的肉塊一經粘在冰岩上便被「吸住」,在短暫時間內就形成了凍肉。每塊凍肉上都澆了十遍水,堅冰包裹著肉塊與冰岩連成了一體,形成血肉天梯。從遠處望去,「天梯」已經頗具雛形,血色晶瑩的天梯散發著詭異氣息,如同置身地獄一般。然而,它將通往重生之地。


  哈德爾不得不佩服這個天才的主意,這樣的天梯比任何專業的登山裝備都實用安全。盯著在忙碌不停的楚楓,心裡第一次產生一種衝動:他是一個合格的對手。一產生這種想法哈德爾就想起那場深夜阻擊戰和被弩箭所傷的恥辱來,莫名的仇恨洶湧而來,陰鷙地看一眼楚楓方向,探險成功成功之時便是你的死期!


  「真是精彩絕倫奇思妙想啊,這樣的雪肉天梯我想世間絕無僅有,可以載入世界軍事發展歷史或是登山史了。」戴維發出由衷的慨嘆,老謀深算的目光掃向哈德爾,詭秘地一笑:「我不介意您匡扶STNS的英名,但要乾淨利落點,免得我又要飽受非議,那樣就得不償失了。」


  哈德爾活動著手腕,他不想廢話。戴維算是給自己吃定心丸嗎?從語氣可以判斷出來,他默認了自己的行動,不過STNS可沒那麼傻,不會幹給別人做嫁衣裳的活。


  「如果您喜歡的話,如您所願。」


  「當然,我不介意少一個戰略競爭對手,任何阻擋行動的人都必將受到懲罰。」戴維已經感受到來自楚楓一方的威脅,他是驃騎的後裔,這些寶藏從某種角度而言是他的祖先的遺存,但如果楚楓想要據為己有而與自己作對,這些條件全部滿足的時候,STNS必須出手了。


  徐罔文正在平整肉塊,眼角的餘光發現戴維和哈德爾正在竊竊私語,一個字不漏地鑽進了耳朵,不禁抬頭望一眼正在製作「天梯」的楚楓和雪燕妮。探險隊所面臨的形勢並不樂觀,探險行動的成敗取決於暴風,而能否安全地全身而退卻取決於戴維,至於詹莎莎不過是行動執行者,沒有計劃決策權。如果成功地起獲寶藏的話,一場血戰將不可避免,我將何去何從?

  與戴維的老謀深算不同的是,徐罔文隱藏得更深,觀察形勢判斷趨勢的能力更強。作為一名生物學者,他有著極強的思考能力和縝密的邏輯思維,可以細緻入微地判斷形勢發展。儘管他極力隱藏自己,搬弄寫是非出來,但不意味著自己就是一個「吃瓜」群眾。


  徐罔文吃力地抱著一塊平整好的肉塊,緩步走到岩石下面,仰頭望著已經初具規模的「血肉天梯」,錢飛剛要接肉,徐罔文卻抱的更緊,微眯成一條縫的眼睛似乎永遠不會把他瞧不起的任何人放在裡面,嘴角微微翹起:「告訴暴風悠著點,干快活沒好處。另外血梯是否牢固取決於冰凍的時間,而不是速度。」


  「徐教授,您有點杞人憂天!」阿飛接過肉塊,徐罔文以極快的速度在肉皮上寫下幾個字「小心內亂」,然後便轉身自顧忙去了。錢飛遲疑一下,肥油臉上的笑容逐漸消退,回頭四望一下,大家都在忙碌,唯有戴維和哈德爾兩個臭味相投的傢伙在談笑,立即明白了徐罔文的用意。


  徐罔文在探險隊里是一個奇怪的存在,性格奇特行為奇怪。一名知識分子能融入狂熱的尋寶探險隊中十分不易,長時間的磨合讓他們建立了初步的信任,彼此的關係也很融洽,但還沒有達到「知己」的程度,算是不錯的朋友。阿飛在探險隊里屬於「潤滑劑」類型,平時以「狙擊」徐罔文為樂事,正是這種亦朋亦友的關係,讓他深信徐罔文的判斷。


  「楚爺,這個看好了!」錢飛將肉塊掛在安全繩上望著正在峭壁上準備收繩的楚楓喊道。


  兩人之間默契早已達到了「化境」,錢飛的說話的音調變化隱含著某種語意被楚楓所理解,這句話是提醒他肉塊上面的字。非常容易理解,傭兵隊要對楚爺動手,行動成功之際便是彼此火拚之時。


  錢飛的心裡憋著火,這是一場遲早都會來的對決。二對N?這是楚爺當日跟雪燕妮說的話,一共有六名STNS傭兵,他們使用M16突擊步槍,每個人都有一套單兵作戰系統,戰鬥力十分彪悍。也許這是楚爺特種兵生涯里最具挑戰的一次,也是自己遇到的最為艱難的一場戰鬥。


  如果內亂,探險隊將會處於絕對劣勢,靠什麼跟他們火拚?探險隊滿打滿算只有兩個人能夠加入己方勢力:詹莎莎和血影。因為楚爺跟莎莎是單獨合伙人關係,也就是說有五個人,實力還是無法抗衡傭兵隊。


  地面上的血水已經凝結成冰,錢飛正在思考著的時候腳下一滑摔倒在地,摔得七暈八素嗷嗷怪叫,眾人鬨笑起來。錢飛爬起來捂著脖子滿臉不甘:「肉不夠的話老子奉獻點,滿身肥膘無處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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