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喜歡(5)
手摸上方向盤的一秒,朗奕的世界再次崩塌瓦解。
面前的荒蕪變得模糊,耳邊不受控制的出現鬼怪嘶吼拚命的聲,然後他整個人似乎飛到了半空中往下墜落,視野中除了當初那個澄澈而絕望眼神外再無其他。
劇烈的痙攣讓朗奕想立刻逃離這個密閉狹窄的空間,隔壁的穆懷陽已經發動了引擎,巨大的轟鳴與朗奕腦海傳來的陣陣尖叫相互糾葛。
輪胎抓地捲起層層沙浪,穆懷陽的車已經做好出擊的準備,而朗奕這邊卻遲遲毫無動靜。
夏悅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她知道朗奕的病還沒完全好,此刻的刺激對他而言可以說是致命一擊。
她不相信沈言錦沒有查到朗奕的病,或許沈言錦今天的目的根本就沒打算讓朗奕活著出來。
沈言錦對著對講機對著穆懷陽說,「你想殺死的人就在你的面前,撞死他,我能保你安然無恙。」
穆懷陽眯了眯聚神,抓住方向盤的手十指緊扣,一腳油門踩死車駛入用柵欄圍起的圓形賽場。
朗奕備受精神的折磨,眼神中已是毫無焦距,用強大的意志強迫自己清醒不要暈過去,夏悅和他的孩子都在等待著他……
耗盡半身力氣才沒有把緊握在方向盤的手拿開,當他閉眼扭動引擎開關時眼中已經是一片黑暗,不絕於耳的哭聲仍舊纏繞在他的身邊。
「啊——」朗奕發出嘶吼,不顧一切的扭動引擎,「嗡」這台車終於發出了巨大的轟鳴聲。
朗奕的雙腿隨著轟鳴而不斷抽搐,腳幾次想踏上油門卻屢屢踩空。
而就在這一瞬間,已經進場的穆懷陽駕駛著那輛撞擊賽專用車環視一周之後以超過200邁的車速直直衝向場外。
突如其來的轉向叫所有人愣在原地,穆懷陽不顧周圍人的手勢阻擋以自殺的姿態瘋狂撞向沈言錦。
幾乎就是在同一時刻,朗奕看著極速狂奔的車尾察覺到了穆懷陽的心思,如果,如果穆懷陽撞上了沈言錦,那麼夏悅勢必會掉下來……
根本沒有任何反應時間,行動是朗奕憑藉本能發出的第一指令。
朗奕已經沒有了任何雜念,她愛的女人和即將出世的寶寶就在那兒,朗奕掛檔一腳踩到底,車如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
從頭到尾只有兩秒,就在所有人以為沒有任何躲避動作的沈言錦將被撞飛時,朗奕一個漂移用車尾右側擋住了沈言錦的車,將其在距離沈言錦不到半米的地方逼停。
就在所有人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朗奕的車突然發生了爆炸。
熊熊烈火剎那間將整個宇宙照亮,映紅了所有人的眼。
穆懷陽紅著眼跌下車,瘋狂的往朗奕燃燒的車跑去。目睹全程的夏悅直接傻在半空中,連流淚的勇氣都被上天收了回去。
沈言錦受到波及右臉和身上被火光灼傷,忍著疼痛一點一點放在掛在樹上的夏悅,沒有理睬那邊的狼藉一片,踉蹌著身子想去樹下扶女人起來。
手還被捆/綁的夏悅雙腿癱軟,只能跪在地上半爬,她往前拱著心中無念無想。
她只要朗奕,只要朗奕。
「小悅……」沈言錦也跪在地上想抱住夏悅,然而女人已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夏悅固執地往爆炸地爬著,力道大到沈言錦拉都拉不住她。
「小悅,他死了。」沈言錦想讓夏悅恢復理智,「朗奕已經死了。」
夏悅充耳不聞,她的世界失去了外界的聲響。
穆懷陽直起身子沖向沈言錦,一拳擊在沈言錦受傷的右臉上,「你他媽在車裡放了燃爆裝置!你事先答應了我什麼!」
穆懷陽立刻被沈言錦的人從兩側制服,沈言錦揩了揩滲血的嘴角,「你不是也說要撞死朗奕,結果呢?」
車卻向沈言錦開了過來。
到底是不是沈言錦在車中放了燃爆裝置已經不再重要,夏悅現在只想找到朗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人,絕望到極點才會知道,所謂的報仇也不過是貪圖活著的執念。
夏悅已經失去了這樣的執念。
無人注意的空檔手腳仍被束縛的夏悅已經爬到了火光四濺的危險區,沈言錦看到的時候已來不及,眼見著夏悅不顧獲得灼熱赤著胳膊咬牙要伸進伸入火力,打算打開那一扇緊閉的車門。
「你這樣,我是要心疼的。」低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夏悅猛地回頭,高大的男人彎腰將女人抱起,「傻子!」
沈言錦剛想喊手下的人過去抓住朗奕,謝競澤正巧帶著一隊警察尋了過來。
「全部不許動!」警察舉起手中的槍。
所有人嚇愣在原地。
身後的警車中慢慢走出了一位頭髮花白的男人,沈言錦見人身形一頓,動都無法在動。
那人渾濁著雙目走到沈言錦面前,揚手就是一巴掌,沈言錦的頭被打偏過去,「孽子啊孽子!你這個樣子,叫我如何對你在天上的母親交代啊。」
沈言錦眼中燃燒的光漸漸熄滅,腿一軟,終於跪在顫慄的老人面前。
朗奕將黏在夏悅嘴巴上的封條一點點小心翼翼的撕下,又將捆在女人身上的繩子拆下,用嘴輕輕吹著被粗繩蹭破的傷口。
夏悅顧不得自己的傷,手拍上朗奕的臉自己端詳,「你沒事,你真的沒事。」
朗奕啄了口夏悅的臉蛋兒,嘴角往上扯了扯,「以前教過你的,賽車的第一課就是遇險逃生。」
朗奕的劫后余讓夏悅大滴淚滾下。
「當時沒能給你親身演練,這次終於完成了展示。怎麼樣,老公跑得快不快?」朗奕還有閑心開玩笑。
夏悅哭哭笑笑的點頭,邊啜泣邊響應,「快,我老公……最快了。」
朗奕蹙了蹙眉,這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沈言錦眾人皆被警察帶走,糾纏夏悅長達8年的噩夢終於結束了。
***
看守所朗奕單獨見了沈言錦,彼時沈言錦已經服刑10個月。
沈言錦穿著監獄統一的黃色衣服,頭髮被剃成板寸,眉宇間仍帶著溫和,只不過與曾經的偽裝不同,眼神中的那抹歷盡鉛華的從容感是自內而外散發出的。
「你最近的狀態很好。」朗奕揚著嘴角看向沈言錦,曾經一貫的冷漠推拒不知何時也不復存在,幸福的生活帶給他太多的包容與柔和。
沈言錦笑笑未作答話,而是說道,「我沒想到你會來看我,我以為你和她……都一樣的恨我。」
朗奕從懷中掏出幾張照片,「上個月小悅生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孩兒,小悅喚她歲歲。我想你應該想看看照片的。」
沈言錦顫抖著手從鐵欄的下方接過小歲歲的照片,小朋友還沒長開,可笑容已經足夠軟化人心。兩隻大大的眼睛像極了夏悅,在那一雙中沈言錦似乎看到了星辰大海。
「為什麼……」沈言錦緊緊握著照片,從未流過淚的他竟然眼眶微酸。
「大概是為了謝謝你在懷陽開車撞你時,你沒有跳開吧。」
那一秒如果沈言錦/逃離了原地,那麼穆懷陽的車肯定不會傷害到他,可夏悅卻一定會由於沈言錦的離開而墜落,那麼孩子一定無法保住。或者嚴重些,失去沈言錦遮擋的夏悅同一時間會被穆懷陽直衝過來的車撞飛,屆時就不單是失去孩子那麼簡單了。
一想到這無數種假設,朗奕對沈言錦的恨意就慢慢被消磨。
或許,幸福本身就擁有原諒的功效。幸福的人,也會期望周圍的人都幸福。
「看守員和我說了你的表現,應該在今年可以申請減刑。屆時等你出來,我和小悅帶著歲歲給你洗塵。」
沈言錦摸著照片上胖乎乎的小姑娘,「她……還好嗎?」說完自嘲的笑了笑,「有你照顧,應該很好吧。」
不等朗奕回答,沈言錦直接站起身,「照片我就不還了,謝謝你今天來看我。」
然後對著身旁的獄警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要回去了。
獄警先去打開連接監獄區的門,沈言錦趁著這個時間說道,「對了朗奕,我好像都一直欠你和小悅一個道歉。」話語一頓搖了搖頭,「還是算了,欠了這麼久,等我出去再還吧。」
轉身的瞬間,一滴淚剛好落在歲歲咧開的嘴巴上,沈言錦沒有去擦下臉上的痕迹。
他沒和朗奕說的是,這十個月,是他這輩子活得最踏實的十個月。
***
回到家夏悅和歲歲在卧室里玩的正歡,朗奕外衣都沒脫急著要老婆和女兒的親親。
夏悅嫌棄地扭開臉,「老公,先去換衣服!」
歲歲也用力挺著腰,對著爸爸發出重重地「嗯,嗯」聲,似乎在支持媽媽說的話。
朗奕無奈只能乖乖聽老婆的吩咐迅速洗了個澡然後換上了居家服,香噴噴的再度出現在這一大一小身邊。
夏悅這才眯眼給了老公一記響亮的親親。
在一邊觀察的歲歲雖然還不會說話,學習本領卻已經十分卓越,此刻也揚著小拳頭作勢往爸爸那側蹭,嘟起粉嘟嘟的小唇和爸爸索吻。
朗奕被歲歲萌化了心,抱起女兒也用力的親了上去。
「晚上蘇顏和Kimi來家裡吃飯。」夏悅捶著發酸的腰,對著旁邊笑的跟朵兒太陽花似的「女兒控」說道。
「怎麼又來?」朗奕語氣充滿了不耐,嘴巴卻仍咧著逗女兒,生怕自己冷硬的表情會惹歲歲哭。
「還不是你家女兒面子太大。」夏悅戳了戳女兒的小腦袋。
歲歲目前是這幫朋友里最先出生的孩子,再加上長相萬分討喜,人又乖又萌,引得一票人的喜歡。
每次訓練完一幫半大小子都吵著要去朗隊家看小歲歲,給歲歲買的禮物房間都快放不下了。
雖然煩這群人過度的熱情,打擾朗奕和老婆孩子的三人時光,但提到人見人愛的女兒朗奕還是免不了驕傲。
「他們兩個什麼時候結婚?讓他們趕快自己生一個。」朗奕最受不了Kimi對歲歲的過分熱情,每次都趁他不注意沾染自家閨女好看的臉蛋兒。
「快了吧。」夏悅換了套衣服,準備做飯,「Kimi不是有個比賽?聽蘇顏說如果拿到冠軍她就答應Kimi的求婚。」
又是老一套,之前AFR賽季時Kimi就是憑藉著冠軍抱得美人歸的。
朗奕翻了個白眼,「謝天謝地,那我可要為Kimi日夜祈禱。」
被朗奕逗笑,戳了戳男人的肩膀,「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去了哪裡?」
朗奕猶豫了一下說道,「去看了沈言錦。」
夏悅一怔,隨即「哦」了一聲,「他怎麼樣了?」
「挺好的,獄警說應該能減刑。」
「嗯。」夏悅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那就好。」
沒有問原因,沒有再埋怨,朗奕知道,他做的一切,夏悅都是懂得的。
原諒太難,怨恨卻很簡單。然而幸福容不下一個心懷怨恨的人,生活已經如此不易,沒有必要沉浸過去。
晚上,蘇顏和Kimi雙雙離開,愛睏的歲歲早已睡下。朗奕摟著夏悅輕輕覆上一吻,「老婆,我愛你。」
「老公,我也愛你。」
然而並沒有完,朗奕繼續對著夏悅說道,「也愛歲歲。」
「嗯,我也愛歲歲。」夏悅倚著朗奕的肩膀點頭。
「也愛年年。」
「我也……」夏悅眉毛一挑,不對,「年年是誰?」
朗奕用力把被子一掀,壓在夏悅的身上,「是我們的第二個孩子呀……」
說完,屋中的燈滅了,屋內的兩個人享受著只屬於他們的安然時光。
故事到這裡就完結了,真的非常感謝一路陪伴阿肆走過來的朋友~對你們深鞠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