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真的,我愛你
「奧蘭博士,給了我兩次機會,讓我穿越到過去,我看到了你的心碎……」方夜爵的眼淚那麼自然地從他無比哀傷的眼睛里流淌下來,就像綿延不斷的溪流。
記憶,又回到了18歲的那一年。
「方夜爵學長,雖然……雖然……你要畢業了,雖然,我們才剛剛認識,但是……可不可以和我保持聯絡,因為……我喜歡你。」
我整個人從樓梯上跌落下來,四周一片路燈的光亮,我卻感到世界一片黑暗。一陣陣刺痛傳來,我可以感到,我的腿斷了。我沒法站起來,我只能無助地躺在地上,反覆想著自己那句愚蠢的告白,從那一刻起,我對方也爵的喜歡與腿部骨折的劇痛永遠聯繫在一起了。
「我不會再去向任何人告白了,以後就算再怎麼喜歡一個人,也絕對不會說出來!」我憤憤不平。
「你這是心理創傷,可以起個名字,就叫『愛情類的創傷后應激壓力症候群』。」蘇錦拆下了我腿部傷口的紗布。
「這個出現在我生命里不到兩個小時的混蛋,給了兩個我記他一輩子的『禮物』,一個縫針的傷口,一個骨折。」
「可是……你真的那麼喜歡他嗎?一見鍾情,是什麼感覺啊?是不是很美妙?」蘇錦一臉騷氣的笑容。
「所謂一見鍾情,真的就是一瞬間的錯覺吧?人渣也會看成是天使,讓你以為神跡降臨,奇迹出現……」我眼睛竟然還能浮現放風箏的那個時刻。
「凌淺草!」
方夜爵的聲音那我拉回到現實中來。
「我看到了你從樓梯上跌下來的那一刻,滿地鮮血,滿臉眼淚。我還聽到了你和蘇錦的對話,我拿了沾著你傷口上鮮血的包紮的紗布。」
「奧蘭博士那兩次穿越的機會,是留給我的!是我幫了唐燦之後的獎勵。你怎麼可以隨便就用掉?」
我依然充滿憤怒,伸出兩隻手就去抓方夜爵的頭髮,使勁兒晃動,就是想要晃死他!
方夜爵被晃得眼冒金星了吧,但他的兩隻手還是準確地抓下了我的兩隻手,狠命地把它們按在了牆上。然後他的嘴唇就過來了,就像我臉上都是披薩上的芝士醬一樣,他一口一口啄著,我根本沒法掙脫這啄木鳥吃披薩醬。
「你親夠沒有?你滾開!」我眼睛噴火。
「凌淺草,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真正的愛情,是什麼樣子。我以為,女生夠漂亮,夠撩人,那就是對我的吸引力。出社會了,我以為,女生家世好,能幫我事業,還長得美,就是完美了,就是我的理想情人。但那些,不過是最表面的慾望和最世俗的匹配。而真正的愛情,絕對不是那樣的。」
「那真正的愛情是什麼?」
「是本能驅使下在一瞬間的奮不顧身。」方夜爵目光灼灼,表情焦慮:「對不起,在你受傷的時候,我沒去看你。」
記憶它自己無法控制地浮現在我腦海。
你不能要求,你愛的人,也愛你。
我吊著腿,卻在用筆記本打著字。
電話響了,是方夜爵打來的。
「今天的會員分析數據,分析好了嗎?」他問。
「嗯,分析好了。我這就給你發報告。」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進入郵箱,點擊,發送,報告發了出去。
病房裡一片安靜,單獨病房就是好,無人打擾。
我開始泣不成聲,然後變成嚎啕大哭。心臟已經不能再跳動了一下,痛得不行了。
「為什麼我又抱有期待啊!我是腦殘,白痴,智障嗎!他哪裡值得愛啊!就是個遊手好閒的二混子。就是個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就是個沒有心肝,沒有人性的合伙人。啊……」
哭了幾小時,哭得昏頭漲腦,血壓飆升,暈暈乎乎。
「凌淺草,你今天可以拆石膏了。」醫生走進來,看到滿臉浮腫,眼睛腫脹的我,嚇了一跳:「你哪裡不舒服嘛?需不需要給你急救?」
「我需要心臟科醫生,因為我需要一個心臟起搏器,我的心,總停跳……」
「啊?」醫生開始呼叫心臟科醫生。
「別!醫生,我開玩笑呢。」我一把拉住醫生的手。
「這種事也能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失去所愛,就是這樣啊。」我腫著眼睛,對醫生擠出一絲賠罪的笑。
「凌淺草!」
方夜爵該死的聲音又把拉回到現實中。
「我穿越到你骨折后治療的醫院了,還帶回了醫生為你拆下來的你腿上的石膏留作紀念。」方夜爵的表情變得微妙地喜悅。
「紀念什麼?」
「紀念,我很愛我。提醒,我傷害了你。」
「是嗎?」我怒火中燒。
一個大力的頭對頭的撞擊,方夜爵的鼻子被我撞過來的頭擊中,頓時鼻血就流了出來。疼痛讓他放開了控制著我的手。
他擦著鼻血,翻著眼睛,還沒反應過來,也完全意想不到,竟然有人對他這樣暴力。
「挺好的。鼻子很痛吧?鼻骨斷了吧?鼻血好不好聞?」我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就是笑得很開心,下一秒鐘又很痛苦,精神病一樣的情緒秒變。
「你滿意了嗎?」方夜爵抬頭看我,兩管鼻血掛著。
「沒有。」我搖頭。
「那要怎麼樣才能滿意?」
「除非,你也摔斷腿。」我脫口而出。
「是不是我摔斷腿了,你就會相信,我愛你。」
「不會。我說過,我不會相信你愛我,就像我不會相信有UFO一樣。」
「好!」
方夜爵衝到洗手間去,找出了一根拖布的木棍。在我面前,拿著木棍就照著小腿狠狠打下去。
「你瘋了?」我要去阻止的時候,木棍已經被他打斷了。
「這個看來不夠勁兒,打不斷腿,我再找一個打。」
他再去找的時候,我一把拉住他。
「算了!你別發瘋了!不是你腿斷不斷的問題,而是……我不愛你了……」
我想,我愛上你了,可你,不愛我了。
我想起了周家萱給我看的那句寫在所有紙上的話。
「凌淺草……你真的不愛我了嗎?」方夜爵一下子癱坐在地上,褲管里還滲出了他剛才自殘之後流出的血。
「方夜爵,我不想愛你。我們做搭檔,不是一直很好嗎?每天嘻嘻哈哈,或者裝作有哲理地討論一下委託人,我們就像看電影一樣去看別人的愛情故事,不是很快樂嗎?其餘的時間,我寫我的小說,你泡你的妞,我們兩不耽誤,各自逍遙,彼此都在感情的安全範圍內,不是很好嗎?你為什麼要破壞這種得來不易的『和諧』呢?」
說完,我去拿醫藥箱,捲起方夜爵的褲管,看了一眼他腿上觸目驚心的裂口之後,我開始給他擦傷口。
「不是的。那種『和諧』,是在我沒有意識到我有多愛你之前的『虛假和諧』。經歷了那麼多女人,我才知道,誰才是我心中的天使。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幸福。和你一起放風箏很開心,聽你笨笨的告白很動心,我們一起拯救別人的愛情很走心。我們總有看不完的電影和小說,討論不完的話題,抬不完的杠。你給了我初戀般地純摯邂逅,你拯救了完全六神無主,頹廢迷茫的我,你讓我第一次覺得,我也有熱愛的事去做,我能因為別人的幸福而驕傲。」
我擦完了方夜爵腿上的傷口,用紗布包紮好。看到他掛著的兩管鼻血,又用棉簽給他擦鼻血。
「你問我真正的愛情是什麼。真正的愛情是……總有一個人讓你覺得他那麼有趣,點燃你的心,喚起你的激情,她就是你靈魂里的小精靈……真正的愛情,就是你的soul mate,你的life angel,你的love spark。」
臉對臉,面對面,四目交接,我竟然聽到了他動人至極的告白。
但我只是仔細與溫柔地給他擦著鼻血。
我想起那一幕:周家萱淚流滿面了,梨花帶雨了,楚楚可憐了。
我知道我的心意:我心軟了,我動容了,我不能讓一個女人如此傷心難過,痛失所愛。
「我會自動屏蔽掉你今天說過的所有的話。也會徹底刪除今天的記憶。你回去之後,好好養傷,爭取一個星期之內調理好身體。然後,做一個帥氣又瀟洒的新郎。」
「凌淺草,我和別人結婚,你真的不心痛嗎?」方夜爵捧住了我的臉。
那一幕畫面出現了。
「方夜爵先生,你願意娶周家萱小姐為妻,並永遠愛她嗎?」
「我願意。」
「周家萱小姐,你願意嫁方夜爵先生為你丈夫,並永遠愛他嗎?」
「我願意。」
我急切地奔向許偉哲告訴我的那間教堂,跑掉了鞋子,跑破了腳底,只為告訴他,也許,我愛他。
當我看著他穿著精緻的黑色禮服,他的未婚妻穿著華美的婚紗,兩個人手牽手站在教堂里,站在
我心痛,心碎,但正是因為這樣,我想永遠隔絕和方夜爵的愛情聯結。就像這幾年我一直做到的那樣。
「不痛。你還要我說幾遍?」我站起來,扔下了棉簽,向著門口走過去。
「凌淺草……」方夜爵一直在後面一瘸一拐地跟著我。
我們穿過了遊樂園的摩天輪,穿過了旋轉木馬,他就是那麼頑強地跟著我。
「你要是再這樣,我會退出愛魔社,我會和Easylove一起遠走高飛。」我回頭警告他。
「Easylove是誰?是剛才那個喂你吃披薩的小白臉嗎?」
「他一直想去巴黎學繪畫,我就和他一起去!永遠離開這裡,永遠離開你!」我幾乎是在咆哮。
轉頭,終於看到了遊樂園的大門,我奔過去。
「不要,不要離開我,凌淺草!」方夜爵繼續緊追其後。
一聲響亮的警示的喇叭聲響了,一輛大貨車迎面開來。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推出。
咚!一聲,一個人被撞飛出去,像拋物線一樣,落在了地上了。
方夜爵躺在了地上,一攤鮮血,他雙目緊閉,像是沒有了一點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