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白日見鬼
釋道安早早地就起來了,然後開始在大堂里開始喝酒。
有些人喜歡喝酒才喝酒,有些人是因為憂愁才喝酒,有些人是因為想壯一壯本來就不大的膽子。
釋道安喜歡喝酒,是因為他在想人。
一個男人在想人的時候一般都是在想一個女人。
釋道安在想女人,在想很多年前的遇見的那個女人。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的釋道安才剛剛成名。
那一年,釋道安使用的還不是指塵刀,而是一柄大砍刀,甚至這砍刀也是從一個盜賊手裡搶的。
但是釋道安就是硬生生憑著這搶來的大砍刀闖出了一翻名堂。
那一天,釋道安剛剛砍翻了所謂名震江南的六大惡霸,然後扛著大砍刀準備到附近的酒館喝上幾盅。
路邊有油菜花在盛開,大片大片的黃花搖曳。
路中間走來一個女人,年輕貌美風姿綽約的女子。這小女子真是一種人物,長得委實好看。嬌滴滴的模拌,柳眉杏眼,櫻桃小口,又兼底下一雙小腳兒,僅僅三寸,真來走動風擺柳,站下一柱香,就是丹青先生,也難描
難畫。
釋道安在想這個女子,甚至從沒有忘記過這個女子。
男人會想那個痴痴等待的情人。
釋道安在想這個女人,卻不是因為是他的情人,更不因為他對她有意。
那個女人死了。
那個女人走在釋道安身邊擦肩而過的時候死了。
有些人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就死了。
一個莫名其妙死在釋道安身邊的女人確實會讓人難以忘記。
釋道安想起了這個女人不是因為她死了,而是因為她又死了。
那一年,釋道安已經得到了日後成名的指塵刀,而且已經很出名了。
那一天,釋道安將三十六天狐屠殺殆盡,拖著疲憊的身子一步步地挪下了中條山。
那時天色陰沉,沉悶無比。
釋道安又看見了那個女人。
同樣的裝束,同樣的姿勢,同樣的模樣,同樣的面貌。
釋道安正欲答言,這個女子卻是忽地撲地而亡。
一個忽然在面前死了兩次的女人怎麼會讓人忘記!
釋道安沒有忘,所以喝酒。
喝酒不是為了遺忘,而是為了想起。
也許只有迷糊的時候才會有清醒的記憶。
釋道安想起了那個女人,是因為昨晚見到了另外一個死去的女人。
昨晚死去的女人跟曾經的那個女人沒有關係。
釋道安在回憶,在喝酒是因為一塊手帕。昨晚出去時釋道安在死去的女人的身邊撿到了一塊手帕,一塊綉著很多字的手帕。
那個死過兩次的女人也曾有一塊手帕,手帕也綉著字。
有美人兮,飛舞客光。
含笑凝睇兮,素麵相當。
望不可即兮,在水一方。
褰裳從之兮,道阻且長。
彼美人兮,從何處來?
洞前客與兮,彷彿天台。
劉郎咫尺兮,耽待遲回,
羽翼見假兮,飛越牆隈。
彼美人兮,奚所思?
情牽肺腑兮,語在眉。
泄春心兮,獨余知,
待相呼兮,一問之。
懷美人兮,倚畫欄,
靜掩玉宇兮,離雲端。
渺不見兮,月光寒,
強拈毫兮,睡未安。
手帕的字竟然完全一樣。
這兩個女人有關係嗎?還是只是巧合?
釋道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是想起了多年前那個死去的女人,然後開始喝酒。
成公智瓊走下樓時,正好看見釋道安在喝酒,大口大口地在喝。
小姑娘不言不語地坐在旁邊,拖著兩腮看著釋道安發獃。
店小二伏在一張桌子在打瞌睡。
客棧外忽然起了大風,吹得門窗劈劈嗙嗙亂想。
風卷著黃沙跑進了屋裡面,小姑娘連忙捂住了緊緊閉著的眼睛。
大風吹了好一會,然後就停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小姑娘放下了雙手睜開眼睛,然後就把眼睛睜的大大的,嘴巴也張的大大的。
荒山野嶺中有一張八仙桌,桌邊擺著四張凳子,登上子上坐著兩個人。
桌子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那匹大黑馬在不停地嘶嘶叫個不停。成公智瓊睜著大大的眼睛轉了一圈后,忽然一個縱身跳到釋道安身邊,扯著胳膊使勁晃,還大聲地喊著:「快看!快看!咱們見鬼了!大白天的見鬼了!客棧沒了,夥計沒
了,什麼都沒有了!快看!快看!」
釋道安淡淡地道:「看見了,看見了。這不是還有咱的馬車么?」
成公智瓊還是咋咋呼呼地喊道:「是有馬車!可是客棧沒了,夥計沒了,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了!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真有鬼!對了,會不會昨晚說的那個怪物乾的?」
釋道安笑笑道:「你不是不害怕那個怪物嗎?」
成公智瓊道:「我當然不害怕那個怪物了,可是現在這客棧沒有了,夥計沒有了,這可不是小事。依我看,那個怪物可不一般!」
釋道安卻是一伸手道:「恐怕沒有怪物。」
成公智瓊仔細看了看釋道安手裡的東西,發現那是一塊金屬令牌,上面刻著個開成許三個字。
小姑娘道:「開成庄?許家?」
釋道安點點頭。
小姑娘又道:「你從哪兒弄得?」
釋道安道:「昨晚從那個夥計身上順手摸得。」
小姑娘一撇嘴:「原來名聞天下的釋大俠也是個小偷,學人家偷東西!」
釋道安卻是不理這茬,反問道:「你不怕了?」
小姑娘拍了拍胸脯道:「怕?我怎會怕?我剛才是在保護你!要不是我使勁拉住你的胳膊,估計你早就被那個怪物叼跑了!你還得感謝我呢!」
釋道安道:「那就謝謝成公大小姐了!」
小姑娘擺擺手老氣橫秋地道:「不客氣,江湖中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分內之事!」
釋道安道:「那咱是不是該啟程了?去到開成庄吃螃蟹?」
小姑娘來了興緻道:「對,對!差點把正事忘了,咱得趕緊趕路。」
於是這兩人就又開始駕著馬車向著東面的開成庄馳去。
而此時的開成庄卻是已經炸開了鍋。
白日見鬼。
真的是白日見鬼了。
開成庄的人都在望著天空,當然許瀍和閭丘方遠也不例外。
天空上雲少,風輕,有鬼飛過。
鬼會在白天出來么?
鬼怕陽光,所以白天怎麼會見鬼呢?可是天上就是飛著一隻鬼。
一個吸血鬼。
許瀍和閭丘方遠是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自然目力要比普通人要強。
因為強,所以能看到別人看不到東西。
人越是知道的越多,就越是恐懼。無知的人總是快樂的。
許瀍和閭丘方遠自然不快樂,自從看到天上飛著那個怪物。
閭丘方遠習慣叫那個東西是怪物。
很高很高的空中,從北向南有怪物飛過,有手有腳有腦袋,確實人的模樣。只是在許瀍和閭丘方遠的眼中卻是看到了另外的東西。
他們看見的當然不只是那人竟然長著一對奇怪的翅膀,開成庄的人都能看得到。
他們看見了那人嘴中露出的那一對長而尖利的犬牙。
傳說中的那個怪物就是這個模樣。
許瀍面色難看,問道:「這就是那個怪物?」
閭丘方遠搖搖頭。
他當然不知道空中飛的那個怪物是不是卟啉山中的會吸食人血的怪物。
老捕頭皺著眉頭。
每個人都有習慣。
有人一緊張就去廁所,有人一高興就蹦個不停,而老捕頭一遇到難題就會皺眉頭。
他不明白。
難道真有怪物?難道真會這麼巧就給趕上了?
「真是大白天的就看見鬼了。」
老捕頭嘆了口氣。
閭丘方遠號稱帝都三大神捕之一,破案無數,稀奇古怪的案件當然也是遇到不少。
老捕頭遇到過很多難以解釋的事情,有些比現在的這些更是離奇。
老捕頭忽然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那怪物的翅膀在扇動,但是卻是很僵硬,一點也不流暢。
莫非是個受了傷的怪物?難道昨夜又發生過什麼事情?
老捕頭當然不會猜到剛才確實發生了一件怪事。
就在那個怪物忽然出現在空中的時候,離開成庄不是很遠的地方,有個客棧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有兩個完全不知情的客人正在趕著一輛馬車往開成庄趕來。
地上的人在看,天上的怪物在飛,然後就又沒有然後了。
怪物消失了。
忽然地就消失了。
原本在天上飛著的怪物忽然一下就消失了,一眨眼的時間。
閭丘方遠就是眨了眨眼睛,然後發現那個怪物消失了。
老捕頭心中咯噔一下。
閭丘方遠想到一件事,一件幾乎完全是一樣的事情。
老捕頭自帝都而來,自然知曉那件離奇的事情。
司馬頭陀有個牧場,牧場內的幾十匹寶馬良駒就是這樣忽然消失了,至今仍是懸案。
難道這兩件事有什麼聯繫?還是只是巧合?
都說無巧不成書,可是生活的中巧合遠遠比故事更離奇。
老捕頭在六扇門做了這麼久的不快,當然見識過離奇的事情。
很多事情只是看著神秘,說穿了卻是平白的沒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許飛瓊也看見了天上的那個怪物,也看見了那個怪物消失了。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但是卻覺得理所當然。
既然是個怪物,自然該有個怪樣子。
那年夏天有一場巨大風暴,船上所有人都死了,但許飛瓊活了過來。
那場風暴很奇怪,那次出海很奇怪,那天所有的事情都很奇怪,就像有人在操控。
有個人吹了口氣,然後海面上忽然就起了風暴。
「真是白日見鬼。」
許飛瓊忽然說了句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說的這句話。
「真是白日見鬼。」
釋道安嘆了口氣。
小姑娘在前面卻是切了一聲,撇撇嘴嘰嘰咕咕道:「還不是因為你瞎指揮,迷路了吧!」
兩個大活人在只有一條沒有岔路口的小路上迷路了,而且還是在明晃晃的太陽底下。
小姑娘一扯韁繩,回頭說道:「你到底認不認路?到底去沒去過開成庄呀?」
釋道安道:「當然去過了。不過以前都是坐船去的,沒有走過山路。」
小姑娘忽然像個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道:「你們男人還真是不靠譜!」
釋道安搖搖頭道:「沒想到我釋道安也有今天呀!被一個小毛丫頭說!」
小姑娘道:「說說你又怎麼樣!你就是不靠譜嘛!怎麼?還不讓說?」
釋道安連忙點點頭道:「你說,接著說!都說了半個時辰了,不累么?」
小姑娘又是幽幽一嘆道:「是累呀!你說你也不給我弄點水來,還算個男人么?」
釋道安閉上嘴不說話了。
要是說不過女人,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乾脆閉嘴。
釋道安是個聰明人,當然知道對付喋喋不休的女人的方式。
四周是山,山間只有一條小路,怎麼會迷路?
小姑娘忽然說道:「會不會與剛才看見天上飛的那個怪物有關呀?剛才可嚇死我了!」
釋道安搖搖頭道:「誰知道呢?不過剛才確實有意思的事情發生。」
小姑娘道:「有意思的事情?什麼事情?」
釋道安沒有回答,反是問道:「你說我們要是向著剛才怪物飛來的方向走,會遇到什麼?」
小姑娘道:「遇到什麼?」
釋道安哈哈一笑道:「當然是有意思的事情了。」
小姑娘忽然發現釋道安的意圖道:「切!就會騙人。我在也不相信你了。」
成公智瓊小鞭子一揚,竟然真的向著怪物飛來的趕去,走了沒多久竟然還真走了出來。
前面有座庄,庄名開成。
釋道安和成公智瓊終於來到了開成庄。
有些人來了,有些人卻走了,走得不合時宜。這一天,壬申月,辛未日,宜修墳安葬齋醮,忌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