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言官們的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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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在大內發生的事情,雖然萬曆打了招呼不得外傳。但不出意料的,還是傳了出去。
司禮監的幾個大頭肯定是有政治敏感性的,輕易不會漏嘴。但你要知道的是,司禮監可不隻有什麽掌印太監、秉筆太監啥的。他下麵一樣有許多打雜的小宦官。這些人的收入是如此微薄,就巴望著漏出一些消息,得到外麵那些文臣家的下人們打賞呢。
而且,從隆慶時代起,內廷的人事任命已經被外麵的文臣嚴重幹擾。內廷的宦官若是得不到外麵大臣的支持,也難以出任司禮監這樣重要機構的負責人。所以,太監們不會漏風,但不會指使小宦官們漏一點出去麽?
然後,朱由棟的一番言論傳出,果然如同往茅廁的糞坑裏扔了一塊大石頭。
無數的彈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洶湧的奔向內閣、大內。
首當其衝的便是內閣,首輔沈一貫,閣老朱賡、沈鯉等,被禦史、給事中什麽的給噴了一個狗血淋頭。
這些彈章雖然風格、語法各有不同。但其大概意思隻有一個:你們這些閣老是幹什麽吃的?皇太子是儲君,皇太孫還不一樣是儲君。儲君的教育你們怎麽如此的不重視?看看太孫說的都是些什麽啊?滿口銅臭!這樣下去怎麽得了?!
接下來自然是禮部、翰林院、詹事府等相關部門跟著吃掛落。
當然,被最大集火攻擊的,肯定是以現任禮部尚書郭正域等人為首的,實際負責太子教育的幾位官員:皇太孫今年才四歲,還沒有正式的開蒙,當然也就沒有老師了。那太孫的滿口銅臭是哪裏來的?還不是你們這些王八蛋教的!好哇,你郭正域還被稱為“天下三大賢”之一,沒想到居然是個偽君子!來來來,大家一起上,噴死他!
雖說上述部門、官員吸引了絕大部分火力,但是朱常洛也一樣沒有討到好。
其大概意思就是:養不教,父之過。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都二十多歲的人了,怎麽就不知道呢?虧你還是儲君呢!連三字經都背不好,怕不是司馬衷第二吧!
明代的言官們已經被放縱了兩百多年了,噴起人來就一個詞:肆無忌憚。而且這年頭,講究的是罵得越狠,名氣就越大不避斧鉞,直言進諫嘛。而名氣越大呢,以後從清貧的言官轉到有實權的事務官的可能就越高。一旦手握實權,就可以大撈特撈,把前幾年受的窮上萬倍的掙回來!
所以,但凡有機會,言官們哪裏還會輕易放過?
“哎棟兒啊,以後說話做事可得注意一點。你看,外麵的言官都說為父什麽了?三字經念完沒有?還罵為父是晉惠帝。嘿!為父,為父真是……”
“嗬嗬嗬,父親,這種胡言亂語,你還當真啊?”
“當然不會當真,但是,但是真的讓人生氣啊。你看,這一篇還說,還說為父一天到晚都忙著玩女人,對你疏於管教。我,我……為父每天都有半天在養心殿陪父皇處理政務,每天酉時才能回家。回家之後都至少拿出一個時辰陪你念書,這,這些言官,太過分了!”
“那父親準備怎麽辦?”
“當然是要上疏自辯了。”
“別,父親,您是太子,是君。臣子罵你,哪有回嘴的道理?你要是自辯,隻會讓外麵的言官們更來勁。”
“那就這麽算了?”
哎,我的父親大人誒,你現在算是看到這群瘋狗的醜態了吧?還是那句話,狗咬了你,你還去咬回來不成?不過這話,也就是心裏想想,說是肯定不敢說了。
“嗬嗬嗬嗬,棟兒說得有理。太子,你是沒看到那些罵棟兒的奏章吧?看到了不是更生氣?”
是的,雖然朱由棟隻是一個四歲的孩子,但一樣跑不了。目前大內收到的一百多本彈章裏,起碼有十本是在朝著朱由棟開火。
這十本裏,大多數上奏者還是苦心婆心的給皇太孫講道理:太孫,咱們不談錢好不好?談錢是很份,很沒有道德的一種表現。太孫以後要好好念書,努力學習聖人之言。時時刻刻以聖人的標準來嚴格要求自己。總算是一家哭何如一路哭乃是範仲淹的名言,曆代儒家,尤其是朱聖人那是極為稱道的。所以倒沒人敢在這句話上對皇太孫大加鞭撻。
但是呢?我們這些當官的富裕,那些豪商富裕,乃是天經地義的。怎麽就成了一路的禍害了呢?太孫你說這話還是讓我們很憤怒啊!
所以,也有極少數的彈本。直接對一個四歲的孩子開噴。
什麽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啊。什麽龍生九子,良莠不齊啊。更有誅心的說什麽龍裏麵有好的也有惡的隱晦的指出這頭降世的蒼龍可能是條惡龍,是來禍害我大明的雲雲。
對這些東西,朱由棟的心態很好穿越之前,他噴過別人,也被別人噴過。而且那個時代的噴子們,已經把各種段子運用得爐火純青。這明代的言官們,嗯,戰鬥力是很強,但是對於我這種心理素質極其強大的人來說,真的不夠看!
彈唄,隨便彈。小爺臉皮厚,吹彈不破也!
不過,說小爺是惡龍的那位,哦,戶科給事中楊應文?很好,你的名字小爺記下了,有機會一定做了你!
“棟兒。”
“皇爺爺請吩咐。”
“雖說這些奏疏,皇爺爺會全部留中。但是你的侍講人選,可得盡快定下來了。”
“哦,好的。孫兒但憑皇爺爺安排。”
大明一朝的皇子皇孫教育,前期一般是由詹事府負責。到了後麵,詹事府基本成了翰林升職的跳板,已經不怎麽管事了。具體教師的安排,其實權,已經到了內閣的手裏。
一般而言,侍講的挑選模式到了這個時候,其慣例是這樣的:翰林院提交初步人選,經內閣審核同意後,派出六到十名人選,到被教育者(皇子或皇孫)麵前進行試講,之後由被教育者勾選幾人。
一般來說,被教育者以後要麽做皇帝,要麽做親王,所以,他們是君。君選定的人,隻要不是太糟糕,內閣也不會駁回本來就是你們內閣選出來的,我不過是進行了二次選擇而已嘛。
當年老朱建國的時候,關於皇室子弟的教育,說了這麽一段話:以前各個朝代的皇室教育,都是請專門的大儒來教孩子,這些大儒隻擔任太子府裏的官職而不擔任朝廷官職。結果容易造成太子府的老師和朝廷的官員各成體係,互相矛盾,而且嚴重影響父子感情。我朱重八決定,以後由現任朝廷官員來兼職教皇子。如此,就能實現將來太子登基後的無縫銜接。
所以,明代的侍講老師,從皇子或者皇孫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介入他們的生活。不可避免的會把自己的三觀轉移到被教育者身上。那麽,在被教育者將來長大成人,特別是榮登九五之尊後,本來就是朝廷官員的侍講老師往往就會進入仕途的超級快車道。
而對於被教育者來說呢,侍講老師就是自己將來登上大位後最親近的人。這就是自己的第一支政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