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時光小船
七歲夏天
何榆秋躲在樓梯口的小角落裏,胸口前的紅領巾隨風搖曳著,她探出一隻小小的腦袋,像是在偵察敵情。
她的身後傳來秦安因害怕而啜泣的聲音,秦安扯著何榆秋角,小聲地說:“榆秋,要不我們不要去了,要是被李老師發現我們偷偷跑去她的辦公室把漫畫書偷回來的話,我們會被叫到外麵罰站一整天的。”
何榆秋一臉正義凜然,她拍拍那隻抓住她衣角的小手,說:“別怕,有我在,我們不會被發現的。”
校園走廊、樓梯口已經沒有人了。放學半個小時了,各班的小朋友都被家長接回家了。
“走!”何榆秋拉住那隻小手,彎著腰走著,像潛入敵方內部的偵察兵。
她拉著秦安謹慎地走著,一樓無人,辦公室在三樓,何榆秋與秦安躡手躡腳地踩著樓梯,細微的腳步聲讓何榆秋感覺熱血澎湃,這是她第一次潛入老師辦公室,她內心激動極了,何榆秋認為,這樣的行動就像奶奶在家經常看的抗日劇中的情節,讓她神經緊繃卻又歡喜。
成功抵達敵方區二樓!她內心叨念著,一個人從轉角處走過,她提高警惕,趕緊退後藏在牆角。
秦安被這一舉動嚇得快哭了,她的眼裏閃著淚花,撇著嘴緊緊地拉住何榆秋的衣角,用力地扯了扯。
何榆秋一本正經地轉過身來,眉毛皺了皺,她將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示意禁聲。然後十分小聲地說:“這位同誌,黎明的曙光就在前方!”
“可是,我害怕,我想回家了。”秦安的眼淚在眼中打轉,襯得她的眼睛很明亮。
二樓樓梯口旁的廁所傳來聲音,這讓秦安更加害怕。何榆秋眼睛一亮,對身後的秦安說:“走,前方有情況!”秦安很無奈,隻好牽著衣角顫抖地跟了上去。
男廁所傳來細微的吵鬧聲,何榆秋與秦安躲在男廁所旁,豎起耳朵聽著裏麵的聲音。
男廁所內三個小男孩圍著一個較高的小男孩,那個被圍的小男孩雙手環在胸前,臉上露出一副冰冷的表情,在其他人看來,這張臉簡直欠揍。
“林路淮,快點把錢交出來。”帶頭的那個男孩指著那個叫做林路淮的男孩,稍大聲地喊著。
“老大,你快點吧,我怕一會老師來了。”一個胖嘟嘟的的男孩說。
“就是就是。那套卡片我們就要集齊了,你就給我們一點錢吧,反正你家肯定不差這麽一點點錢。”最後一個黝黑的男孩附和著帶頭的男孩。
“我就不。”林路淮用冷冰冰的眼神瞪著他們,他依舊拷著手,絲毫不肯妥協。
廁所外的何榆秋聽著裏麵的動靜,麵容凝重,她轉過頭對一旁的秦安說:“裏麵有同誌遇難,我們必須要去營救他。”
何榆秋也不知道自己滿滿的革命情懷是從何而來,可能是平時寫完家庭作業,就跑到客廳裏看電視,那時候掐指一算差不多七點半,就搬起自己的小板凳坐在奶奶旁邊一起看起了抗日劇。
“不要,我想回家。”秦安不想再繼續下去了,她的眼淚已經流出來了。
裏麵說話的聲音沒有停止,帶頭的男孩指著林路淮說:“別一會我們把你打得滿地找牙,疼得你叫媽媽。”
何榆秋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她的革命情懷,她對秦安說:“我去營救同誌,若是一會我不幸犧牲了,請立即返回大部隊請求支援。”說完,義無反顧地衝進了男廁所。
“住手!”男廁所傳來響亮卻稚嫩的女聲,裏麵的男孩一時不知所措,傻了眼。
那個胖子支支吾吾地說:“這裏……這裏是男……男廁所,你怎麽可以進來!”
何榆秋才不管那麽多,她指著對麵三個人說:“你們三個真不害羞,三對一,羞羞臉。”於是做鬼臉吐舌頭,並用手指在臉上劃著,嘴裏念著當時風靡一時的獨白:“羞羞臉,不要臉,小心變成大魔鬼。”何榆秋邊做邊循環地說著。
聽到何榆秋說這樣的話,三個人的臉一下子紅透了,像是被惹怒了一般,帶頭的男孩說:“你們去抓住她的小辮子!”
就在三個男孩準備上前時,何榆秋毫不猶豫地抓起旁邊林路淮的手,並且還不忘給那三個人做鬼臉。之後,便拉著林路淮的手跑出了男廁所。
外麵的秦安被這她這一跑嚇得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出來的何榆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另一手抓起秦安的手,以閃電般的速度往三樓跑。
三個男孩跑出廁所,胖嘟嘟的男孩說:“還是算了吧,欺負女孩子更羞羞臉了。”
帶頭的男孩立即坐在地上號啕大哭,“我不管我不管,我的卡片又集不齊了,嗚嗚嗚……”
另一邊,教學樓三樓,老師辦公室門口。
“呼呼呼……好累啊。”何榆秋放開兩人的小手,靠在牆上彎著腰,氣喘籲籲的。林路淮站在一旁,不說話。
秦安蹲在地上,用手擦去臉上的眼淚。“榆秋,下次我再也不跟你回家了。”
“好了好了,一會兒請你吃冰棍好不好?”何榆秋的腦袋探了探,辦公室門未關,裏麵空無一人。
現在這個時間點老師們都去教師食堂吃飯了。這個時間點“執行任務”再好不過了。
“同誌們,趁敵人還未跟上,我們盡快潛入敵方內部,獲取情報。”何榆秋把氣理順了,說完,便躡手躡腳地走進了辦公室。
“找到目標!”何榆秋一眼就看見老師辦公桌上那本漫畫書,她迅速跑到辦公桌旁,踮起腳趴在桌上拿起漫畫書。“得到情報,撤離!”
隻有她一人在自言自語,何榆秋走到門口,晃了晃手中的漫畫書,開心又得意地笑了。
秦安看到何榆秋手中已經拿到的漫畫書,破涕而笑了。
“你們在幹什麽?”林路淮一臉傲嬌。
“偷偷告訴你,我們這是在偷漫畫。”何榆秋踮起腳尖,在男孩耳邊輕輕地說。
後來,何榆秋鄭重嚴肅地看著林路淮說:“你千萬別去告訴老師,不然你就是打小報告了。”
林路淮哼了一聲:“可是你這樣遲早會被發現的。我有一個辦法,看在你剛剛出手相助的份上,我送給你一本,然後你把它放回去,我家裏有很多一樣的。”林路淮揚起下巴說。轉念一想又不對,然後補充了一句:“其實你不闖進來我也打得贏他們三個。”
何榆秋一聽到他家裏有許多漫畫,眼睛就發亮了。“那可是你說的。給我一本,那……以後你可以邀請我去你家看漫畫嗎?”何榆秋眼睛發光,直愣愣地看著林路淮。
“嗯。”林路淮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頭答應了。
何榆秋聽到他答應以後,開心地跳了起來,然後,拉起他的手,伸出他的小拇指。
林路淮沒反應過來,何榆秋就早已勾上了他的小拇指,臉上像開了花一樣燦爛,口裏念著:“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變了就是小狗狗。”
多年以後,承諾千千萬萬。但這最初的諾言,永遠定格在七歲的蟬鳴夏日,乘著時光的小船,奔流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