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轉動)單章
歲月來去如梭,究竟由誰來控製?
這確實是一個疑問!
當記憶逐漸演變為一種傳說,傳說又淡化成一種神話,當誕生該記憶的紀元再次來臨時,甚至連神話也被遺忘已久。
哈哈!
在某個紀元。
沒錯!
有人稱之為第三紀元。
是的,有人是這樣稱呼這個紀元!
那是一個早已逝去的紀元,也是一個將繼續來臨的紀元。
雖然這很難理解,但確實是如此。
一陣狂風從迷霧群山揚起。這是一陣神奇的風,當然這陣風並不是一個開始,因為在時光之輪的轉動中,既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但這的確又是一個開始。
這隻是一個開始!
迷霧群山以其峰頂有陰雲亙古繚繞而得名,這陣狂風正是發源於峰頂之下,吹往東方,掠過在裂世之戰前曾是一片汪洋的沙丘。
卷向雙河平原,鑽進人稱西林的藤根交錯、枝葉糾結的森林,擊打在兩個男人身上。
這兩個男人正趕著馬車,他們沿著鋪滿碎石的名為采石場之徑的小路前進。
春天在一個多月前就該來了,而此刻的風,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就像挾帶著冰雪似的。
狂風把蘭德·艾瑟的鬥篷狠狠地掀向前麵,鞭打著他土黃色綁腿上的羊毛,然後席卷著一簇簇羊毛離他而去。蘭德真希望他的鬥篷能再重一點,不至於被風刮起;或者再多穿件襯衣。
每次他都試圖把鬥篷拉回來裹緊自己,鬥篷老是要掛在在胯間晃蕩的箭袋上。
要說用一隻手抓住鬥篷吧,也不是辦法,因為他的另一隻手拿著弓,箭已上弦,正時刻準備著引弓而射。
一股特別強勁的狂風把鬥篷從手中刮走,蘭德不禁看了看走在那匹毛茸茸的棕色母馬那邊的父親。隨即他覺得自己有點傻,竟然還要確信泰穆是否還在那邊。但今天是有些特別:除了狂風來時呼嘯聲此起彼伏外,這塊土地上一片死寂;相比之下,就連車軸轉動發出那麽低的咯吱聲都顯得特別響亮。沒有鳥兒在林間歌唱,再無鬆鼠於枝頭啾鳴;當然,他並沒期待著能聽到這些聲音,起碼,不是在這個春天。
隻有常青樹和針葉樹還有點綠意。年前盤根交錯的枯荊棘在樹下裸露的岩石上編織成一張張褐色的網;為數不多的雜草叢中幾乎全是蕁麻;偶爾有些長有鋸齒或尖刺的植物;甚至還有一些臭味植物,不小心一腳踩下的話,腐臭就會四溢。四散的積雪點綴著樹木叢生的濃蔭之地。即使有陽光照到的地方,也無絲毫暖意。蒼白的太陽掛在東方的林梢,光線中帶有絲絲冷意,仿佛混進了陰影。這真是個毫無舒適可言的清晨,給人帶來極不愉快的幻想。
他下意識的摸摸箭扣——箭已在弦上,他隨時都能以泰穆所教的方法,以一種平滑的動作引弓而射。對於農場來說,今年的冬天特別糟,比最年長的老人所能記起的任何冬天都糟;
但山裏的情況肯定更為嚴峻,因為大量的狼群已經不堪挨餓而進入雙河平原了。狼群一路咬進畜棚,吃了牛、羊、馬等等牲口;就連在雙河平原已多年不曾出現過的熊也來襲擊羊群。天黑外出已不再安全——人和牲畜一樣成為獵物;有時,甚至都不必等到天黑。
泰穆仍邁著沉穩的步伐,以矛作杖,走在貝拉那邊,狂風把他的鬥篷吹得像飛揚的旗幟一樣,但他毫不理會,隻是時不時地拍拍那匹母馬的側腰,讓她繼續趕路。
他結實的身板和堅毅的麵容,就是這個清晨的中流砥柱;又好比一塊頑石,在飄忽不定的幻夢中毫不動搖。盡管風霜滿麵,灰發滿頭,他還是一臉堅毅,仿佛即使一場大洪水衝來也不能動他分毫。
他毫不動容地邁著大步,繼續沿著小路前進。
他的舉止就像是在說:
狼也好,熊也罷,那隻是任何牧羊人必須當心的動物罷了;
但它們最好不要企圖來阻止我泰穆去埃蒙之領。
蘭德滿懷愧疚地驚覺,重新注意自己這邊的森林——泰穆的無畏無懼讓他記起了自己的職責。他比泰穆高一頭,是這個地區個頭最高的;
除了兩人都有著寬闊的肩膀外,他長得一點也不像泰穆。灰色的眼睛和淡紅的頭發都遺傳自他的母親,泰穆這樣告訴他。母親是外地人,蘭德隻記得她有張充滿笑容的臉,其他的已記不清了,盡管他在每年春天的貝爾泰恩節和夏天的仲夏節都會在她墳上放束鮮花。
顛簸而行的馬車上有兩小桶泰穆自釀的蘋果白蘭地,還有八大桶蘋果酒,隻是在經過一個冬季的儲藏後酒味變得稍微過強了點。泰穆每年都要送這麽多白蘭地和果酒到酒之春酒館,以備貝爾泰恩節之需。今年他更是早就揚言,這個春天,不管嚴寒,勿論餓狼,都不能阻止他送酒過去。即使這樣,他們也有好幾個星期沒去村裏了——這年頭,就連泰穆也很少出門。但泰穆既然說過要送酒,因此盡管他一直等到節日的前一天才送,但這畢竟還是及時的。要知道,泰穆向來是一諾千金、言出必踐的。至於蘭德,則為能夠離開農場而歡喜,就如同他為貝爾泰恩節的到來而雀躍一樣。
看著他這邊的森林,一種被人暗中觀察的感覺湧了上來。一開始他隻想不把它當回事,因為除了風,林間再無任何東西移動或作聲。但這種感覺不但揮之不去,而且還越來越強烈。他手臂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皮膚刺痛,仿佛皮下正在發癢。
他惱火地用弓蹭蹭手臂,一麵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這邊的樹林裏並無任何東西,如果泰穆那邊有的話,他肯定會出聲的。他回頭瞥了一眼……然後使勁眨了下眼:在他們身後不到二十跨的地方,有個身披鬥篷的人正騎馬跟著他們,人馬一色,都是漆黑,並無任何反光。
蘭德一邊扭著頭看,一邊下意識地跟著馬車往前走。
騎士的鬥篷裹得嚴嚴實實的,一直到靴頂,臉孔則深埋在兜帽之中,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外露。蘭德隱約覺得那人有點古怪,但那陰暗的兜帽開口強烈地吸引了他的目光。盡管他隻能見到含糊不清的臉的輪廓,但他有種正與那人對視的感覺。他無法移開目光,肚裏隻覺得一陣陣惡心。事實上兜帽裏隻有陰影可見,但他卻感到了一種無與倫比的憎恨,就像他能看到一張猙獰的臉,在憎恨世間任何生物,特別是恨他,恨他超過一切。
突然間一顆石子絆住了他的腳跟,他一個踉蹌,眼光從那騎士身上移了開來。弓箭掉在地上,他自己則幸虧在慌亂中伸手抓住了貝拉的挽具才不至於摔個四腳朝天。母馬一驚,打了個響鼻,停下來扭頭看看是什麽抓住了她。
泰穆在貝拉那邊皺眉看著他,問道:“你還好吧,孩子?”“一個騎士!”蘭德站直身子,氣喘籲籲的道,“一個陌生人!他在跟蹤我們!”“哪裏?”泰穆揚起寬刃長矛,警覺地盯著背後。
“那裏,就在——”蘭德轉身指向身後。他的話頓住了:背後的路上空蕩無人。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路兩邊的森林,光禿禿的樹木藏不住任何人,但那匹黑馬和那個黑衣人卻無影無蹤。看著父親疑惑的眼神,他道:“他剛才還在那裏。一個黑衣人,騎著一匹黑馬。”“我相信你的話,孩子,但那個人現在上哪了?”“我不知道,但他的確在那裏出現過。”他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弓箭,飛快地檢查了一下箭尾羽毛,重新搭箭上弦,並半拉開弓。可是並沒有什麽目標可瞄。“他剛才真的在那裏。”泰穆搖搖滿是灰發的頭道:“如果你真這麽認為的話,孩子,來吧。雖然路上全是碎石,馬匹也還會留下蹄印的。”他開始走向車尾,鬥篷在風中獵獵作響。“如果我們能找到蹄印,就知道他的確在那裏出現過。如果找不到……嗯,這是那種讓人產生幻覺的日子。”猛然間,蘭德終於意識到那騎士到底有什麽古怪了。除了曾在他身後憑空出現之外,那陣吹打著父親和自己的狂風連黑衣人的衣角都沒吹動。他覺得嘴都發幹了。這不可能,一定是他的幻想。父親是對的,這是個容易讓人幻想的清晨。但事實上,他自己都不相信這一點。隻是,要怎樣才能開口告訴父親說,他曾看到一個男人,穿一件狂風刮之不動的鬥篷,而又能憑空消失?他皺著眉,緊張地看著周圍的森林。四周的一切看上去和以前似乎都不同了。他從咿呀學步開始,就在這森林裏奔跑、玩耍。越過埃蒙之領最東邊的農場,有個樹林被稱為水之林,他曾在那邊的池塘與溪流中學會遊泳;他曾到過許多雙河人都認為象征噩運的沙丘探險;他甚至曾和好友邁特·考森及佩倫·艾巴拉到過迷霧群山的山腳下。埃蒙之領居民這輩子都沒去過那麽遠的地方。對他們來說,去鄰村走走,比如北上至守望之丘,或南下至岱汶之騎,都是了不起的大事。這麽多去過的地方,還沒有哪處能讓他覺得害怕的。但是今天的西林再也不是他記憶中的西林了。一個能憑空消失的人很有可能會再次憑空出現,說不定下次就出現在他身邊。
“不用了,爸爸,沒這必要。”泰穆驚奇地看了看他。蘭德理了理兜帽,掩飾住臉紅。“你是對的,沒必要去找根本不存在的東西,特別是我們現在還趕時間去村裏頭呢。在村裏還能避避風。”“到時我要抽管煙,”泰穆慢條斯理地道,“還要在暖烘烘的地方喝杯淡啤。”突然他衝著蘭德露齒一笑,“我想你也急著要見艾歌雯了吧?”蘭德勉強笑了笑。村長的女兒是他目前最不希望想的,他可不想再有任何困擾。過去幾年裏,隻要他們在一起,她就讓他越來越神經過敏。更糟的是,那女孩絲毫也沒認識到這一點。不,他當然不希望想艾歌雯來著。
他希望父親並沒注意到他在害怕。這時,泰穆道:“孩子,記住我教你的烈焰與虛空。”這是泰穆教他的奇怪的東西:集中精力想象一道烈焰,然後把全部情感——害怕,憎恨,憤怒等等——都投進去,直到腦裏一片虛空。泰穆說過,隻要人與虛空合一,那你就能做任何事。埃蒙之領中再無其他人這麽說,但泰穆就憑他的烈焰與虛空理論贏得每年貝爾泰恩節的箭術比賽冠軍。蘭德認為要是自己也能保持一片虛空的話,今年的比賽中他也很可能榜上有名。但泰穆既然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證明他還是注意到了蘭德在害怕,雖然他什麽也沒說。
泰穆吆喝著貝拉再度啟程,自己則大踏步地前進,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什麽事也不會再發生。蘭德希望自己也能像父親那樣勇敢。他試著在腦海裏構建虛空,但那片虛空卻時不時地化為黑衣騎士。
他試著告訴自己泰穆是對的,黑衣騎士隻是他的幻覺;但他對於那憎恨的感覺記得太清楚了。那兒肯定有過什麽人,而且那個人肯定是想傷害他。他不停地回頭看看背後,一直到身處埃蒙之領有著又高又尖茅草屋頂的房子的包圍之中為止。
埃蒙之領緊挨西林,森林在這裏逐漸稀疏,直到最後幾棵樹都已在堅實房屋的包圍之中。土地往東逐漸傾斜,盡管時不時有小塊樹林點綴其中,但農場、以樹籬相隔的田地以及牧場從村外一直向東延伸到水之林及其中縱橫交錯的溪流與池塘。村子向西的土地也同樣肥沃,多年來那裏一直草木茂盛,但位於西林的農場卻屈指可數,越靠近沙丘牧場越少,離沙丘還有幾裏的地方就沒有牧場了,更別說是靠近迷霧群山的地方了。透過西林樹梢在村裏就可看到迷霧群山,它距埃蒙之領雖遠,但從村子裏看還是一目了然的。有人說那邊的土地太多岩石,好像雙河平原其它各地都沒有岩石似的;還有人說那是塊噩運之地;少數人則嘀咕著根本沒必要離迷霧群山這麽近。不管怎樣,隻有最堅毅勇敢的人才在西林耕種。
馬車過了第一排房屋,進入村子,一群群孩子和狗便圍著車子跑來跑去。貝拉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耐心地走著,完全無視於在她鼻子底下摔跤翻滾、玩追人遊戲和滾環的大聲尖叫著的孩子們。最近幾個月,孩子們很少有機會盡情玩耍、嬉笑——即使當氣候緩和到可以讓孩子們出門了,但出於對狼群的害怕,他們還是被拴在屋裏。貝爾泰恩節的到來似乎又讓他們學會了如何玩耍。
即將來臨的節日同樣影響著成年人。寬闊的百葉窗打開了,幾乎每家主婦都腰係圍裙,辮紮方巾,站在窗口抖床單,或在窗台上掛床墊。不管枝頭是否有了新葉,沒有任何主婦會不在節日來臨前大搞春日衛生。每家院子裏都掛著毯子,那些來不及溜到街上玩的孩子們,手拿柳條,拚命拍打著毯子,似乎要把滿肚子怨氣都發泄在這上麵。男人們則爬上屋頂檢查茅草;經過了一個冬季的風吹雨打,他們要決定是否需要請森·布耶——村裏的老茅屋匠——來修理屋頂。
泰穆時不時停下來和村民交談。由於他和蘭德已有多日未曾離開農場,每個人都想知道他們過得怎麽樣。要知道,從西林來村裏的人可是罕見的。泰穆談起冬天的風暴帶來的一次比一次嚴重的損失;談起死產的羔羊;談起本應穀物發芽、綠草遍地,如今卻灰褐一片的田地;談起本應燕雀歌唱,而如今卻烏鴉成群的地方。盡管周圍充滿迎接節日的氣氛,這還是可怕的話題。村民們搖頭歎氣:事態到處都是一樣的壞啊。
絕大多數人都聳聳肩膀道:“聖光保佑,我們會熬過去的。”有些人笑著加了句,“就算聖光不保佑,我們也還是會熬過去的。”這就是雙河人。有時他們不得不眼睜睜看著冰雹摧毀莊稼,或者狼群叼走羔羊,但他們隻是重新來過,多年來一直如此,決不輕言放棄。輕言放棄的人在雙河平原早就死絕了。
要不是維特·康佳衝到大街上,泰穆是不會拉住貝拉——總不能讓貝拉從這男人身上踩過吧——而停下來和他談話的。康佳和考普林兩家——他們相互通婚如此頻繁,人們都搞不清楚誰是這個家族的,誰又是另一個家族的——以好抱怨及愛搗蛋遠近聞名。南至岱汶之騎,北到守望之丘,甚至更北到塔輪渡口,無人不知他們的大名。
“維特,我得把這車貨盡快送給布蘭·艾維爾,”泰穆衝著車上的酒桶揚揚下巴。但這個骨瘦如柴的家夥卻一臉煩躁地擋在路中間。沒衝到街上前他曾懶洋洋地躺在門前的台階上,四肢攤開,並不像其他男人一樣在屋頂檢查,盡管他的屋頂看上去糟透了,早就該請布耶先生來修理了。大多數康佳和考普林家族的人都是這副德行,有的甚至更差。
“我們該拿納妮芙怎麽辦,艾瑟?”康佳以命令的口氣問道,“我們不能為埃蒙之領找個這樣的智者。”泰穆重重地歎了口氣道:“這不是我們該管的事,維特。這是婦道人家的事。”“可我們總得做點什麽,艾瑟。她說過我們會有一個溫和的冬天,還有豐收。現在好了,當你問她聆風時有何收獲,她隻是對你板著臉,瞪著眼,跺腳就走。”“如果你照你平日的方式那樣問她的話,維特,”泰穆耐心地道,“她沒拿那根整天帶著的棍子敲你腦袋,你就算走運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這些白蘭地——”“納妮芙·艾米拉當智者太年輕了,艾瑟。既然婦女議會不采取行動,那村議會總得要做點什麽吧?”“智者又關你什麽事了,維特·康佳?”一個女人咆哮著。妻子一衝出房門時,維特就顯得畏首畏尾了。黛斯·康佳一臉倔強,身材有她丈夫兩個寬,渾身上下無一絲肥肉。她兩手叉腰,瞪著丈夫。“你想管婦女議會的閑事,那就試試看自己煮飯吃,當然,不要在我的廚房裏做;還有自己洗衣服和整理床鋪,當然,這也不能在我的屋頂下做。”“可是,黛斯,”威特哀求道,“我隻是想——”“請原諒,黛斯,維特。”泰穆說,“願聖光保佑你們。”他趕著貝拉繼續前進,牽引她繞過那個皮包骨的家夥。黛斯現在正全神貫注的訓斥她的丈夫,但每一秒鍾她都可能會意識到剛才她丈夫和誰在談話,那就糟了。
這也是他們父子倆為什麽從不接受任何邀請停下來吃喝點什麽的原因。埃蒙之領的主婦們一看到泰穆就像獵犬盯住了兔子,她們都想為這個有著一個好農場——盡管它在西林——的鰥夫找個好老婆。
蘭德走得甚至比泰穆更快。泰穆不在時,他常常被主婦們圍得無處可逃,除非他不顧禮貌地硬闖。通常,主婦們會把他摁在廚房爐火邊的小凳上,拿餡餅、蜂蜜蛋糕或肉餅來給他品嚐,接著就會上下打量他,就像打量商人手中的稱和尺一樣,然後告訴他這些東西根本不如她那守寡的妹妹或者她的表姐妹、堂姐妹做得好吃。她們會說,泰穆已不再年輕了,他那麽深愛他的妻子是好的,因為這表明他生命中的第二個女人也會得到他這樣的寵愛,可是他服喪也夠久了,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個好女人,這是很明擺的事。她們還會說些其他一些類似的話,什麽一個男人沒有個女人照顧他、幫他避免麻煩是不行的等等等等。最糟的是,說到這裏她們往往會停下來,然後故意裝作漫不經心地問泰穆到底幾歲了。
就像大多數雙河人一樣,蘭德也有一副倔脾氣。有時外地人說這就是雙河人最主要的特點——他們能給騾子上課,能讓頑石點頭。主婦們大都是好心的,但蘭德特別討厭被人強迫著做事,而那些主婦們給他的感覺恰恰就像是他背後被她們用棍子戳著一樣。所以他飛快地走著,希望泰穆能把貝拉趕得再快一點。
不久他們就走到綠場,那是村中間一片寬闊的廣場,通常有茂盛的綠草覆蓋,但今春隻有寥寥幾處綠意點綴在棕黃色的枯草及褐色的裸露土地間。一群搖擺而行的雌鵝圓睜眼珠,在地上找食,但地上並無任何東西值得一啄。還有頭奶牛拴在那裏,嚼著地上僅有的幾根草。
綠場西邊,一條名為酒之春的永不幹涸的溪流從低位岩層露頭中湧出。水流強勁,足以衝倒趟水之人;水味甘甜,勝過其名何止幾倍。從泉口往東,溪道迅速變寬,兩岸垂楊不斷,經過森恩先生的磨房,一直到水之林的沼澤地為止。在那裏,溪流分裂成幾十道小溪。在綠場,有兩座較低的步行木橋橫跨清澈的溪流。還有一座橋較寬,也較為堅固,足以讓車馬通過,所以被稱為車馬之橋。以這座木橋為中界,從塔輪渡口經過守望之丘南下的道路稱為北方之道,從橋再南下至岱汶之騎的路則叫做遠古之路。外地人對於同一條路在橋的南北有不同的名稱總是感到奇怪,但這條路在埃蒙之領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叫法。對於雙河居民來說,有這麽一個理由就足夠了。
在遠離橋的一邊,為貝爾泰恩節篝火晚會準備的柴堆已經堆好。精心搭建的三堆木堆幾乎每堆都有房屋那麽高大。自然,它們必須搭建在極為空曠的裸露土地上,而不是在綠場;那兒畢竟還是有些草木存在,雖然有些稀疏。節慶那麽多節目中,隻有不在篝火旁邊舉行的才會放到綠場上。
在酒之春溪流旁,許多年長婦女一邊豎起春之杆,一邊柔聲歌唱。即使被安置在人們專門為之挖掘的土坑裏,這棵被去除枝葉、筆直纖細的杉木樹幹也立起足有十尺高。一群還不到紮辮年齡的小女孩則盤腿坐在一邊,羨慕地看著她們,嘴裏偶爾哼著那些大人們唱的曲子的片斷。
泰穆吆喝著貝拉快走,但她理都不理;蘭德則故意不去看那群女人在幹些什麽。第二天清晨,所有男人都會為春之杆的存在而假裝詫異。中午,未婚女孩會圍著春之杆跳舞,用長長的彩帶纏繞著它;未婚男子則在一邊歌唱。沒人知道這習俗從何而來以及為何存在——這是另一個自古使然——但至少它讓人們有個借口去唱歌跳舞,盡管事實上雙河居民對此從不需要任何借口。
貝爾泰恩節的一天將會是歌聲,舞蹈及宴會不斷的一天;還有賽跑和各種各樣的競賽。獎品不光為箭術比賽優勝者而設,彈弓、棍術、猜謎、拔河、舉重及重物遠投賽中取勝者也人人有份,自然,最佳舞者,最佳小提琴手,最快剪羊毛手,甚至最佳保齡球手及最佳標槍手都少不了一份。
貝爾泰恩節其實應該在春的來臨,羊羔初誕和穀物初長時舉行。盡管現在仍寒意籠罩,但沒人願意把節日推後。人人都需要一些節日的歡慶氣氛;最主要的是,如果傳聞是真的話,那麽今春在綠場將會有一場盛大的焰火表演——如果小販能及時趕到的話。這一點招來不少話題——這可是十年來的第一次啊,至今人們還在談論上次的盛況呢。
酒之春酒館位於綠場的東邊緣,非常靠近車馬之橋。酒館一樓由河邊岩石搭成,但它的地基則由更古老的岩石構成,有人說這些岩石是遠從迷霧群山裏運來的;洗得發白的二樓突出於一樓四周。布蘭戴爾文·艾維爾——酒館主人,也是這二十年來埃蒙之領的村長——和他的妻女就住在二樓後邊。酒館的紅瓦屋頂——全村就這一家有這樣的屋頂——在微弱的陽光下閃閃發光;它那十來根高大的煙囪中,正有三根在冒著縷縷青煙。
一塊更大的殘餘地基伸展在遠離溪流的酒館南端,有人說那曾是酒館的一部分。如今,一棵巨大的橡樹正生長其中,樹幹合圍足有三十步,四處延伸的枝幹也有一人那麽粗。夏天枝繁葉茂的時候,布蘭·艾維爾會在樹蔭下放上桌椅,讓人們在此喝上一杯,乘涼聊天,或下盤石子棋。
“我們到了,孩子。”泰穆伸手去抓貝拉的挽具,但他的手還沒碰到帶子貝拉就自己停了下來。“比我還熟悉路嘛。”泰穆笑道。
隨著最後一聲車軸的咯吱聲響,頭上已有幾許灰發的布蘭·艾維爾從旅館裏走了出來,滿臉堆笑。他挺著肚子,幾乎比村裏任何人都胖兩倍;但走起路來卻是讓人不敢相信的輕巧。盡管目前寒意甚濃,他還是一席長衫,腰間係著塊潔白無瑕的圍裙,胸前則掛著枚形如天平托盤的銀質徽章。
這裏常有貝隆的商人來這裏購買羊毛及煙草。這枚徽章,如同那台用來稱量商人硬幣的大天平一樣,是村長的象征。布蘭隻在有商販遠來及節慶、婚禮上才佩戴它,如今他提前一天就戴上了。但是,畢竟今晚就是貝爾泰恩節前夕——無冬之夜了。今晚,人們會相互拜訪、相互饋贈,在每戶人家裏吃吃喝喝通宵達旦。蘭德心想:經過了這個冬季,村長肯定認為無冬之夜就是一個絕好理由來佩戴它了,而不必等到第二日。
“泰穆!”村長驚喜地叫了一聲,快步向前道,“聖光保佑,你終於來了。還有你,蘭德。近來好麽,孩子?”“我很好,艾維爾先生。”蘭德答道,“你呢,先生?”但布蘭的注意力早就移回泰穆身上了。
“我幾乎以為今年你不會再送白蘭地過來了,你從沒這麽遲過。”“這些日子狼群出沒,天氣惡劣,布蘭,”泰穆回答道,“我不想離開農場。”布蘭哼了一聲,“我真希望除了天氣還有別的話題。現在每個人都在抱怨天氣。那些本應比我更清楚的人都希望我能把它恢複正常。剛剛我還向艾多奈爾小姐解釋了二十分鍾,告訴她我對於成群的鸛雀無能為力,但她還是要我……”他搖搖頭。
“不祥的預兆。”一個破鑼似的聲音響起,“從沒有鸛雀在貝爾泰恩節的屋頂上築巢過。”皮膚黝黑、全身筋絡盤錯如同老樹根似的森·布耶拄著一根幾乎和他同高、也同樣多瘤多節的拐杖向他們走來,圓睜的雙眼盯著這倆個男人,“記住我的話,更糟的還在後頭呢。”“你什麽時候成為預言者,學會闡釋預兆了?”泰穆淡淡地道,“還是你現在能聆風,就象咱們的智者一樣?這裏已經有足夠的惡兆了;現在就有一些,正來自咫尺之外。”“你盡管嘲笑吧,”森咕噥道,“如果天氣還不暖和起來讓穀物能夠發芽,不少人在下次收獲前就會斷糧;到下一個冬天,整個雙河平原很可能就隻剩下狼群和烏鴉了,如果咱們還有下個冬天的話。說不定這個冬天還會無休無止地持續下去。”“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布蘭嚴厲地問道。森氣呼呼地瞪了他們一眼,“你們知道我對納妮芙·艾米拉沒什麽好感。第一,她太年輕了,還不能——算了,這還沒關係。其次,婦女議會反對村議會討論她們的任何事情,而她們對於我們的事卻常常橫加幹涉,任意得很。還有——”“森,”泰穆打斷他的話,“你到底想說什麽?”“我想說的就是這個,艾瑟。去問智者冬天什麽時候才會結束,她扭頭就走。可能她不願告訴我們她在風中聽到什麽,也可能是這個冬天會隨著時光之輪的轉動永遠持續下去,直到紀元之末。這就是我的意思。”“是的,說不定羊都能飛上天。”泰穆反駁道。布蘭則攤攤手道,“聖光保佑,讓我遠離這些傻瓜。森,你身為村議員,竟然也說這些隻有考普林才會說的胡話!聽我說,我們已有足夠多的麻煩——”蘭德的衣袖被飛快一扯,接著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把他的注意力從那幾個男人的交談中移開。“快來,蘭德,趁他們還在爭吵。要不他們就會讓你幹活了。”蘭德向下一瞥,不禁咧嘴一笑。邁特·考森正蜷著身子蹲在車旁以避過泰穆他們三人的視線,他那瘦長結實的身子極力扭曲著,如同一隻拚命試著將自己再縮小一半的鸛雀。
邁特的眼睛淘氣地眨了眨,一如往常。“戴夫和我抓了頭獾,又大又老,被拉出洞時它還老不高興呢。我們打算把它放到綠場上,然後看著女孩子們尖叫奔跑。”蘭德笑得更是開心。對於他,這種事再也不像一兩年前那樣有趣了,但邁特好像永遠都長不大似的。他飛快地瞥了瞥父親——那幾個男人還湊著頭激烈爭論——然後放低嗓門道:“我答應過要把這些酒卸下來的,晚點再找你吧。”邁特朝天翻翻白眼,“扛酒桶!天哪,我寧願回家陪我小妹妹下石子棋。對了,我還知道比獾更有趣的事。有陌生人來雙河!昨晚——”霎那間,蘭德的呼吸都停了。“一個騎馬的男人?一個騎一匹黑馬、著一身黑衣的男人?他的鬥篷在風中一動不動?”邁特收斂了笑容,聲音更低沉沙啞了。“你也看到了?我還以為隻有我一個人看到。別笑,蘭德!他嚇死我了。”“我沒笑你,我也嚇壞了。我敢發誓他恨我,還想殺了我。”蘭德不禁打了個冷顫。他從沒想過會有人想殺他,是真的想殺他。這種事從沒在雙河平原發生過。拳腳相加,那是有的,或者是摔跤,但絕不是殺人。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恨我,蘭德,即使沒有都夠嚇人了。他什麽也沒做,隻是坐在馬背上看著我。就在村外。我這輩子還從沒這麽怕過!後來,我移開了視線——你要知道,這極不容易——隻是一會,當我再次看回去時,他憑空消失了!見他媽的鬼!三天了,我每時每刻都想著這件事,走路時都不住地回頭看。”邁特想笑一下,喉間發出的卻是嘶啞聲。“人一害怕,就會想起稀奇古怪的東西。在那一霎那,我還以為是……是暗黑之主。”他想再笑一下,這次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蘭德深吸了口氣,機械地背誦著古老的諺語以提醒自己,消除恐懼,“開辟鴻蒙之際,萬物誕生之初;毀滅群山之外,煞幽穀地之中;囚有暗黑之主,困有背棄之眾;隨著巨輪轉動,直至時光盡頭。創世主之手庇護世界,天堂之聖光照耀人間。”他再次深吸一口氣,接著道,“另外,即使這個黑夜牧人的脫困了,他來雙河平原看著農家男孩幹什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個騎士是……是一個惡魔。別笑!我敢發誓。說不定他就是龍。”“你可真是有‘好’想法!”蘭德咕噥道,“你簡直比森還糟。”“我媽總是告誡我說,要是我再不學好,背棄者就會來抓我。雖然我從沒見過伊刹梅爾或者埃吉諾,可我感覺他就是。”“每個母親都是拿背棄者來嚇她孩子,”蘭德淡淡地道,“但我們還不是安全地長大了?既然你什麽都相信,為什麽不認為他是影者?”邁特瞪著他道:“上次我這麽害怕是在——不,其實我是從沒這麽害怕過。我不怕承認。”“我也是。我爸認為我隻是被樹下的什麽影子嚇了一跳。”邁特靠在車輪上,一臉陰鬱地點點頭道:“我爸也這麽認為。我告訴了戴夫和依嵐·多切爾,從那時起他們像老鷹覓食似的留心四周,但什麽也沒看到。現在依嵐認為我又在騙他。戴夫則認為我隻是看到一個來自塔輪渡口的偷羊賊或偷雞賊。偷雞賊!”他一臉被侮辱的表情,默默不語。
最後,蘭德道:“這一切都太荒唐了,可能他確實隻是個偷羊賊。”他試著在腦海裏這麽想象。可這就好比想象一匹狼會代替一隻貓等在老鼠洞前捉老鼠,簡直更荒唐。
“我不喜歡他那樣看著我。從你剛才的反應來看,你肯定也不喜歡。我們應該告訴別人。”“我們倆都已經告訴別人了,邁特,沒人相信我們。你想一想,要是艾維爾先生沒親眼看到那個黑衣人,能說服他我們確實看到過這麽個人?他肯定會把咱倆都送到納妮芙那裏看看我們是否都病了。”“但問題是現在我們兩個人全都看到了。沒人會認為我們倆同時看花了眼。”蘭德撓撓腦袋,不知該說什麽。邁特在村裏是出了名的搗蛋鬼,沒幾個人逃得過他的惡作劇。現在村裏隻要有根晾衣繩斷了,衣服掉在泥地;或者某根馬鞍帶鬆了,把馬主人摔倒在地;即使邁特遠離千裏,他的名字也馬上會被提及。有他作證還不如沒有。
過了一會,蘭德道:“你父親很可能會認為是你讓我這麽說的;而我——”他看看馬車那邊正在討論的三人,發現父親剛好在看著他。
村長還在教訓森,後者此刻正一臉陰沉,一聲不吭。
“早上好,邁切姆,”泰穆一邊抗起一桶白蘭地,一邊輕快地道,“我知道你是來幫助蘭德搬果酒的,真是個好孩子。”邁特才聽到第一個字時就立馬跳了起來,開始後退。“早上好,艾瑟先生。早上好,艾維爾先生,還有布耶先生。願聖光保佑你們。我爸讓我來——”“嗯,他叫你來做事了。”泰穆道,“那是肯定的。你總是能飛快幹完他吩咐的活。現在你一定完事了。好了,你們這些小家夥們越快把酒搬進艾維爾先生的酒窖,就能越早見到吟遊詩人。”“吟遊詩人!”邁特興奮得大叫,後退的腳步猛地停住;與此同時,蘭德也迫不及待地問道:“他什麽時候來?”自蘭德有記憶以來,隻有兩個吟遊詩人來過雙河平原,第二個來時他已經足夠大,能坐在泰穆的肩膀上看表演了。貝爾泰恩節,再加上一個吟遊詩人與他的豎琴和長笛演奏,還有他的故事……哦!即使沒有任何焰火表演,埃蒙之領居民都會在今後的十年內回味無窮地不停談論。
“荒唐!”森不滿地嘟噥,但看了看布蘭那充滿村長威望的眼神後,也就保持沉默了。
泰穆斜靠在車旁,把手搭在白蘭地的桶子上,回答道:“是的,吟遊詩人。他已經來了。艾維爾先生說,他此刻就在酒館的客房裏。”“深更半夜才到,”酒館主人不滿地搖搖頭,“而且把前門擂得轟天響,全家人都被吵醒了。要不是為了節日,我一定讓他自己牽馬進馬廄,和馬睡在一塊,管他是不是吟遊詩人。你想想,深更半夜的來,居然還砸門!”蘭德奇怪地看著他。沒有人會在入夜後在村外趕路,更不會是一個人趕路;起碼,這些日子裏不會。那個茅屋匠又在低聲咕噥了,隻是聲音太低了,蘭德隻聽懂一兩個詞,好像說什麽“瘋子”,“不正常”之類的。
“他沒有穿件黑鬥篷吧?”邁特突然問道。布蘭笑得肚子都搖了起來,“黑色!他的鬥篷和我見過的其他吟遊詩人的一點都沒區別。說是鬥篷,還不如說是些大大小小的補丁雜膾,而且還是五顏六色的,顏色多的你想都想不到。”蘭德大聲笑了出來,那是全然解脫的笑。笑聲如此之大,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把吟遊詩人想象成那個邪惡的黑衣騎士真是太荒謬了,但是——他突然尷尬的用手掩住嘴。“你看,泰穆,”布蘭道,“入冬以來,村子裏就很少有笑聲了。而現在,光是吟遊詩人的鬥篷都能帶來大笑。光這一點就值得把他從貝隆請到這裏來。”“不管怎樣,”森突然插嘴道,“我還是認為這是無謂的浪費。還有那些你堅持一定要放的焰火也是。”“那麽說確實有焰火,”邁特道。但森理也不理,繼續往下說道,“那些焰火早在一個月前就該由今年的第一批商販帶來。但直到現在也沒看見過個商販,是吧?如果明天他們還不來怎麽辦?為了放焰火還要另外搞個節日?當然,還要他們記得帶上煙火才行。”“森,”泰穆歎了口氣,“你和塔輪渡口人一樣,對別人總沒信心。”“那好,商販在哪裏?告訴我,艾瑟。”“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們有焰火?”邁特憤憤不平地問,“那樣整個村子裏的人都會興高采烈地等待焰火,就像等待吟遊詩人一樣。你總該看到了吧,人們光聽到一點傳言就樂成那副模樣了。”“我看到了,”布蘭斜瞥了一下茅屋匠,“如果我查清楚了消息是怎樣傳出去的話……比方說,要是有人在眾目睽睽下抱怨什麽東西太貴啦之類的,而那東西本來應該是保密的……”森清了清喉嚨道,“太老嘍,受不住這風了。如果你們不介意,我這就進去讓艾維爾女士來點熱酒去去寒。村長,艾瑟,先告辭。”他還沒說完就朝酒館裏走去。門一關上,布蘭就歎了口氣。
“有時我真認為納妮芙是對的——嗯,現在這已不重要了。你們年輕人要好好想一想。是的,對於焰火,人人都是那麽興奮,而那僅是傳聞而已。想一想,要是告訴人們將有焰火表演而商販卻不能及時趕到的話——這種天氣,天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來——經過了這麽長的期盼與等待,人們會有多麽失望!所以要隱瞞消息,如果商販真及時趕到了,那他們的驚喜比得知有個吟遊詩人來還不知要高多少倍!”“嗯,如果提前透露消息而商販不能及時趕到的話,”蘭德若有所思地慢慢說道,“那人們將不知有多失望、沮喪,即使貝爾泰恩節的喜慶氣氛也不能再喚起他們的精神了。”“你有個好腦子,隻要你肯用心去想。”布蘭道,“他遲早有一天會和你一樣坐在村議會,記住我的話,泰穆。他現在就不比某人差了。”“不管他是否有個好腦子,這一切都不是卸貨。”泰穆把一桶白蘭地遞給村長,一邊輕快地道,“我隻想坐在溫暖的火爐邊抽管煙,再來一杯你的上好啤酒。”他把第二桶白蘭地抗在肩上,“邁切姆,我相信蘭德會感謝你的幫忙的。記住,越早把酒搬進酒窖……”泰穆和布蘭都進入酒館後,蘭德看了看他的朋友。
“你不必幫忙的,戴夫不會關著那頭獾太久的。”“為什麽不幫?”邁特順從地道,“就像你爸說的,越快把它們搬進去就……”他用雙手托起一桶果酒,小跑著向酒館而去,“說不定艾歌雯就在附近。看你傻乎乎地盯著她像頭蠢牛似的不比看獾更有趣嗎?”蘭德正在車後放弓和箭袋,一聽這話不由停了下來。他還真地把艾歌雯給忘了;這並不尋常。但她確實很有可能就在這酒館附近。他並沒多少機會能避免她。況且,他也確實有好幾個星期沒看到她了。
“嘿,”邁特在酒館前門喊道,“我可沒說過要單槍匹馬地幹活。你還沒坐進村議會呢!”蘭德驚醒過來,隨即也扛起一桶跟上去。說不定艾歌雯壓根就不在附近呢,他這樣想著。奇怪的是,這個可能性並不使他感覺好過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