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賀彩的弱點
賀棟的脖子被衣領勒得生疼,可還是一言不發。
賀彩的眼淚不住地往下流。
這一切對賀彩來說太殘忍了,他要為父親報仇,可為什麼殺死父親的人是大哥?為什麼!
為什麼……
賀彩不斷沙啞的低吼,不斷重複著。
馬見三貓哭耗子道:「二少爺冷靜。我原本不想把這件事告訴你,畢竟是一家人,我知道這件事很殘忍,所以才拖了這麼久。可現在……賀棟,我認為你應該端正一下做人的態度。正如你和你太太常說的哪句話,做人總得講點良心吧。」
賀彩根本沒有心思去聽馬見三在說什麼,他的腦袋嗡嗡作響,他什麼也不想聽!
他多麼希望這一切都假的,都是夢。
突然,賀彩沖著賀棟怒聲質問:「你不是告訴我你為這個家做了很多嗎?你不是說你把爸爸帶走是為了救他嗎?我現在給你機會解釋,你告訴我,為什麼?就算你不救爸爸,你可以什麼都不做,為什麼要開槍?為什麼?」
賀棟被賀彩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他看著痛不欲生的弟弟,腦海不由浮現出父親不可置信的眼神。他終於流下了悔恨的眼淚。
「二少爺,事情都搞清楚了。我們就告辭了,68號已經為你準備好了辦公室,我期待著和二少爺成為同事。」
馬見三起身告辭,竟管他很想知道賀彩會怎麼收拾賀棟。
觀月川太和夢晨也跟著離開。
賀彩誰也沒有理會,死死地盯著賀棟,沒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有多痛。這個從小一直護著他的大哥,為什麼會開槍打死父親?
賀棟失神地坐著,父親賀台煙不可置信的眼神,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你為什麼一直不說話?」
「老二,你殺了我吧。」賀棟無力地低下腦袋。
「你不想向我解釋一下嗎?」
賀棟流著淚,艱難開口:「老二……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賀彩再次怔住,久久地望著賀棟,那目光令人害怕,又讓人心疼。
他想要的是解釋啊!
賀彩忽然拔出了槍,頂在賀棟腦袋上。
扣著扳機手指不住顫抖,賀彩的淚水再一次決堤而出。
賀棟認命地閉上眼睛,他不敢去看弟弟。
但是許久,都沒有聽到槍響。
賀彩一直沒有扣下扳機。
賀棟看著賀彩:「開槍吧。」
賀彩怎麼可能下得去手,他忽然收起槍,一把拎起賀棟,憤然道:「你去對咱媽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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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內保局,又稱68號,是之屬上海軍方大佬朱大帥手下的秘密警察部門。
行動處長辦公室里,夢晨站在窗前眺望著街景。
夢晨發出一聲嘆息,也許是時間久了,也許是窗前的視野開闊,或者是報復了賀棟這個惡人,總之她已經不那麼恨賀彩了,甚至有些同情他。
敲門聲響起,孟千薇走了進來。
這個美國人埋在馬見三身邊的眼線,如今勉強和夢晨一條戰線,因為夢晨不久前幫她洗脫了嫌疑。
「你應該感謝馬見三,也算替你出了口惡氣。」
夢晨立刻搖頭,「賀棟有辦法讓賀彩原諒他的。」
孟千薇好奇道:「什麼辦法?」
「賀棟了解賀彩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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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棟噗通一聲跪在了賀太太面前。
賀太太不相信地望著跪在面前的兒子,顫聲道:「是你親手殺了你爸爸?」
賀棟淚流不止,哭嚎著:「媽,您殺了我吧,我不想活了。也沒臉活下去了。」
賀太太指著兒子的手中,使勁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有不住的眼淚。
忽然,賀太太一捂胸口,天昏地暗地朝後倒去。她也許是在逃避這份痛徹心扉的殘忍吧……
賀彩急忙上前扶住了母親,緊張地呼喊著。
賀棟也緊張地喊著。
……
賀太太無力地靠在賀彩胳膊上,指著賀棟質問道:「賀棟……賀棟……你怎麼能下的去手殺你親爹?」
賀棟抬起頭,第一次與賀太太對視,哭嚎道:「媽,如果還有一點辦法,我會殺我爸嗎?」
「是爸爸親口囑咐我,讓我對他動手的,只有這樣,才能保住您,才能保住賀家,只有這樣,我才能取得馬見三的信任,完成爸爸的遺願。」
也許是急中生智,也許是懦弱,賀棟終於想到如何為自己開脫。
賀彩和賀太太聞言,有些意外地望著賀棟。他們心裡何嘗不期盼著一個理由,一個合理的理由,一個可以讓他們原諒賀棟的理由。
「老二,你知道親手對自己的親生父親摳動扳機是什麼感受嗎?你殺了我吧。你不殺我,我活著也難受。我死了之後,希望你能繼承爸爸的遺志,拿到那兩本書。」賀棟越說越悲壯。
賀太太悲痛道:「那兩本書就那麼重要嗎?」
賀棟表情肅穆起來,格外嚴肅道:「很重要。爸爸說過,就算搭上我們全家人的性命,也決不能讓兩本書落在馬見三和美國人手裡!」
賀彩相信了,看了看賀太太,過來攙扶賀棟。
因為父親也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這三年在西北大漠的刀光劍影,為的就是替父親找到《轘轅經略》上卷。
《轘轅經略》有很多,但只有他們賀家守護的《轘轅經略》上卷,和安徽封家守護的《轘轅經略》下卷,是日本人和美國人爭奪的目標。因為只有這兩本明刻板的《轘轅經略》中,藏著《永樂大典》的秘密。
「不!讓我跪著吧,我跪著還能好受一點。」
賀棟跪著不起,他知道自己開脫成功了。
賀太太不忍心兒子一直跪著,走了過來,和賀彩一起攙扶起了賀棟。
「大哥,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賀彩為自己在劈掛門那樣對大哥感到自責。
賀棟安慰著賀彩,「你太容易衝動。再說,我……怎麼張得開嘴告訴你我殺了爸爸?」
賀彩嘆了口氣,心中對馬見三升起無盡殺意。當初就是馬見三逼著大哥將父親帶到68號,一切都因馬見三而起,可是為了《轘轅經略》下卷,為父親的遺願,他不得不打入68號,與馬見三虛與委蛇。
「老大,苦了你了。」賀太太心疼兒子。
賀棟慘然而笑:「媽,對不住您了。我只能先走一步了。」
賀太太大急:「不行!」
賀棟眼中閃過一絲恨意:「馬見三已經決心要殺我了,老二隻有取得他的信任,才能完成爸爸的遺願。」
賀棟是真的恨馬見三,不是因為馬見三要奪《轘轅經略》,而是因為馬見三和李彩霞有染,馬見三將自己交給賀彩,就是要殺他。
賀彩對身邊的人時就像個蠢蛋,對外人時卻聰明無比。
他尋思一番,安慰賀棟道:「血濃於水。他應該能想到,就算我和媽都不能原諒你,也不會動手殺你的。」
……
與此同時,馬見三辦公室里,夢晨走了進來。
馬見三開門見山道:「你覺得賀彩會怎麼處置賀棟?」
夢晨好笑地看著馬見三,「如果這件事發生在馬先生身上,馬先生會怎麼處置?」
馬見三思忖著點了點頭:「看來我犯了個錯誤。」
夢晨冷笑道:「你把他推得越來越遠了。賀棟一定能講出殺他爸爸的理由,賀彩和他媽媽都會相信,一家人在一起抱頭痛哭,然後兄弟二人一起給父親磕頭上香,一家人會促膝長談,緬懷過去,甚至會徹夜不眠。」
對夢晨的話,馬見三深以為然,感慨道:「看來你對他們兄弟倆太了解了。」
夢晨突然冷下臉,「還是不了解,否則就不會給他機會嫁禍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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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台煙的靈位前,賀彩和賀棟一起上香,磕頭。
「爸,你放心,老二已經長大了。」
「爸,您放心,我一定會和大哥一起完成您的遺願。」
賀棟感嘆道:「老二,記著爸爸說過的一句話,國家滅亡了,還有機會復國,文化滅亡了,就在也沒有機會補救了。」
賀彩有些遲疑,「爸爸……也對我說過。」
這三年他帶著舞沙(賀台煙手下民間護寶組織)在西北大漠風餐露宿,正是因為父親的這個句話。
「什麼時候?」
賀棟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警惕,但很快掩飾了過去。他也是最近才聽賀台煙說的這句話,那還是因為賀台煙被關在68號,才對他說的。賀彩出國六年,怎麼可能也聽過?
賀彩話到嘴邊,猶豫了起來,最終還是沒有對賀棟說出實情。
賀彩岔開話題,他想確認一些事,「爸爸沒有對你提起過探戈的事情嗎?」
賀台煙從未向賀棟提起過探戈,賀棟只好編道:「說了一點。沒來及說更多。」
賀彩心裡多了一聲狐疑,探戈就是他,他就是探戈,父親若告訴大哥,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爸爸什麼時候跟你說的那句話?」賀棟又把話題引了回去,他有些懷疑賀彩就是探戈。
賀彩沒有說實話,說是寫給他的信里說的。
「爸爸在信里提沒提到過那兩本書?」賀棟終於露出狐狸尾巴。
賀彩再一次猶豫,嘆道:「哥,我和爸爸的確有些事情沒有告訴你,不過你放心,該說的時候我會說的。」
茲事重大,《轘轅經略》藏著《永樂大典》的秘密,而《永樂大典》是中國五千年文明的瑰寶,越少人知道越好。
賀棟心裡有些不甘,只是也不好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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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夢晨意料的不一樣,黃昏時分,賀彩從賀家走了出來。
賀彩要去醫院,照看好兄弟李鐵峰(劈掛門副掌門),李鐵峰傷在假探戈手裡,槍傷,而那個假探戈一直沒有找到。
賀棟見賀彩走了,不久也從賀家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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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子維是上海有名的神偷,入行十餘年,從來只取財不傷人,一手迷香使得出神入化,在他手裡比槍都管用。
自從被賀彩連哄帶騙傷了賊船后,邵子維也漸漸和眾人有了感情,尤其是對封帆。邵子維覺得自己可能愛上了封帆,總之他很喜歡和這個善使弓箭的小妮子一起待著。
邵子維和封帆這幾天化裝成黃包車夫一直守在賀棟家門口監視著,他們要趁賀棟和李彩霞不在家,去偷那本藏在印刷版《轘轅經略》合訂本中,真正的明刻板《轘轅經略》下卷。
……
看著封帆白皙的手,邵子維忍不住偷偷摸了一下。
封帆本能地抽回了手,又打了邵子維一下:「你怎麼那麼壞呀?」
邵子維嘿嘿笑道:「怨你太白了。」
封帆臉蛋微微一紅,把手縮進了袖子里。
邵子維忽然朝一邊一指,「你看。」
封帆扭頭望去,手不由自主地從袖子里露了出來,邵子維奸計得逞,又摸了一下。
封帆知道上當了,回頭一把抓住了邵子維的手,擰住邵子維,一把摁倒在地。
邵子維吃痛,大呼小叫道:「喂喂喂,我就摸了你兩下,你怎麼抓著我不鬆了?」
封帆忙觸電似地縮回了手,耳根一片通紅。
邵子維壞笑著。
突然,邵子維雙睛一定,低喊一聲「來人了」,就忙用氈帽擋住臉,在車上躺了下來。
封帆這次不上當了,回頭瞪著邵子維,卻見邵子維臉色嚴肅異常,讓她別動。
封帆終於意識到了真的來人了,嚇得不一動不動,後腦勺對著賀棟家門口。
……
等封帆回過頭時,只看到馬見三的背影。
邵子維撇著嘴,「他怎麼又來了?」
封帆想了想,疑惑道:「是不是我們昨天真的判斷錯了?賀棟雖然回了家,但不一定就抓住了馬見三。」
……
李彩霞打開門,見馬見三站在門外,吃了一驚。
「你怎麼又來了?」
李彩霞沒想昨天才被賀棟捉姦,馬見三今天就又來了。
「不歡迎啊?」
李彩霞有些顧忌地朝外看了看,問道:「賀棟呢?」
「放心,他沒這麼快回來。」
李彩霞恍然道:「哦。他……有任務了?」
馬見三挑起李彩霞下巴,笑道:「有人說他們一家人很有可能在抱頭痛哭呢,而且今天晚上會促膝長談,甚至會徹夜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