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一刻, 顧念真的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 這個身體好像不是她的, 這一切都不是她的。她拚命地想要逃離, 可是雙腿就像斷了, 沒有一點知覺, 連跑的力氣都沒有。
裡面的人沒有了動靜, 她那種他們的煙頭一息一滅。過了好久,顧念才找回力氣,一抬腿皮鞋撞到了滅火器, 發出一聲輕響。
「有人——」徐行警惕地說道。
顧念脫了高跟鞋倉惶地跑到一邊的樓梯,藏起自己的身子。她縮在角落裡,宋懷承和徐行慢慢走過去, 她數著他們的腳步。當腳步聲漸漸遠離, 胸口傳來火辣辣的刺痛,她呼了一口氣, 慢慢找回了思緒。
大腦像被抽空了一般, 宋懷承說的沒錯, 她是個沒腦的人。後背冷汗一陣一陣的傳遍全身, 她坐在那兒瑟瑟發抖, 控制不住的顫抖。
轟然之間, 她的信念全然崩塌。
宋懷承進來時發現顧念不在,他的目光轉了好幾圈。
徐行捕捉到他的目光,「懷承, 其實時間會改變很多人和事的, 你有沒有想過放手——」
宋懷承快速地打斷了他的話,「你知道我的,決定的事不會改變。」
徐行聳聳肩,「她好像不在這裡。」
周好好走到他們身邊,「兩位大帥哥,喝一杯。」
徐行扯笑,「懷承不能喝了,我陪你喝。」
周好好仰頭看向宋懷承,「怎麼?怕顧念說你嗎?」
宋懷承面色依舊,「一會兒要開車。」
多拙劣的理由啊。
「你也少喝點。」宋懷承說道。
周好好用著陌生的眼光看著他,「你們夫妻越來越像了,剛剛顧念也這麼和我說的。顧念呢?她沒去找你?」
「沒有。」宋懷承回道。
「打個電話。」徐行提議。
宋懷承撥了電話,手機音樂近在身邊。手機和包她都丟在這裡。
宋懷承莫名的有些煩躁。
顧念在洗手間用冷水洗了一把臉平復好心情才回來的。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原因,顧念的臉色看上去非常不好。只不過她嘴角帶著淺笑,眉眼都是彎的。「在說什麼?」
「你去哪裡了?」宋懷承問。
顧念吐了吐舌頭,「去洗手間了,肚子疼。」她一手捂著小腹。
宋懷承見她髮絲還沾著水跡,沒再說什麼。
徐行提議打撲克牌,顧念開口道,「我不來。」語氣堅決。
三人一愣。往日,她挺熱衷打撲克了,每次都要拉著別人陪她玩,口號就是:不要走,決戰到天明。
顧念察覺幾人的目光,她抓了抓頭髮,「我太笨了,老是輸。就不和你們打了,找他,他打牌厲害。」她指了指另一個人。
徐行挑眉,「沒你,我怎麼贏懷承的錢。」
顧念皺皺鼻子,「沒門,你們打吧,我去坐一會。」
顧念走到一旁沙發上,目光看著他們的方向,可眼前卻是一片模糊。
偌大的包廂聲響不斷,可她似乎什麼都聽不見,靠在沙發邊竟然睡著了。
顧念是被宋懷承叫醒的,她迷糊地睜開眼,包廂里就剩下為數不多的人了。「走了嗎?」
周好好脆生說道,「顧念真實服了你了,這麼吵,你怎麼能睡著的。」
顧念摸了摸臉,眼角濕濕的,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看出來,她微微垂下頭,「前兩天趕畫稿睡眠不足。」
「時間也不早了,回去吧。」徐行回頭,「我送好好。」
夜色溫柔,大家在酒店門口離別。
顧念拿過車鑰匙,「我來開吧。你晚上喝了不少酒。」
宋懷承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可顧念根本就不看他的眼,他頓了頓把鑰匙交給她。
顧念開車很慢,偶爾有車經過,風一般地從他們車旁駛過。宋懷承一手撐在車門上,「你可以開快一點。」
顧念緊緊的握著方向盤,腳下稍稍踩了一點油門,車子終於提速了。
可是那速度,宋懷承不忍看了。
明明二十分鐘的車程,她足足開了一個多小時。下車后,她嘟囔了一句,「開車真累,腰都疼了。」
綳得那麼緊能不累嗎?
第二天上午,顧念在畫廊工作時,手機突然響起來,是秦姨的電話,「念念出事了,你爸被抓了。」
顧念頓時慌了,「怎麼回事?」
秦姨支支吾吾的,「具體我也不清楚。懷承不是有同學在檢察院的嗎,你讓他幫忙找人問問,什麼時候能出來?」
「我爸被抓了多久了?」顧念深吸了一口氣。
「有一天了。」秦姨的聲音越說越小。
顧念咬咬牙,心裡登時一陣火。
「我以為昨晚他會回來的,誰想到今天他還沒有回來。念念,你快想想辦法啊?」
「我知道了。」掛了電話,顧念陷入沉思中。
想到她爸和宋懷承的關係,她的喉嚨就有些發緊。顧周道是個投機的人,做事有時候不按常理。而宋懷承偏偏最看不得這些。因而這女婿和老丈人之間的關係一直不咸不淡。
顧念緊緊握著手,掌心一片冷汗。昨夜到現在她幾乎沒有合眼,眼下一片青紫。方栩栩認識的人多,趕緊給方栩栩打了電話。
方栩栩還在睡覺,迷迷糊糊的。
「栩栩,你有認識人在檢察院工作嗎?我爸出了一點事。」
「不是吧。」方栩栩清醒了大半,她坐起來,「檢察院——我記得我們那屆那個誰,鄭立他一家人不是公檢法嗎?你老公和他也認識的。」
顧念面色嚴峻,「你有沒有鄭立的聯繫方法?」
「我去問一下。」其實她想說,「你可以直接找宋懷承的。」可是話到嘴邊,方栩栩還是咽了下去。出了事不該找宋懷承嗎?
方栩栩的辦事效率很快,半個小時後顧念收到她的信息,她趕緊收拾了一下東西。
今天是周六,宋懷承不出差的話,基本上都會在家。
顧念象徵性地敲了敲書房的門,宋懷承抬首,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
「方栩栩約我逛街,我要出去一趟,可能晚上才會回來。」顧念感覺到眼前蒙上了一層薄霧,朦朦朧朧的,看不清他的臉。
「好,回來時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宋懷承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其實他也挺會照顧人的。
顧念動了動嘴角,「好。」應該是不會給他打電話的。
出門之後,她給鄭立打了電話,有宋懷承這層關係,鄭立自然知道顧念的。兩人約在咖啡廳見面。
鄭立一見她就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宋懷承呢?」
顧念淺淺一笑,「他有些事。真是不好意思,周六還打擾你。」
鄭立搖搖頭,「沒事。伯父的案子正好是我的師兄負責,我剛剛問過了,今天下午應該就能放出來的。」
顧念點點頭,聲音乾澀,「謝謝。」
「沒什麼。」鄭立見她臉色不好,安慰道,「你也別擔心。回去之後好好和伯父溝通一下。」
顧念臉色有些難看。「我知道。」
「我要回單位,一起走吧。」鄭立站起來。
兩人到了檢察院,鄭立陪著顧念去見了顧周道。顧周道一出來就看到女兒,連忙撇過臉,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顧念上前,抓住他的袖子,二話不說,死死地拉著他出來。
父女倆都沉著臉,顧念和鄭立打了招呼先行離去。
出來之後,父女依舊是一言不發。顧念攔了輛計程車,報了地址。顧周道都不敢看女兒的臉了,一路兢兢戰戰的。
到了家,秦姨已經準備好了火盆和柚子葉,「老顧,你總算回來了。」
顧周道和妻子擠擠眼,「你怎麼和念念說了?」
顧念哼了一聲,「秦姨,這些東西都拿下去,我爸不需要,他都厲害啊,做什麼都能化險為夷。」
顧周道連忙附和,「拿下去,迷信!」
顧念在娘家一直呆在傍晚,一人在自己的房間,竟然沉沉地睡了一覺。
而外邊顧周道急的和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顧周道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這個女兒了,尤其怕女兒生氣。
顧周道沒辦法,給宋懷承打了一個電話,讓他過來吃晚飯。「懷承,念念今天回家吃晚飯,你沒事的話也過來吧,你秦姨弄了一桌子菜。」
宋懷承接到電話時沒有多大驚訝,「好,我一會兒就過來。」
顧周道呼了一口氣,顧念看到宋懷承總不會再發火了吧。
宋懷承眯著眼,就在剛剛他接到鄭立的電話。宋懷承沒想到顧念會自己去找鄭立,而這件事她竟然一個字都沒有和他提起,他撫了撫眉心,眸色越發的深遠。
顧周道端著剛榨好的果汁,在門外喊道,「念念,爸給你榨了草莓汁。」
顧念趴在床上,這個世界對她最好的人就是她爸了,永遠對她那麼好,即使騙她也是為了不讓她難受。「進來吧。」
顧周道一臉討好,「睡醒了啊?渴不渴?」
顧念盤膝坐好,綳著臉,「爸,你怎麼又糊塗了?」
「一時糊塗。」顧周道抽抽嘴角。
「我們家現在根本就不需要錢,您又何必呢?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會坐牢的。你要是真進去了你讓我怎麼辦?」顧念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本就委屈,越說越難受。
顧周道舉起手,「念念,爸和你保證,以後絕不會了。」誰會嫌錢多呢?他也是一時受了旁人的蠱惑。
顧念低著頭,抽抽鼻子。
顧周道拿過紙巾擦著她眼角的淚,「爸以後真不糊塗了。」
半晌,顧念才緩過來,「爸,你不能出事,你要陪著我。你要再這樣,以後我就不讓我的孩子認你。」
顧周道連連點頭,抬手輕柔地順著她的背脊,一下一下,「最近怎麼瘦了?臉都尖了,是不是懷承對你不好?」
顧念這心又是一抽,像被針扎了一樣,密密麻麻的疼。「他不像你老是讓我擔心。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她的聲音沙沙的。
宋懷承站在門口,他的腳步定在那兒,耳邊傳來顧念的話語。
「你放心好了,我們現在過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