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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從咖啡廳離開,潤生直接上了高架,這個時間A市出城的道路稍顯空曠,只偶爾有幾輛車在路上,她開車飛奔在馬路上,頭一次將車子開得這麼快,胸口始終悶悶的,捎帶著,覺得車裡也悶得透不過氣來,微微將車窗打開一條縫隙,被清涼的氣息一激,她的鼻子不由自主地抽了一抽,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似乎才漸漸地開始平靜下來。


  墓園距離A市近兩個小時的車程,下車後走上山,整個園裡一片寂靜,偶爾有微風輕輕掃過的聲音,只是掃去一片淡淡塵埃。


  潤生站在自己母親幕前,左手放在身後,緊緊地握成拳,只覺得自己指尖涼得可怕。


  母親在照片上的容貌依舊年輕,濃密的長發,眼角彎彎,笑容溫暖,是個難得一見的大美人,當初有那麼多的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的生活本來也可以幸福美滿下去的,可是,她卻偏偏遇見了卿隆平那個無恥的男人,不僅將自己的感情錯付,連命也都搭了進去。最可怕的是,自己的親妹妹還和那個男人一起來算計自己。


  如果她在世的時候,知道了這一切的話,該有多失望和難過?


  潤生慢慢地蹲了下去,從口袋裡掏出紙巾,認真地將墓碑擦拭乾凈。


  媽,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該拿小姨怎麼辦?她畢竟含辛茹苦地將我撫養長大。換作你的話,你能原諒她嗎?

  她的腦海里不由浮現出當初自己和小姨在一起生活時的點點滴滴,小姨無疑是愛她的,可是現在,她卻覺得這份愛是這樣的沉重。


  如果自己選擇原諒的話,又怎麼對得起躺在這裡的人呢?她這一生所背負的屈辱,又能找誰去說呢?

  潤生閉了閉眼,慢慢地扶著自己的膝蓋站起來,雙腿已經有些麻木了,她又一動不動地站了好一會兒,彷彿一座雕塑,直到一陣寒風吹來,刺得耳朵有些生疼,她才像是清醒了過來,微微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回到A市時,城市的霓虹又一次開始閃爍,彷彿是點點亮起的星光浪潮。潤生一個人開著車漫無目的地穿梭在各條馬路上,心裡茫然,始終不知道該去哪裡。


  看著路上的車水馬龍,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有種預感,這座繁華的城池裡,自己將再被席捲其中,不知會發生什麼樣的悲歡離合,也不知會走向怎樣的結局。


  當車停在了文亦琛公司的路邊時,她看著不遠的大廈,有片刻的怔忡。不知不覺,竟然到這裡來了,她苦笑了一聲,正準備驅車離開,卻看到文亦琛的車從停車場開了出來。


  潤生無聲地看著那輛熟悉的轎車駛上了馬路,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這時下班的高峰期已經過了,路上的車輛沒有那麼密集了,所以他的車並不是很難跟,她與他也就是兩個車左右的距離,潤生沉默地跟在他後面,看著前面忽明忽暗的尾燈,心裡突然湧上一股奇特的滋味,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現在的這種行徑到底是為了什麼。


  就像是那天晚上一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去跟著卿可可的車,去了文亦琛的公寓一樣,只是身體先於大腦做出了這樣的一種反應。


  黑色的賓利下了高架橋后,直接上了繞城高速,最後停在了城郊的一個會所門口,這裡也是A市的達官名流們經常聚集的地方之一,潤生自己也來過幾次,她將車靠在了距離會所入口不遠處的地方,看著文亦琛下車,然後一個人走了進去。


  看來今晚他應該是有應酬,潤生突然就覺得鬆了口氣,她自嘲地笑著搖了搖頭,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緊張什麼,就算他是私下要和誰見面,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幹嘛這樣神神叨叨的,像極了一個要抓丈夫出軌證據的女人。


  正要發動汽車離開,剛抬頭,卻又看見了一輛車開了進去,她臉上還來不及消退的笑容頓時凝固在嘴邊,這一剎那,全身的血液彷彿都一瞬間倒流回了身體的某一處。


  那不是——卿可可的車嗎?

  她的車自己這輩子也忘不掉,潤生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她獃獃地在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摸出手機,撥通一個電話,然後緩緩開口:「喂,陳經理嗎?是我,歐陽潤生,文先生今天是不是在你們會所訂了包間?他們一共是多少人啊?我想給他們送點紅酒。」


  對方在電話那頭說了一陣。


  她聽了之後就麻木地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那就算了吧,不打擾他們了,你也別提我要給他們送紅酒的事了,好嗎?」


  掛了電話后,在寂靜的車子里,她茫然地坐了很久,然後才重新發動汽車離開。


  深夜,文亦琛輕手輕腳地上樓,卻發現卧室里還有光亮,他輕輕地推開門,看見潤生正坐在沙發上,低頭在看著一份文件,只開了一盞落地燈,溫暖橘黃的燈光打下來,給人一種十分溫暖的感覺。


  她聽見聲響也抬頭安靜地看著他,似乎等他很久了。


  這個瞬間,文亦琛突然就覺得很心安——這裡是他的家,有著……很重要的人的家。


  「這麼暗的光線,小心看壞了眼睛。」他眼裡帶著笑意,慢慢地走近。


  潤生放下手裡的文件,微微一笑,「沒事,就是突然睡不著,起來打發一下時間,今天怎麼這麼晚?」


  「有項目要跟進,就加了一會兒班。」文亦琛伸手將領帶扯送,一邊說著,一邊脫下了外套。


  潤生屏住了呼吸看了他一眼,然後望向前邊空白的牆紙,心裡空蕩蕩的,只安靜地點了點頭。


  「快要過年了,你的工作要做完了嗎?想沒想好今年要怎麼過?」他和她並肩坐在沙發上,想了想,又開口:「不然我們還是抽時間去度幾天假吧,A市的冬天太冷了,回來時剛好已經開春了。」


  潤生轉過頭,仔細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微微一笑說:「好啊。」


  文亦琛怔了怔,總覺得她今晚似乎有哪裡沒對勁兒,但是又說不上具體原因,他沉沉地看著她,目光裡帶著一絲探究的意味。


  潤生移開目光,慢慢地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語氣輕鬆,「我這幾天就把手上的事情安排一下,度假的地方你定吧,我可不想傷這種腦筋。」


  他抬起頭,目光異常清亮,或許還混雜著一絲她看不懂的灼熱。沉默了一會兒,才寵溺地笑了笑,「好啊,所有的事都我來安排。」


  她不在意地點點頭,打了個哈欠,「困了,我先睡了。」


  說完就朝大床走了過去,文亦琛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了似的,「你和小姨還在鬧矛盾?過年我們要不要叫上她?」


  潤生頓住了腳步,聲音顯得有些僵硬,「不用了,她應該不會和我們一起去。」


  見她這樣的語氣,文亦琛皺了皺眉,心裡劃過一絲異樣,潤生和她小姨的關係一直很好,很難得見到她提起自己的小姨時,會這樣的不自然。


  但是看樣子她很明顯是不想再提這一茬,他也只得搖了搖頭,識相地換了衣服走進了浴室。


  聽著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潤生卻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眼裡沒有絲毫的睡意。


  第二天中午,潤生和芬克斯約在他住的酒店裡的咖啡廳見面。


  「你都想好了?」芬克斯輕輕擰著眉,」你確定要這麼做?」


  潤生坐在他對面,幾天沒見,她似乎瘦了不少,化了淡妝的臉上還帶了幾分憔悴,往日那雙靈動得彷彿能說話的眼睛里還帶著血絲,看上去似乎最近一直沒有睡好。


  「當然,」她淡淡地開口,「現在只剩下這幾件事了,等這些事情一了,我就回美國去,再也不回來了。」


  「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是這個樣子。」芬克斯聽她說完整件事情后,也有些唏噓,「卿隆平這個人也太能算計,太卑鄙了吧?」


  「我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累,只想快點完成手上的事情,早日離開這裡。」潤生有些疲倦地開口,「儘管我計劃做的再周密,安排地再自認為天衣無縫,卻始終還是低估了這些人算計人的本事,對他們而言,是沒有什麼底線和原則可言的。」


  「我只希望你在做任何決定前,能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芬克斯平靜地看著她,目光里閃過一絲柔軟,「潤生,千萬不要太過於為難自己了。」


  「有些事情,既然已經開始了,就一定要把它做完。」潤生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精緻的咖啡杯上,微微勾起唇角,笑得有些諷刺,也有些冰涼。


  如果說她之前還有過一些猶豫和掙扎,那麼經過昨晚的事情后,她心裡早就像是下過一場為萬年的雪,被冷冷地凍住了,其實,早就不該有所期待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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