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美人歎
“淺兒,將這蠱燕窩粥送去給木奉儀。然後轉告她,要想在東宮生存下去,就得盡好自己本分。還有,派幾個人去盯著平樂苑的主。”懶懶地伸腰,往後躺去,想起昨日杜子辰喝酒的酣醉樣,唇畔有了笑意。迷迷糊糊地,也就漸漸地睡了過去。
放下床簾,淺兒拉起衣裳二人輕輕地走出內殿。
而在某人的夢裏,金子散開了花,大片大片地向著她湧去。半夜,腹痛難忍,她睡醒時已是滿頭大汗,捂著腹部,疼得發不出聲。手向四周摸去,隻摸到一塊冰冰的東西——是蕭慕翎的玉鑒。玉石與肌膚相貼,灼痛的感覺頓時消下三分,半刻後疼痛感又如洪荒猛獸般襲來,她抵著腹部,以為自己就此痛死過去。
淺兒終是聽到了屋裏的動靜推門而進,掌燈靠近時,錦畫渾身顫栗地抱著自己,藕白的手臂上是一道道掐痕。“小姐!”燈火落地,風一般奔了過去,大聲喊叫,“來人!來人啊!”錦畫使勁全力摔下枕頭,“別········喊!”中毒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禦醫在半刻後趕了過來,卻是從東宮後門偷偷地進來的。整個偌大的東宮,除了燈光微弱閃爍的鳳栩殿,靜謐地和黑夜一樣深沉。
禦醫王乾望著床上臉色蒼白疼得近於暈厥狀態的人,雙手在診脈後不自覺地抖動。
“王大人,我家娘娘到底怎麽了?”淺兒焦急地問,王乾卻並不急於回答,反而拿起針灸找準錦畫手上的一個穴位紮了下去。“你倒是說話啊,我家娘娘到底怎麽樣了啊!”見他紮針,淺兒愈發焦急,立於一旁束手無策,眼眶都憋紅了。“娘娘這病,來的突然,是病卻尚且不能稱作是病。”
淺兒一聽,明白了三分,卻始終不願承認:是美人歎起了毒效嗎?
“姑娘,不知娘娘近來可曾得罪過什麽人?”淺兒噤聲,美人歎的事她不想提起。錦畫此刻痛苦的表情,像針紮般刺進她的心裏,她蒼白的臉色印在眼裏,箍得她心裏陣陣疼痛。
小姐現在一定很疼很疼。“不········曾。”她感覺自己連呼吸都困難,恨不得床上躺著那個是她自己而不是小姐。
王乾別過頭去,將紮在錦畫手臂上的針拔出,俯下身在錦畫的耳邊輕問:“娘娘,可願意相信微臣?”錦畫微微地睜開眼,額頭上涔出的豆大汗珠順著發絲延綿至枕。“嗬········相信。”除了相信,她別無它法。下一秒,長長的針紮進錦畫的太陽穴,她就連叫痛的力氣也沒有了。
而淺兒急了,“你在做什麽!”低吼一句,又不敢肆意行動,雙眼發紅地望著王乾,“小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定不饒你。”而王乾從始至終都沒應聲,一心一意地瞅著自己手裏的長針。
“娘娘中的這是美人歎,為世間珍稀毒藥,至今藥效未知。微臣才疏學淺,除了探出娘娘的脈搏外,便隻能暫時以針灸之術壓製美人歎起病時帶來的疼痛感。”王乾起身收拾自己的醫藥箱,淺兒衝到床邊身子癱在地上,眼裏滿是淚光卻未曾掉下,“小姐,現在好些了嗎?還疼嗎?”她聽到自己內心的巨大恐懼,她曾以為不會懊悔終在這一刻崩潰瓦解。
錦畫緩緩伸手握住了淺兒的手,欲抹淚的手終是停在了半空,“淺兒········你過來········”聲音微弱至極,她實在是沒有力氣,好像多使勁一分身體都會如刀割。“去,將這位大人留下,本宮有事欲說與他。”
淺兒抹去眼角的淚花轉頭走向一旁默默收拾東西的王乾,板著臉盯著他半晌才道,“娘娘讓你留下。”而手上一把匕首已抵至他的腰間,“吃下去。”遞過一顆藥丸,刀鋒由下至上扼住他的喉嚨,眼睛對視著,眸子裏是一片冷漠。
王乾愣了半晌,感受著脖子處傳來的微涼,一顆藥丸被粗魯地塞進咽喉,順著食道,慢慢下滑。他俯下身幹嘔,再次起身時兩眼發紅頗有怒氣,剛想說些什麽,對上淺兒轉身處的回眸,聲音一下子梗在舌尖。“今夜之事,你若說了出去,必死無疑。方才喂你吃的是我特製的毒藥,若想活下去,從今天起,你就必須和娘娘站在同一戰線上。”淺兒一步步走近,聲音猶如黑夜裏等待獵物的毒蛇,王乾在這一刻直起了腰板,溫厚的嗓音頓挫有力:“你這姑娘,怎可如此粗魯,有你這麽喂人吃毒藥的嗎?”
淺兒怔仲,眼前男子卻笑了起來,“我又沒說不救她。”他嘴畔的笑容,仿佛剛才被刀子架在脖子上的不是他,“我對醫學癡狂,遇上這世間難有的毒藥,自是要好好研究一番,豈有不救之理?”刀子瞬間滑落,淺兒看了他笑著的臉龐,不敢相信這個世上竟會有人如此。“你知道便好。”背過身,複又跪在了錦畫的床前,“小姐,您好好休息吧。”
“今晚我宿在哪裏?”身後男子卻爛漫無邪地問著,語氣如出遊般輕鬆。淺兒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腦子摔壞了,沒好氣地說了句,“你自然是要回自己的家。”
“淺兒········”錦畫的意識終於逐漸清醒,望了望殿內的兩人,“淺兒,你帶他去你的房間,天一亮就將他送走。”說完,合上眼,摸著手裏的玉鑒,不再多說。
“如此甚好。”王乾仍是淡淡地笑著,“娘娘,微臣告退。”拿起醫藥箱示意淺兒帶路,錦畫擺手,淺兒無奈不甘地帶著王乾出了宮殿,合上門前,悲痛地望了一眼,轉身擦拭溢出的淚水,王乾跟在她的身後,默默地走著。
而鳳栩殿內。
夕顏躲在暗處,一雙眸子裏蒙上的是說不清的情緒,眼睛看著那鳳床之上的人兒,嘴唇緊緊地抿著。
錦畫躺在床上,捂著腹部,手裏攢著玉鑒,腦海裏閃過淺兒的一雙淚眼,心裏五味具雜,末了,輕輕翻過身去,合上了雙眼。
這一夜,很深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