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杜子辰抬起頭愣了愣,張口欲說什麽,卻還是又繼續擺弄著銅鏡,看那模樣是恨不得將自己臉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照盡。良久,他滿意地將銅鏡收回衣袖。一旁的杜子醇見怪不怪地微笑著,道,“怎麽,找回自信了?”


  “哥,那個國師說的話,我看信不得。一個女子就能安穩天下?哼,簡直是一派胡言!”他扯著楊柳,一用勁便將其扯了下來。杜子醇悠閑地漫步,“難道你忘了,國師的預言,從來都不曾出錯。且不說天下大事,就拿你的事來說。去年,你纏著國師求姻緣簽,國師不得已為你卜了一卦········”


  “哥!我哪有纏著他,明明就是他纏著我,非要為我算什麽姻緣。”杜子辰不滿地撅起嘴。“卦象表明你今年紅鸞星動,必遇佳人······”他的話再一次被打斷,一旁的杜子辰開始激動不已,“都是那個死老頭子,到處亂說!弄得我現在出個門都要化裝!”


  自國師放出風聲,杜家二公子今年必遇佳人,這一消息頓時沸騰了整個金都。凡是金都待字閨中的女子全都紛紛跑到丞相府外,製造“偶遇”,稍有品階的官員隔三岔五地就與丞相說親,為此,還引發了朝政上的爭吵。誰都想把女兒嫁給杜子辰,連太後都出麵為郡親王爺的女兒說親。


  杜子辰回想起當初他被擠在女人堆裏的情形,就不寒而栗。雖說平時他是很得女孩子青睞,但大多是遠遠地看著他,沒到這種瘋狂的地步。他縮縮脖子,恨恨地說,“幸好爹心疼我,把親事都擋了回去。不然········”


  “不然我就會有很多個弟妹了。”杜子醇輕輕敲了他的頭頂,道,“誰讓你總愛裝神弄鬼嚇唬人,還總捉弄國師。這下知道後果了吧。”杜子辰抿起嘴,做可愛狀,停下了腳步。


  而杜子醇微笑著繼續向前走,不一會杜子辰緊跟著上前,“我們不是在討論那個刁蠻女的事情嗎?怎麽盡說我呢?”他大步走到杜子醇的前麵,神秘兮兮地說,“哥,要不我們想個法子,試試她?”


  杜子醇搖搖頭,“不必了。以後,再看吧。”


  杜子辰做悶頭狀,“那好吧。就聽哥哥的。”低下頭,嘴角處卻露出邪邪的笑。他才不會就這麽作罷。


  傍晚。杜夫人差人喚錦畫去正廳用餐。


  錦畫心裏有點疙瘩,上午似乎惹得杜夫人不開心,現在去用餐就更不知如何是好。她初來這個朝代,什麽都不懂,尤其是與人交往這方麵,更是不知該忌諱些什麽。


  “小姐,我們該動身了。”淺兒為她盤了簡單的官家千金的發髻,斜插碧玉簪子,以白色小玉珠為襯,甚為清新可人。她挑了一件素白色織錦的長裙,一襲流蘇拖地,甚為空靈。


  “哇,小姐,你好美。”淺兒在一旁驚歎,錦畫有點不好意思,連連擺手,“別取笑我了,我們快走吧。”


  到達正廳時,不見了上午的幾個如夫人,隻有杜安和杜夫人。杜夫人起身扶過錦畫的手,滿眼的驚豔,“沒想到這打扮起來竟是個傾城美人呢。”回過頭,笑道,“老爺這回可是給我找了個好女兒!”杜安笑而不語,隻是打量著錦畫。杜夫人牽著錦畫來到席間,讓她坐自己身旁,與上午拘謹的態度完全不同,她關心地尋問錦畫,一如見到親人般歡喜。


  錦畫甚覺奇怪,嘴上一五一十地回答她的問題,心裏的疑惑越來越大。怎麽態度變得如此快?上午她還是一副冷淡淡的樣子呢。難道是因為杜安在的原因?還有,這杜夫人說話的方式,怎麽與這裏的人不一樣?不過,倒是讓她甚感親切。


  滿桌子的佳肴,這兩位卻未有動筷的跡象。難不成還等著什麽人不?她正想著,門外卻傳來一陣笑聲。


  “爹,娘,兒子們來了!”來人正是那個出言不善的杜子辰,身旁還跟著一人。身著寶藍色緞錦,一頭墨黑色長發以絲羽做的玉冠束在腦後,氣宇軒昂。由於隔得甚遠,錦畫有點瞧不清他的模樣。


  他的身後藏著什麽,邁著步子朝自己走來。一步一步,如此優雅。


  “爹,娘,這是孩兒們的一點心意。願爹娘永世恩恩愛愛。”他將東西奉上,原來是一隻巨大的風箏。


  這隻風箏的外形竟是一雙交頸甜蜜的鴛鴦。上麵以漂亮的字體寫著“永結同心,百世安好。”外形精致,四周還纏著紅絲帶,真是賞心悅目。


  錦畫的心思一下子便被它吸引住,以讚歎的目光盯著風箏。杜安此時笑得格外開心,“難得你們還記得我和你娘的成親紀念日。嗬嗬。”


  成親紀念日?難道這也有什麽紀念日?


  “你又搞錯了,是結婚紀念日。說了這麽多遍。每次你都弄錯。”杜夫人嬌嗔著,似一十八歲的少女。


  結婚紀念日?!錦畫詫異地看向杜夫人,難不成她也是穿過來的?!


  杜夫人回過頭,朝著錦畫點點頭,那模樣分明是說,“我也是穿過來的。”錦畫這一刻激動地連眼淚都快出來了。她很是衝動地一把抓過杜夫人的手,連連點頭,剛想說些什麽,就被一道魁梧的身軀擋住了。抬頭一看,是杜子辰。


  “你幹嘛呢,別弄傷了我娘!”一副高傲的樣子實在很欠扁,好在她現在分外地興奮,暫且就原諒他。


  “子辰,不得無禮。”好聽的男聲,原來是獻風箏的那男子。這男子應該就是杜安的大兒子杜子醇。長得可真好看,滿臉的溫柔與淡然,令人甚覺舒適。她望著杜夫人,越看越覺得親切,太好了,終於找到同路人了!


  杜夫人一把抓住了錦畫的手,兩眼閃著光芒地脫口而出,“我最喜歡梁朝偉。”錦畫一愣,忙點頭,湊上前,眨巴著大眼睛,“色戒拍得還不錯。” 兩人神秘兮兮地越湊越近,眼裏的喜悅慢慢燃燒,然後,在眾人目瞪口呆的神情注視下,兩人熱情地相擁在一起,還不住地捶打對方的背,嘴裏發出的歡呼近似哀嚎。


  “親人啊親人,這個時空竟然也能遇到現代人,天無絕人之路啊!!”錦畫真的很激動,原來不止她一個人是穿過來的,還有現代同胞啊!那麽,也就是說,她也許可以再穿回去!

  “緣分啊緣分!相見恨晚!”杜夫人顯然也很激動,連淚光都耀在眼角。三十多年了,沒想到竟能還遇到現代人,怎叫人不興奮?


  “你······”


  “你······”


  兩人異口同聲,卻被杜子辰打斷,“娘!您這是幹什麽呢?還有,你這個刁蠻女離我娘遠點!”他插到二人中間,也不知使了和法,竟將擁著緊緊的二人輕輕地就分開了,一隻手抓著錦畫,大眼瞪小眼地瞧著。


  “呀,兒子,快放開她!別弄疼錦畫了!”杜夫人很是緊張地上前,撥開杜子辰的手,皺著眉說道,“不許無禮,以後錦畫可就是你親妹妹了。”她側過頭,一臉地嗬護備至,“我這兒子性子急了點,沒嚇著你吧?”


  錦畫現在什麽都顧不得,一門心思地就想著回去,衝上去就問,“你是怎麽過來的?”


  “我出了車禍,一醒來便在這了。”杜夫人見她滿臉焦急,知道她肯定是急著回去,便又道,“我找了三十年,卻終究沒找到回去的方法。”


  “什麽?!”錦畫滿臉不信的表情,“不,一定可以找到回去的辦法!”她不相信,既然能穿過來,那麽一定也能穿回去!她不要一輩子都待在這!

  杜家父子在一旁聽得迷惘不已,杜安捏著風箏好奇地看著自家夫人,今兒個是怎麽了,竟把他丟到一旁,抱著個來路不明的丫頭摟摟抱抱。他走過去,扯著衣袖,“今兒個可是我們的紀念日呢。”杜子辰也喊著,“娘,這是個刁女人,離她越遠越好!”杜夫人擺擺頭,將還處在萎焉狀態的錦畫退到眾人跟前,靠上前在杜安耳邊呢喃了兩句。而後,杜安哈哈大笑,握著錦畫的手,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丫頭,原來是這樣。哈哈,原來是這樣!”


  錦畫無力地抬起頭,不曾說話。“丫頭,起先是我不對,不該懷疑你的身份。國師的話,是真的!你果真是我大風朝未來的國母!”


  杜子辰驚訝地道,“國母?!爹,那糟老頭說的話,你還真信呐?”杜安恢複一臉嚴肅,“辰兒,不得放肆,國師的預言一向精準,怎可懷疑?更何況連你母親都說她真是神女。這事,這人,千真萬確!”


  錦畫無暇顧及這些,回去的念頭充斥在腦海裏,周圍的一切都被屏蔽了。“我之所以沒能找到回去的方法,終究歸於我對這裏的依賴。如果你一心想著回去,也不是不可以的。”杜夫人輕輕的一句話再次如驚雷般打醒了錦畫,“隻要能回去,我什麽都願意。”她立馬恢複了活力,感激地望了杜夫人一眼,直覺告訴她,眼前的杜夫人,一定會傾盡全力幫助自己的。


  杜安高高興興地喊著開飯,扯著一大家子人坐了下來。夫婦倆不住往錦畫碗裏添菜,堆積如小山的佳肴讓一旁的杜子辰看紅了眼,“我也要!爹,娘,怎麽都不幫辰兒添菜呢!”沒有人回應。他憋著小臉,擠擠旁邊的杜子醇,“哥,你幫我添菜吧!”


  杜子醇仍是一臉溫柔的笑,夾起筷子便為杜子辰添菜,眼神卻是盯著對麵的錦畫,眉間閃過一絲深不可測的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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