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如人飲水冷暖知
傅子歌猛然轉過身去，卻正好對上炎皇從未顯露過的嗜血雙眸：“天子之威，豈容肖小踐踏？！”
沒有多說，傅子歌明白，這一場仗，若是由自己領軍，尚還有一絲和解的可能，如若是交由他人，那麽勢必是不死不休之勢……
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何時回到了太子殿，回過神來時，便看見品兒站在自己麵前，眼中擔憂之意與當日無二，隻是其中情意，卻早已淡化。
欣慰之餘，難免有些許感慨。當時察覺品兒對自己有那種非分的願望之時，一心隻想著打消她的念頭，現在想來，確實有些殘忍。
想到這裏，忍不住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她。
品兒一接觸到這個眼神，立馬將自己的目光移開，垂下眼瞼不與之對視，語氣中分明有藏不住的倔強：“太子殿下想必是累了，品兒早已備好了沐浴事物，請太子殿下移駕。”
見她如此，傅子歌也沒有多言，隻是默默地任由她帶領著自己來到沐浴的溫泉中。
準備好一切之後，沒有像平常那樣一定要服飾自己洗漱，反而幹脆利落地離開，再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這一下，看得傅子歌微微皺眉。品兒和從前不一樣了，至少對自己是這樣的。
也不知道這個改變，是好是壞。自己，是否做錯了呢……
一直在考慮著這個問題，以至於沒有注意到，窗欞處微微開合的縫隙，以及縫隙後那雙驚訝痛苦的眸子，漸漸被滔天的恨意氤氳……
沐浴過後，一身清爽。躺在寬大的床上左右也是睡不著，傅子歌著衣而起，踏月而去。
推開偏殿門，迎麵而來的是一如既往的黑暗。掃視一圈，最後將眼神落到伸手不見五指的角落深處。
“墨生……”
角落中的人影似乎猶豫了一刻，又似乎沒有。像是一隻小兔子吃東西之前，定要小心地聞上一聞，才能放心地吃下去。
慢慢移步殿內，到桌旁停下。
傅墨生摸著牆壁，小心翼翼地朝著傅子歌出聲的方向走來，黑衣仿佛與濃重的夜色融為一體，隻是近看起來，其上縱使是細心整理過，仍舊是微微褶皺的黑衣。
墨生……
傅子歌眼中浸滿了顯而易見的憐惜與悲痛。墨生陪伴著自己度過了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候，其重要性不下於親生姐弟，自己隻恨不能手刃害他之人，啖其肉，飲其血，方能解心頭之恨。
可是，傷他之人偏偏是自己現在最不想麵對的人……
“墨生，你可以答應姐姐一件事情嗎？”
本來沒有期望墨生可以回應的，畢竟是自己的疏忽，害他至此……
豈料傅墨生似乎是習慣了黑暗帶給他的不適一般，準確地找到了傅子歌的眼睛，雖然無神，卻不顯得空洞。傅子歌愣了一下，轉而一笑釋然。
有一種能夠驅逐黑暗的東西，並非是光明。其名為——相思。
“相思是一種毒，無藥可解，唯一化解的方法，便是相思還以相思。姐姐，你總是想得太多，有些東西，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傅子歌也不知道如何作答，遂喟歎一聲，將自己這段時間的奇異經曆通通告之，提到孩子之時，隻是一筆帶過。
傅墨生沉寂下來，似乎在消化這讓人難以相信的事情……
傅子歌在這期間並沒有再言語，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過離奇，就算是自己，也有些難以接受，莫要說身為凡人的墨生了。
“依姐姐所言，那確實不應該將罪責推到陛下身上……隻是現在陛下已經失去了理智，就連從前的事情，也記不起來，執意如此，我們又該當如何？”
傅子歌點點頭：“這正是我此行來的目的。”一掃方才躲閃的眼神，堅定地看著傅墨生灰暗的同謀。
“你的眼睛，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隻不過姐姐想要你一個承諾--不論日後發生何事，都不要取他性命。”
她知道，這樣對墨生來說有些殘忍，可是她沒有辦法，她隻有這樣做，畢竟從一開始，就不是他一個人的錯。
“既然姐姐都如此說了，墨生依言便是。隻不過……”攔著墨生嘴角微微勾起少有的戲謔弧度，微微心驚。
“他若是落在我手裏，我便要讓他生不如死！”
滔天的恨意從這個瘦弱的身軀滲了出來，蔓延四周，傅子歌似乎能夠感受到微微刺痛。
暈眩感從身體深處傳來，讓她幾乎站不穩，勉強撐住，道出了自己此行的另一個目的：“墨生，大師兄治好你的眼睛之後，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楓城，抵禦闌國的進攻，但是我們隻能防守，你能做到嗎？”
傅墨生喂喂歎氣：“姐姐，你竟如此為他著想，你可知他一點也不領情？”
傅子歌淡然一笑，轉身離去，卻在殿門處微微一頓：“我從不懂愛，我隻知道，一切都應該順應自己的內心……”
姍姍離去，留下一地憂傷，傅墨生重新回到角落。片刻，房間裏又如同來時一般靜默……
回到東宮，傅子歌終於忍不住倒地不起，銀白麵具下的容顏，透過一層薄薄的麵具顯得愈發蒼白。
汗流浹背，手腳腕處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向自己的理智叫囂，可是她隻能用雙腿將自己運到床上，做完這一切，已經沒了力氣，隻能勉強抬起手腕，朝睡穴上重重一點隨後便不省人事。
夜幕低垂，一黑影閃進殿內，靜立於傅子歌窗前，久久凝視不語。而後，慢慢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
銀光閃過……
第二日清晨，傅子歌醒來，試著動了動自己的手腕，沒有昨夜那樣痛了，才起身任由品兒替自己更衣。
現在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便直接去將自己的決定告訴皇祖父，以免夜長夢多。畢竟自己等得起，闌國的軍隊可不會管這麽許多。
“品兒，我要去議事殿，你替我準備一下。”
品兒恭敬地退下，禮數周全，卻讓傅子歌不由得覺得有些東西，正在發生改變……